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使力更大,鲜血像一道细线一般淌下来落入银杯。又经过了两次愈合和两次自残后,千汐月终于再次灌满了银杯。
她将匕首放了进去。
冷星惊讶地看到杯中液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匕首嗡嗡地颤动,仿佛满足于喝到如此甘美又充满力量的血液。千汐月捏着被刀划开数次的手腕,只是盯着那匕首,嘴唇抿得紧紧的。
“你说……它不会是什么人变的吧?”冷星扯了扯千汐月的袖子,“我以前看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童话,把人变成乌鸦啊,青蛙啊,猫啊,恶龙啊,还有什么石头啊,总之乱七八糟的。说不定也能变成匕首欸!我感觉它喝得好欢快。”
“当然欢快。”千汐月嘴唇几乎没有动,“它只是兵器。”
开什么玩笑。谁能喝到她的血啊,一个四代纯血的血液……放在血族世界里简直是极品珍馐一般的存在。
“我觉得很奇怪。之前我没有喝你的血时也用过它。当然割的是我自己啦……”冷星低下头来,因为曾经隐瞒千汐月暂时失聪的真相而不敢直视她,“那次公交车起火后你救了全车人,还有我,之后回去不就昏倒了么?我拿这匕首割了手指给你放血喝,那时候还蛮正常的。不过确实如你所说,那血很难止住,而且伤口愈合极慢。”
她成功地看到了千汐月的脸上再次露出怒意。
“以后不许这样做。”千汐月的声音斩钉截铁,“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么?不只是血流不止的问题!你流血时的味道在一公里外都闻得见!”
“惨了。”冷星苦着脸,“照这么来说,我每月一次可真是要倒大霉了。活了十八年来了少说五十次例假,居然没招来血族,可以说花光所有运气了。”
千汐月被她弄得又气又笑,但也不好发作,只是强忍着,眸中却泄露出几丝笑意。
“就知道你会笑啦~”见自己耍宝成功,冷星笑得像个小孩子,“你看它已经全部把血喝完了欸。”
“现在你再试试看。”千汐月将匕首递给她。奇怪在于,匕首光滑如镜,一点血液残留都没有,不像普通的刀在血液中浸泡必定会染上血迹,“我想或许是我的血液起到了什么作用。”
她又一次联想到那日魔泉的诡异事件。难道冷星能够触碰魔泉也可以用血液的“激发”理论来解释么?但她绝对不可能给冷星掰开了揉碎了讲得透彻明白,只能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我不,万一我再被它控制了怎么办?”冷星坚决拒绝,“无论如何我绝对不想伤到你。”
千汐月扳开她的手指,将刀柄放进她掌心,随后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使冷星无法挣脱:“不要紧,我能控制好。”
这一回匕首安分极了,老老实实地待着,一动也不动。
虚空中忽然浮现出一只漆黑的小蝙蝠,悬停在冷星眼前。千汐月眼都不眨,直接将冷星的手腕往前一送。
冷星并未使力,然而那蝙蝠被直接切成两半,仿佛只是一张薄纸。随后两块尸体坠落下去,在地上摔出一道血痕。
冷星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
“我……我的妈呀……”她惊恐地瞪着地上的蝙蝠尸体,“你搞什么啊?!”
“具现化造出来的小蝙蝠。”千汐月不以为然地解释道,“居家旅行杀人灭口整蛊搞乱的必备物品。”
这梗从千汐月口中说出来着实挺好笑的,然而此刻冷星没心情笑。就算是一只被千汐月创造出来的小蝙蝠,那也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啊,只是拿来试验匕首有多锋利就要被杀掉吗?这也太荒唐了吧!
“不是我说啊,千汐月,你稍微有点人性可以吗?就算它是你创造出来的,也不该枉死吧?你要试验刀刃找个土豆萝卜啥的切切就算了,干嘛非得杀生啊,而且还是让我来。”
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嗯。”千汐月显然没放在心上,“知道了。”
“还是你先拿着吧。”冷星厌恶地瞥了匕首一眼。她一直很讨厌杀生,虽然并不至于恐惧,但极度抵触,即使在做实验时扭断小白鼠的脖子也会尽可能干脆利落。以她的观念,能不杀生就不杀,实在要杀就快刀斩乱麻一样地杀,好减轻动物的痛苦,“回去再给我吧。”
“放地上吧。”千汐月第三次拿出灵器给自己放血,“现在还冷吗?”
