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生家相对其他古老的大家族来说,算不上人丁兴旺。
【麻生一族迟早的报应】这个诅咒由何而来似乎没有人说得清楚。但也许正是应了那个诅咒,所有本家人或是血脉较为亲近的分家人都会在30岁之前经历一场跟隐世有关的浩劫,会有几乎一半人活不到30岁,而逃过一劫的,不知为何就基本无后顾之忧了。
之前提到过,麻生家环境不错,子子孙孙(活下来的)都过得相对顺利,有稳定的家产和事业,但并非那种能进入富豪榜或能干涉国家大事的程度。倒不是绝对做不出那番伟业,只是抛头露面和出人头地的行为不是这一族的初衷。
他们在普通人眼里是平常无奇的,但在另一个圈子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间大概四五十平的屋子,地处麻生本家的深院。格子门上贴了几道咒符,是当初麻生邦彦亲自找阴阳师设下的结界,上百年的时光催得其泛黄陈旧,威力却不减,足以抵挡大部分隐世的事物。摆在屋中央的大圆桌旁跪坐着一圈人,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支蜡烛,通体白色,焰光幽蓝。屋内所有的光源只来自于这一根根幽蓝的蜡烛,照得一屋子神秘,照得一张张人脸更诡异。
特殊材质做的蜡烛,不易灭。这是维持了上百年的传统,为的是安全考虑,在座的皆跟民俗学有渊源,难免被什么奇怪的存在缠上。会议上可以畅所欲言,唯一的规矩是烛焰一灭,会议要立刻中断。
优奈悄悄将重心从左边换到右边,硬着头皮接受眼前各路长辈的审视。尽管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接触这个场合了,只不过前两回还是坐在角落的她,这回听从海咲大人的安排坐在了主位的旁边。双手实在也不知该怎么放才算自然,她最后还是决定维持把手搭在膝盖上的乖巧模样。
会前大家一改以往会互相寒暄的热闹,仅是偶尔有人窃窃私语,其他的民俗学家大多在观察她。她只能面带僵硬的微笑。
身为继承人,说来惭愧,她不算是见过多少大世面的人。这种民俗学界的讨论会她是自两年前才开始参加的,那会她还没出院,人工晶体的适应期甚至还没结束,就被运到了会议现场。
第一次的会议她没有多少收获,因为一个解不开的结仍郁在心里,让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每当想起已经去世的竹内安子,她的双眼就疼痛难忍,仿佛眼睑再度被针线粗暴地穿过。跟主治医生反映过这样的情况,但检查结果没有丝毫异样,她多少也料到了。
虽不能集中于第一次会议,但她大概明白本家和分家长辈们急着让她介入家业的原因——她活过了诅咒,是合格的继承人了。说来可怕,以往有过许多根本活不到继承本家那一刻的继承人,她只要稍有不慎分分钟就会变成其中一员。因此在这之前,本家不会冒险将家业交给一个随时可能遭遇危险的后代。
一年后的第二次会议她相当认真地参加了。会议的目的并不复杂,基本是大家分享汇报民俗界这一年来的发现,作为主持的麻生家则是分类判断需要优先调整资源解决的事件,检修各自手上的射影机,并从射影机的特殊记录装置里收集资料,掌控隐世与现世之间的关系。
尽管大部分时候只需要旁听,她还是做了满满一本的笔记,记住了每个人的脸和身份。这种虚心而不焦躁的态度让许多界内人士对她的好感如雨后春笋般长起。大概。
然而这回则完全不一样——她要帮海咲大人主持流程了。说不紧张是假的,但这是她的必经之路,尤其在眼眶发疼的时候,她在这条路上会走得越发坚定。
因为她明白,只有维持好阴阳两界的平衡,才能将无辜的伤害减到最小。
临近讨论会开始,主位还空着,最重要的人物须得在最后才出现。倒不是麻生家在摆架子,只是与会的所有人都愿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敬意,于是也由着去了。优奈看了看手表,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便去打开门,正好看见朝这边走来的海咲大人。
麻生海咲身着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和服,虽然之前常听她抱怨说自己年纪不小了身材都开始走样了,优奈依然觉得那挺拔的身段犹如池中盛开的莲花,美丽而高洁。
海咲大人对她挑挑眉,她会意地侧身,跟在后面一同进了去。
与会者纷纷起立鞠躬。优奈有些尴尬,她想她可能得过好久才能习惯这种壮观场面。
“与会人员有变动的请先自我介绍。”这两天演练过无数遍流程的努力发挥了作用,她一下便翻到了文件夹的正确页,“首先是分家放生吧,放生莲先生,请。”
被叫到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应声起身。放生莲对于优奈来说算是老熟人了,这个男人自从经历了幽婚事件后便对民俗学有着更上一层楼的热情,今年接替了他年迈外公的位置,第一次来参加讨论会。
当然不排除他作为小说家来收集素材的可能,但这在他出色的调查能力面前无伤大雅。比如过去一段时间托他的福,优奈才能了解更多关于紫之日记的情报,其中有些甚至是连真夜本人都记不得的事情。
