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9日 (演习第0日)
内华达州 内利斯空军基地
美国空军 第19战斗机中队
“雪鹰1号，这里是幕府4号，你们已经处于拉斯维加斯空域中，注意规避民用航线，从东面进入内利斯。”
“雪鹰收到，谢谢你的建议。”
扳动操纵杆，艾兹蒙德上尉跟随着前方的战机左转，今年，第19中队一共派出了三个四机小队、总计12架F-15战机参加本次的红旗军演。她是雪鹰8号，也就是在第二小队的队尾，内华达沙漠上方的天空晴朗而干燥、能见度很高，上尉能清楚地看到前方三架战机都已经倾斜机身滑向左侧，而赌城拉斯维加斯的高楼和街道则在右手边的地平线上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这就是内利斯空军基地的神奇魅力之一，基地距离拉斯维加斯最繁华的中心商务区仅仅只有七海里(≈12.96千米)，而且两条主跑道都直接指向城区，在此起降的军机时常要直接飞越赌城上空。但是，内利斯空军基地、以及西面稍远的托诺帕测试靶场和高度机密的51区，三者一起构成了美国著名的内华达空军基地群，为美军开发世界上最先进也是最不可思议的飞行器，U-2高空侦察机、“黑鸟”高速侦察机和F-117隐形攻击机都诞生于此地，难以想象那些奇形怪状的特殊飞机在飞掠城市上空时却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大概是都被当成了外星人的飞碟吧。
与此同时，内利斯还是美国空军武器学校的所在地，这里不仅进行着先进装备的开发，还有新战术的研究，是美国空军最重要的军事基地之一，也是每年红旗军演当仁不让的举办地。
“雪鹰8号，立刻停止进近、保持你现在的高度，落日者1号和5号双机编队正占据着下滑道。”
“雪鹰明白。”话音未落，艾兹蒙德上尉立刻后拉操纵杆、轻推节流阀，拉起正在俯冲下滑中的F-15战机，保持目前的速度和高度掠过内利斯基地上空，准备飞越之后再绕一圈回来重新进入着陆程序。在越过跑道上空时，上尉下意识地探头去看那两架“插队”的飞机，想知道不说一声就打断自己降落的飞行员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后她看到，那是两架迷彩涂装的轻型战斗机，一架是蓝色调的海洋迷彩、一架是黄色调的沙漠迷彩，假想敌部队？而且那么小的战斗机，尺寸大约只有F-15的一半，恐怕不是空军的飞机。
“雪鹰8号，重新加入进近航线，请注意‘菱背’编队，他们在你后方1500英尺(≈457米)高度、距离3英里(≈4.83千米)。”
“雪鹰收到，开始着陆程序。”
对准跑道、收回油门、展开减速板、放下起落架和襟翼，艾兹蒙德上尉将战机始终保持在正确的下降路线上，直到主起落架顺利触地，橡胶的轮胎以每小时数百公里的相对速度撞击在混凝土的道面上、升腾起一缕青烟。确认两侧主起落架顺利接地后，上尉缓缓前推操纵杆，最终让前起落架也落到地面上，然后油门全收、减速板展开到最大角度、按动机轮刹车，在三千米长的跑道上不断减速，当速度彻底降下来之后，上尉立刻松开刹车，稍稍前推节流阀、踩下右脚边的方向舵踏板，控制战机离开跑道滑向停机坪，为后续降落的飞机让出着陆航线。接下来两天时间里，会有来自各个国家、各个军种的一百多架军用飞机齐聚到内利斯，参加2008年的红旗军演。
下午1700时，在这演习第一天就抵达的机组成员们集合在内利斯基地宽敞的报告厅里，等待着各方代表的高级军官们发言讲话。至于内容？无外乎客套的问候、介绍一下自己单位的光辉历史、参与本次演习的目标、对下属的期望，巴拉巴拉。总之，当印度空军代表操着他那口古怪酸涩的英语说着套路的废话时，台下的飞行员们大多已经打起瞌睡来了。艾兹蒙德上尉倒是没有败给军官们的催眠曲，但是也神游到了其他地方，她有些担心自己的飞机和接下来三周的住宿条件，前者是因为第19中队的地勤人员们所乘坐的商业航班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抵达拉斯维加斯国际机场，内利斯的地勤们显然没有余力去管理多余的、不熟悉的机体；后者则是因为自己是稀有的女性飞行员，所以不同于中队的战友们，她的宿舍还没有安排好。