“还好吧……你的火焰是刚刚躲刀子时收走了吗?你还要干啥啊?”冷星望着她纤细的手腕,感觉它一碰即碎,“你不怕失血过多么?我喝了一杯,匕首喝了一杯,还要干啥?”
千汐月默默地望着血液注入银杯,直到超过一半后治愈了伤口,然后回答冷星:“画魔法阵。把你的手伸出来。”
“还是我自己来吧。”冷星想要接过她的灵器。她望着千汐月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对方对于“一定要伤害爱人”这件事的抵触情绪可一点都不比自己少,“我想你应该也不想……”
“我怕你对自己下手没轻没重。”
千汐月执起她的手,在无名指上飞快地撩了一刀,挤出几滴血来,让其滴入银杯。冷星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手指已经被千汐月含入温暖的口腔。
几秒钟后,伤口愈合如初。
“哎,我没洗手啊,你不是洁癖么?”
“人类的唾液可以杀菌,血族的不能,但可以止血。”千汐月解释道,“否则吸完血后,在人类脖子上留下血洞不就被发现了?”
冷星依旧一脸难以置信。若不是知道千汐月的生日,她一定会以为这龟毛洁癖常年冰山脸的家伙是处女座(此处不是黑)。
她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尚未恢复时,下一秒,千汐月的话让她的震惊又增加了几个数量级。
“不冷的话,就脱衣服。”千汐月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午餐吃什么,“全部脱掉,把我的长袍铺在地上,然后躺上去。”
“脱衣服?”冷星诧异道,“好冷的,千汐月。”
“有多冷?”千汐月认真道,仿佛要思考解决方案,“刚才不是说不冷吗?”
“那是穿着衣服啊,亲爱的。”冷星哑然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尖,“我毕竟是人类,一种恒温动物好不好?我要是蛇啊,蜥蜴啊什么的就不怕了。”
“嗯。”千汐月沉吟着,“有道理。”
她穿着一身单衣,抱着双臂,望着四面石墙出神。
“千汐月?”
“你单独待在这里会害怕吗?”
她不敢再把冷星带到密室之外,毕竟冷星的血液现在可能处于激发状态,戒指并不能完全遮掩住她的气息。
但是她放了不少血,方才还任性地用了一次具现化魔法阵来制造小蝙蝠试刀刃,她经不起更多消耗了。
毕竟她还要在冷星身上画一个魔法阵出来。
“不怕。”冷星的尾音带了一丝颤抖,但她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惶恐不安。
她小时候曾被关在电梯里几个小时,自此对于狭小空间都有点心理阴影。虽然没到幽闭恐惧症的程度,但她此后就算有不小心摔倒导致脑震荡,也坚决拒绝做核磁共振。要她把头禁锢在一个机器里,她想想就觉得害怕到精神崩溃。
被禁锢在一间密室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真的不怕?”千汐月的眼睛让她想起温暖的海洋,而她极少会有这般想要溺毙其中的冲动。
“真的。”这次她说得坚定了许多,尽管眼神依然出卖了她。
千汐月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相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她知道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辛西娅所言,她应该体谅千汐月也很辛苦,也有许多难处。
冷星不难想象为什么千汐月要这样谨慎小心。如果那个猜测是真的的话……
千汐月绝对不敢把她带到修罗堡里可能碰到其他人的地方。自己太敏感,千汐月不是不知道。
千汐月退开几步,注视着她,目光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然后她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冷星穿着短袖短裤,套着千汐月的长袍,还披着火焰纹章的披风。
千汐月一回到房间,便听到有人敲门。轻两声重两声,应该是仆人,如果是禁卫军则会连敲三声。
“何人?”她一门心思找毯子,没空搭理敲门者。
“殿下。”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传来,“有位大人前来拜访,他说他是您的兄长。”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塞纳不耐烦的声音:“阿尔忒弥斯,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千汐月的眉毛剪刀般竖了起来。她撇了撇嘴角,没有理会塞纳,继续找毯子。
“阿尔忒弥斯,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在,我能感觉到。”塞纳更加不耐烦道,“既然有空回来为什么没空见我?”