接下来的流程基本很顺利,直到上原的分家开口:
“那个,关于残波峡的鬼海女……”
优奈低头看眼资料,四周就突然没了动静,连忙抬头,发现除了海咲大人全都盯着自己,在手上转了一圈的笔都忘了接回来,让它直直掉到资料夹上。
看见几道意味深长的视线,她连带着那些开会前的目光一块儿都明白过来了,“关于这个,还得上原老师继续跟进……”
“那个,别误会,我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只是这边好歹是本家的地盘上发生的事,不尽快解决对本家的旅游业也有不小的冲击,闹鬼的事已经要传出去了,但现在还揪着上杉家那降不了的神不放是不是有点……”
新官上任三把火,到她这是被人点火。麻生家的继承人还搞不太懂自己被炎上的原因,却发现自己面前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
旁边还有好几根蜡烛,唯独她这一根的焰心晃得人心惶惶。
很像是真夜会做的事,她兴许看到优奈被为难会吹一把蜡烛。不过优奈很确定那本日记被她刻意留在家里了,真夜的活动范围还没大到能出现在这。
全场人都盯着优奈的烛火,一时没人出声。
上杉的神降仪式原定在三天后。等烛光平定了些,优奈只能先开口,不然这环节翻不了篇。
“上原老师说得有道理,我会尽快……”
一个音节才说到一半,她的蜡烛灭了。
一桌的人都骚动起来。麻生海咲轻咳一声,场面又安静下来,比起原来的气氛多了层死寂。
“优奈继续跟进上杉家的事,放生先生正好刚来还没什么事,有劳上原先生带一带,同时也是多了个帮手,一举两得。就这样,散会吧。”
家主已经这么说了,与会者也不再揪着,纷纷鱼贯而出。海咲拍了拍优奈的肩膀,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海咲大人,这、这是……?”优奈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蜡烛。烛头上还飘着一缕青烟,看起来轻飘飘一吹就散,却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灭烛之前还刻意警告过一次,感觉不像来者不善。另外,有怜的消……”
轻轻【噗】的一声,海咲面前的蜡烛也灭了。海咲显然也愣了一下,继而神色凝重下来,“看来上杉家要召的那位,不管是神还是鬼,都不太受欢迎啊。你多留意点,也注意安全。”
幽蓝的房间里就剩优奈一个人在愁眉苦脸了。她盯着面前的蜡烛,想到上杉家那还没找回的双胞胎之一,心里毛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光坐在这也没有进展,而且再过一会佣人该过来收拾了。她站起身,突然透过余光发现一丝异样。回身看去,身旁不到半米的地方赫然坐着一位身着白无垢的女子。
那女子端庄文静地跪坐着,却有着跟她见过的大多数灵都没有的压迫性气势。她吓得往后退一步,脚跟勾到坐垫,腿一软就跌坐到了地上。
女子意识到她能看见自己,立即偏过头,晦暗深邃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她,眼里明显是警告的意味。
雏咲深羽接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泼走最后一丝困意。
暑假以来她的习惯也变得松懈,早上常常睡到自然醒,不过这两天一反常态。深羽擦干手后看了眼手机,这是今天不知道第几回了,发现仍没有新消息,又再度松口气。
距离上杉家仪式的最后三天,她能预料到自己会一天比一天紧张。不详的事情有太多,比如黑泽怜会联系自己,立场不明的麻生优奈会找上门来等等,幸好目前这些事都没有发生。
夕莉该比她早一点起来开店了,奇怪的是店门还关着,店子还笼罩在黑暗里,从里屋透进去的光将墙上的钟表照出阴森森的影子,仿佛潜藏了十来位隐世的不速之客。
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夜泉子也习惯不了这种氛围,于是匆匆离开转而进了书房,抓到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恋人一枚。夕莉身上还是睡觉时的T恤和短裤,看起来还没有要去开店的意思。
“早,看什么呢?”
夕莉轻轻回了她一声早,眼睛还盯着电视,显然注意力只分了一半出来。深羽有些不满地凑过去,光坐在夕莉旁边还不够,转个身将腿搭在对方的大腿上,接着整个人靠在对方身上,感觉她伸手揽在自己腰间。
深羽瞥了眼电视的内容,即便她平时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国民级的背景音乐多少能让她条件反射,认出这是早间新闻。没想到在一众男男女女的照片中看见了疑似天仓澪的人,再看一眼底下字幕,名单上除了澪以外还有好几个,停职观察的字眼让她无暇继续恶作剧下去。她是中途开始看的,错过了前面停职观察的原因。
“他们犯了什么事?”
“说是执勤期间与民众产生不当冲突,具体是什么事新闻没提,我也不太清楚。”夕莉收紧了深羽腰间的手,话锋突然一转,“昨天有人来找过你吗?”