就在上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台下的听众们似乎同时从睡梦中清醒，观众席躁动起来。上尉抬起头看向讲台，出乎意料，正在走上去的是一位身材颇为高挑、身穿海军白色常服的女性，先不管她能够作为一支参演部队的代表上台发言，仅仅是她出众的外表就已经吸引了台下那些热血飞行员们的眼球。
“各位好，我是莎拉·金柏莉，美国海军VFC-111假想敌中队的中队长。”台下响起一阵欢呼起哄声，是坐在前排的一群海军飞行员发出的，那些大概就是金柏莉中校的部下们吧。
和报告厅里大多数其他的飞行员一样，艾兹蒙德上尉特别集中了注意力倾听金柏莉中校的发言。从中校的发言中，上尉知道了，她是作为本次军演中的“红军”，也就是假想敌部队的代表上台讲话。
金柏莉中校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履历，1991年底参军，在海军航空兵服役超过16年，参加过“南方守望”和“持久自由”行动，后来进入海军TOP GUN担任教官，现在则是在指挥着一支海军的假想敌战斗机中队，与海军战斗部队的年轻飞行员们进行对抗演习，磨炼他们的战斗技能、让他们为可能的战斗做好准备。
作为战斗机飞行员，这已经是一份近乎完美的履历，当然，如果能有那么一两个击落敌机的战果的话就更加是锦上添花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真正”的战斗机飞行员所能达到的水准吧，跟自己这种勉强当上的战斗机飞行员不同，他们能够向鸟儿挥动自己的翅膀一样驾驭自己的战机，而且他们还会有那种对于天空、对于飞行的发自内心深处的迷恋。
艾兹蒙德上尉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那种迷恋，即使她已经在战斗机的驾驶舱里飞行了近五年，她也没能像父亲和祖父那样爱上翱翔于天际的感觉。这一点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她尽早退出，事实上她也已经下定了离开空军的决心，所属的单位即将解散，不能胜任工作的自己在这种时期急流勇退，也并不是多么不光彩的事情。
会议结束之后，艾兹蒙德上尉终于找到了有相应能力的人帮她安排好了接下来三周的住宿，和另外两位女空勤住在一间空置的四人宿舍里，而且她们三个将会是参与此次红旗军演的，仅有的三位女性空勤人员。
金柏莉中校肯定是其中一个，能和这样优秀的女飞行员同住一个房间，艾兹蒙德上尉还是相当高兴的，但同时又感觉到一种压力，自己作为一个平庸、甚至是菜鸟级别的，还是即将退役的战斗机飞行员，是否能够在这场大规模的实战演习中，做出像样的、不至于为中校这样的人丢脸的表现呢？
心里可以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但作为军人，手里的动作仍然得麻利地进行。上尉从行李袋里掏出自己的毛毯和口杯牙刷，脱下身上穿着的飞行服、换上迷彩训练服，然后把行李袋塞进床下的抽屉，对着镜子把自己那头红毛短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戴好帽子，嗯，虽然可能会被误当成是地勤，但也不至于被说成是做作的菜鸟。
以这么一身行头，艾兹蒙德上尉推开宿舍的房门，迈步走向内利斯基地的军官食堂。
和上尉预想的一样，宽敞的房间里，多国联合演习惯例的冷餐会正在进行着。所幸自己只是个上尉，不需要像高级军官们那样应付什么政治性礼节，即使她把点心在盘子堆成一座小山，也不会有人有那闲情逸致来管的。
“嘿，艾斯，我以为你不会来的。你知道的，咱们低级军官还有另一个聚会。”在会场里绕了一整圈，艾兹蒙德上尉终于找到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然而一抬头，就看到斜对角坐着的雪鹰6号。
“没什么具体目的，来看看长官们的伙食和我们有何区别？你呢，唐纳德？不会是为了海军的那位金柏莉中校吧？”
“你看......艾斯，她可是这次的红军老大......而且据说还是单身，我想着......”
