光熙又来到了玛奇玛的家,玛奇玛帮她把风衣收进衣帽间就去给她沏茶了,她换鞋的时候抬头看到了窗台上的几株花草。
花土有点干了。她拿起花盆旁的浇花壶,去厨房接了些水帮玛奇玛把那几盆花都浇了。
“你又爱心泛滥了。”玛奇玛把茶放在茶几上走近高挑女子,语气有些调侃。
“忙的话就只养仙人掌好了。”光熙倒也不示弱,悠然地把壶放回原处,转身注视着玛奇玛。
她看到玛奇玛挽着鬓发低头轻笑,不自觉也勾起了唇角。
每次来玛奇玛的家过夜,光熙总有种切实在生活的感觉,这和她刀口舔血的日常对比起来过于鲜明。但事实上与玛奇玛相处比她的猎魔日常危险千百倍,这让光熙觉得十分讽刺。
“今天打算念本小说。”玛奇玛在书架前细心挑选着,光熙则坐在她身后喝着红茶等她。
“你读过《种子与播种者》吗?”玛奇玛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伏在沙发背上问光熙。
独眼女子白衬衣的袖管被挽了起来,露出一截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她把红茶杯放在桌上,侧过身把修长的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接过玛奇玛手中的小说飞快地翻看了一下。
“可能看过吧,不太记得了。好像是讲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光熙把书还给已经坐在她身旁的玛奇玛,在对方的金眸中捕捉到一丝欣赏。
“我以为这世界上已经不存在还记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了。”玛奇玛用指尖轻抚着书名,低声说,“光熙不愧是电锯人无法抹煞的存在。”
“虽然理解你想用锯仔的力量建立新世界的志向,但遗忘了一切的世界听起来蛮无趣的。”光熙双手交握搭在大腿上看着前方,任凭目光失去焦距。
“你说的没错,忘记历史是可悲的,忘记历史会让人变得无知又愚蠢。但无知才无畏,无知才快乐。”橙发女子终止了这个话题,打开了书。
“这本书得花几天才能读完。”玛奇玛看了看最后一页的页码,意有所指。
光熙偏过头,与她对视片刻后开口:“只要你不嫌我每天来你家很烦。”
“真招女人喜欢。”玛奇玛评论道,她身旁的独眼女子欣然接受了这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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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熙不知道玛奇玛给她念这本小说的用意是什么,但如果玛奇玛想要念这本,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玛奇玛给她念的是原版小说,她很庆幸自己活得够久,能听懂英文,不然如此温柔的声音念着自己听不懂的内容恐怕只有催眠效果。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而为,玛奇玛把所有紧张的剧情都念得很平缓,但这并不影响听者感受战俘营里所发生的一切是多么压抑。
劳伦斯和塞利阿斯到底能否活着走出战俘营呢?光熙不知道,但她直觉认为塞利阿斯一定会死,因为塞利阿斯这个人物被描写得犹如太阳神阿波罗一般理想。
从周一开始,玛奇玛每天晚上都会给她念一章,周日晚上踏进玛奇玛的家门的时候,光熙恍然间发觉想听玛奇玛给她读书这件事或许已经悄然间成了她的习惯。
而今天章节的剧情也是她最为期待的一章。
由于英军俘虏队长希克斯利拒绝提供战俘中军械师和能操纵大炮的军官的名单,战俘营看守所负责人世野井打算处死他。这是迄今为止最扣人心弦的剧情了……她看着玛奇玛手中的书本,这本书也已经接近尾声。
“Before I could speak he spoke to me in a low and reassuring voice as if he were still hearing the music in his ear. He said: ‘I’m going to stop it now. It’ll be all right. But whatever happens do nothing about me. Remember, nothing. Goodbye.(在我说话之前,塞利阿斯好像正在听音乐一般用低沉又令人安心的声线对我说话。他说:“我这就去阻止处刑。一切都会好的。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我。记住,不要管。再见。”)’”玛奇玛把书翻到下一页,停顿了一下。
光熙知道,今晚她就能得知塞利阿斯的结局了……这是他与那个疯狂残酷的、对塞利阿斯抱有特殊倾慕感情的日本军官世野井命运的终章。
「塞利阿斯当着所有俘虏和日本兵的面,冲向了世野井……」
“Amazement then gave way to consternation and he cried out a command in English that was also a plea: ‘You – officer – go – back, go back, go back!’
(世野井的惊愕变成了恐慌,他用英语大喊着命令、同时也是恳求:‘你-军官-退-下,退下,退下!’)
But Celliers went on to place himself between Hicksley-Ellis and Yonoi and said something quietly and unhurriedly to Yonoi.
(但塞利阿斯坚持把自己置于希克斯利和世野井之间,对世野井轻声却不紧不慢地说了些什么。)
Yonoi appeared not to have heard him. He shrieked again: ‘You – go back, back, back!’ like someone trying to scare a ghost.
(世井野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他再次尖叫道:‘你-回去,退下,退下!’好像试图驱灵一样。)
Celliers shook his head quietly and went on staring at him steadily as a disarmed hunter might stare a growling lion straight in the face. Perhaps more in terror than in anger, Yonoi raised his sword and knocked Celliers down with the flat of it. The crack on his head rang out like a pistol-shot to be followed by another exhortation to Celliers to go back. Dazed, Celliers struggled to his feet, swayed and half-turned as if to obey – then swung around suddenly. He took a couple of paces back towards Yonoi, put his hands on Yonoi’s arms and embraced him on both cheeks rather like a French general embracing a soldier after a decoration for valour.
(塞利阿斯默默摇头,继续坚定地注视着他,就像一个缴了械的猎人直勾勾地盯着一头正在咆哮的雄狮。或许恐惧多于愤怒,世野井举起了他的武士刀用刀背击倒了塞利阿斯。他头上遭遇的重击听起来就像一声枪响一样震耳欲聋,接踵而来的是又一次劝诫塞利阿斯退后。头晕目眩,塞利阿斯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着旋踵好像终于要服从——然后突然转过身。他朝着世野井的方向后退了几步,将他的双手扶上了世野井的手臂亲吻了对方的两颊,像是法国将军表彰作战勇猛的士兵之后的贴面礼那样。)
”
玛奇玛停了下来,她半阖上书本,侧首望着身旁的独眼女子。
她第一次在光熙的脸上看到了错愕,接着,光熙微微勾起唇角,长而直的睫毛垂了下来,幽暗的眼瞳波光潋滟……
玛奇玛没有说什么,而是翻开书继续念了下去,直到念完了整本书。
「英军俘虏队长希克斯利获救了,塞利阿斯被处以活埋极刑,只有头颅露在外面被风吹日晒。塞利阿斯死前,世野井来到他身边,向他行了军礼,并割去他一撮头发。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世井野被作为战犯接受了审判,他认为自己即将被宣判死刑,于是将塞利阿斯的头发托付给了劳伦斯,希望对方能在自己死后将这个遗物寄回自己祖先的灵堂供奉在那里,这样能给塞利阿斯的灵魂一个家。最终世井野没有被判处死刑,取而代之的是七年监禁。四年后,世井野被赦免,劳伦斯将塞利阿斯的头发寄给了身在日本的他。」
是夜,光熙是拥抱着玛奇玛入睡的。直到玛奇玛在她怀里睡着,她才轻轻吻了对方的额头,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