深羽心里咯噔一下,“诶,为什么这么问?”
“日上山那会装的监控一直没拆。”
她明白过来了。不仅没拆,大门顶上还多装了一个,而且夕莉生病那天没开店,后来会检查门口的监控是惯例,于是深羽也不好瞒了,“是警方的。”
夕莉追问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深羽听见话里用的是“他(かれ)”。监控的像素有限,天仓澪比她高了一个头,被低像素一模糊,夕莉认错性别也合理。加上她该是背对监控,挡住了很多身前的东西,所以也很有可能看不清她们当时发生了什么。
毕竟夕莉只是问“来这里做什么”,而不是“为什么来找你”,显然没看出天仓澪就是冲着深羽来的。
深羽低头思索了一下才说道:“附近发生了事件,来寻找目击者的。”
“你还好吗?他对你……”
“我能被警察怎么样嘛。”
这个说法在这种警方和平民发生不当冲突的新闻面前没什么说服力,但更关键的是,附近发生的事件,经常跟周边高中生打交道的夕莉多少也该听闻。
深羽还没察觉到自己已经破绽百出,一抬头,只见夕莉仍直勾勾望着自己,她的眉头有些困惑地皱起,眼里带着些许算不上冒犯的考究。夕莉的直觉向来跟深羽半斤八两似的准得离谱,这对于影见来说有很大帮助,放到现在就相当棘手了。深羽必须得转移话题。
“呐,密花姐是不是已经出门了?最近好像往外跑得很频繁。”
“对。总觉得有什么事只有我不知道。”
话题转移失败。之前被黑泽怜接走的事,深羽姑且用朋友的借口带过了,只能假装没听见后面一句,抚了抚夕莉仍然皱起的眉间,然后扶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她们也算是熟悉这种亲密举动的人了,夕莉很快便配合着换了角度。吻里还残留一丝牙膏里清凉的薄荷味,凛冽得舌尖都颤了颤。深羽的手从她的脸旁移到了她的脑后,强势地更加深入。夕莉在艰难呼吸的同时,感觉自己正被压倒在沙发上,腰胯间也多了重量。身体一阵发热,电视上的广告声成了无意义的杂音,耳边仅剩厚重的喘息和黏膜激烈摩擦的嗫嚅。
像过了几秒,又像过了几个世纪,深羽终于稍稍抬起身子,放了夕莉自由。夕莉看着她因染上情欲而绯红的面色,看着她潭水般的眼里映了自己的影子,她只是稍微眨下眼,就能激起一片涟漪。夕莉心底痒得突突直跳,抬手将她拉回来亲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口欲渐膨胀的渴望。再度接触,欲望非但没有减缓,甚至膨胀得胸口发疼,这种痛觉还一路沿着血管和神经到了掌心。
深羽的吻落到了嘴角,下巴,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她不明显的喉结,惹得她闷哼一声后又顺着下颔逐渐转移到她已经泛红的耳垂,“偶尔翘个班好不好?”
“唔……”
耳垂被深羽啜在唇间嘶磨,一不留神T恤底下也窜进了深羽有些凉冰冰的手,非但没能降温,反而让夕莉仿佛下一秒该自燃起来了。
“之前看取的时候就……就有点好奇了,你好像挺会的?”
“片场里能观摩很多事情的。”
深羽说话间,已将自己身上属于夕莉的同款睡衣越过头顶扯下,失去了尺码偏大衣物的遮掩,没有赘肉的腰腹和胸前两只可爱的白兔在夕莉的视线里一览无遗,只是本人害羞得飘忽不定的目光戳破了其游刃有余的假象。
夕莉任由她卷起自己的上衣,弱弱问了句:“要、要在这里?”
沙发粗糙的布面擦在夕莉紧张到僵硬的光裸背部。不过深羽好像比她还紧张,双腿绷得紧紧的,也在刻意撑着身体,害怕全身的重量坐上去会压得她难受。
明明澡都一起洗过了,这会还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的身体一样。几道晨光打在深羽白皙的肌肤上,这让夕莉突然想起沙发背后紧贴的的窗台。她立刻坐起身扯上窗帘,不料差点让坐身上的深羽失衡,后者惊呼一声后慌张地搂紧她的脖颈。
夕莉很快按着深羽的后背帮她稳住身子,这才发现她一直紧张得轻颤着,跟刚刚大义凛然要给自己脱衣服的判若两人。
这手一触上那片光滑细腻的肌肤后就很难拿下来了,夕莉试探着上下按抚,便感觉搂在颈后的手加大了力道。
“夕莉。”
“嗯?”
两人亲密地互相抵着额,夕莉一如既往耐心等待深羽的下文。也许当初,救不救她性命都无所谓,倒正是这份不加掩饰的赤诚让她彻底沦陷下去。
“我爱你。”
所以来掠夺我吧,让我彻底变成你的,让我帮你斩断所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