“放弃吧，唐纳德，可别指望那经验丰富的海军航空兵会答应你这个空军菜鸟，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天上跟人家‘约会’吧。”
吃完盘子里的东西，唐纳德就听从上尉的建议离开了，但是艾兹蒙德自己仍旧坐在那里，一边把带蔓越莓果酱的麦芬蛋糕塞进嘴里。说句实话，她来这里其实也是为了金柏莉中校，否则她一定会去机库举办的低级军官聚会，或者干脆独自在宿舍读书。
但她又是为了什么要找金柏莉中校呢？肯定不是像雪鹰6号那样幻想着和那位四十岁上下的前辈来次约会，那她到底是为何而来？为了寻求经验丰富的前辈的建议？但她已经决定退出了，事实上，在离开阿拉斯加之前自己已经写好了退役申请，打算在演习落幕后就向中队长提交，这样应该能确保自己和中队番号一起从空军编制里消失，而不会被转入预备役再尴尬地呆上两年。
那自己为什么来呢？
哦，也许，是为了见识见识，作为“真正的战斗机飞行员”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究竟和她有什么不同？
三两口吃下最后一小块蛋糕，艾兹蒙德上尉重新起身，向着房间中央的人群走去。
并没有费太大的劲儿，艾兹蒙德上尉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金柏莉中校的身影，毕竟那一头太阳般闪耀的金发在这人群中简直就像是夜晚的灯塔一样。她挤过几名正在闲聊的海军飞行员，看到金柏莉中校似乎正在与印度空军的几位代表交谈着什么，于是决定先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到对话结束。
但上尉刚一停下脚步，就尴尬地和中校目光相接，中校冲她笑了一下，便转身向那几位印度军官：“抱歉，有人来找我了，失陪。”
哦，看来之前的对话只是没什么用的客套而已。
送走了印度人，金柏莉中校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她身上穿着白色的海军常服，不管是上衣还是套裙都裁剪得十分合身，灿烂的金发盘在脑后，非常正式得体。所以，当中校上下扫视自己时，艾兹蒙德上尉感觉到了相当程度的尴尬，应该穿那套蓝色常服而不是迷彩来的。
“找我有什么事？”
啊，现在不是纠结尴尬的时候了。
“你好，长官，我是空军第19中队的海伦·艾兹蒙德，我飞F-15C。”
“莎拉·金柏莉，海军航空兵VFC-111中队。”
“嗯，我知道，我听了你在下午的报告。”
“喔，那都是些客套话而已，我以为大多数人都应该已经睡着了。”
“我也差点儿，不过当时我想从同是战斗机飞行员的前辈那里学到些什么。”
“那你有学到些什么吗？”
“抱歉，长官，没有。”
金柏莉中校爽朗地笑了起来：“当然啦，那都只是客套话而已，唯一有用的大概就是自我介绍了，今天大家只是打个照面，真正的红旗军演要到三天后才算开始。”说完，喝了口手里端着的橙汁。
“嘿！莎拉，好久不见，又勾搭上年轻小姑娘啦？”
又是一位女性的声音，和金柏莉中校熟识？也许就是本次参演的第三位女空勤，这么想着，上尉比中校慢了一步才将视线移到那个声音所传来的位置。
说话的是一位黑发的女性，身高偏矮，比艾兹蒙德上尉还要低上三厘米的样子，穿着深绿色的飞行服，同时上尉还注意到，她的左臂上绣着一面白底红日的日本国旗，应该是来自航空自卫队。
“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茜，得有两年多了吧。”
“我觉得得有三年了。好了，莎拉，客套话免了，这位是谁？你的后辈？”
“啊，这位是美国空军的艾兹蒙德上尉。然后，这位是航空自卫队的近藤上尉。”
近藤上尉两步走到艾兹蒙德面前：“空自AWACS(Airborne Warning and Control System空中预警与控制系统，即预警机)第一中队，近藤茜。”
“美国空军第19中队，海伦·艾兹蒙德。”
“哦......你是雪鹰8号吧！”
“你怎么......”
“就是我引导你们中队的战机进场，还有让你避开跑道的飞机的，幕府4号呀，你居然没有听出来。”
“呃，抱歉，我当时，有些分神。”
“那不算分神，集中在飞行操作而不是AWACS的声线上是正常情况，当然如果你当时‘真的’是分神了，我就收回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