千汐月一把拉开门,冷冰冰地扫视他全身上下,慢条斯理道:“亲爱的哥哥,就算我在家里,也不代表我有空见你。我并非闲得发慌。”
“我不是为私事而来。”塞纳压抑着恼火,“作为奥斯顿议长阁下的特使,我前来拜访卡玛利拉军部首脑,也就是你,我亲爱的妹妹。”
“有公事哥哥自当前去卡玛利拉军部,按照流程,工作人员会安排我们会面。”千汐月冷淡道,“即使我们是兄妹,也不代表你可以未经允许踏入我的属地。”
“怎么?”塞纳轻笑一声,“怕庞提塔斯那个小杂种抓住你的把柄?就因为我来自撒巴特?”
“执政官阁下么?”千汐月挑了挑眉毛,“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就是个小卒子也弄得你很头疼呢,我亲爱的妹妹。”塞纳靠着门框,嘴角扯起一丝揶揄的笑容,“毕竟能让我亲爱的妹妹发火,以至于弄了只蝙蝠戏弄小杂种……不到被惹得忍无可忍你其实不会这么任性吧?”
塞纳指了指他的前襟。千汐月脸色一冷,不由得想起上次他弄得冷星心绞痛发作后,她大发雷霆用水泼他的事情。
“毕竟他身后站着那位。”千汐月放缓语气,“塞纳,我和你约了明日。若是私事明日再来修罗堡,公事则去卡玛利拉军部,我现在有事要做,请回吧。”
“该不会是你要和小情人卿卿我……”千汐月动作优雅地关上门,差点刮到他的鼻尖。
有了上次那桩事,千汐月一点都不想看见塞纳。毕竟他来访从无好事,几乎要成为一条铁律了。何况经过冷星那番分析和无心中提出的建议,她还存了些心思,那便是她需要试探一下塞纳是否会是真正的科尔。
然而她现在脑袋里塞得满满当当。她需要对冷星隐瞒真相,但是又要不经意地泄露线索,她不能让冷星有机会摊牌,却得保证冷星能意识到已经有变故发生。
其间尺度的把控需要她分外小心。一着不慎,她和冷星将提前决裂,而她还贪心地想要享受最后时光,哪怕是提心吊胆,需要小心翼翼藏起许多秘密又要投入演出的时光。
何况她还得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备用计划。千汐月倒不至于有幸运E那么苦逼,毕竟她在最为关键的几个时刻都是有惊无险过来了,但若论运气,她算是不怎么样的那种。
或许是因为上天赐予她美貌、财富、地位、权势种种令人艳羡的资本,总应该拿走些许东西。
那便是运气。
千汐月从来不做这些杂事,自然不会知道自家毯子放在那里。毕竟她连穿衣服都是冷星或者盖文为她准备,要她自己挑她只会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东西在哪儿放。
她找了半天仍未找见,一是不耐烦,二是担心冷星等得太久,索性扯了床上那条。直接瞬间移动回到密室。
不知为何,灯火似乎暗了些。当千汐月回去时,她只见灯火摇曳如风吹拂,晃过冷星一张紧绷的脸。冷星缩在墙角,抱着膝盖,似乎想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体。
“宝贝儿?”千汐月试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不是不知道冷星害怕封闭环境,但她确实不敢冒险带冷星出去。当窥探冷星思想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
如果她不知道,她本不必在两难中自我折磨。千汐月并非优柔寡断的人,也不会滥用读心术,但她发觉她越来越难以克制自己。
——“大部分时间里你不是在好与坏之间选,而是坏与坏,你必须有所取舍。”
而在关乎冷星的事情上,她已经很难如此果决。不再是迅速做出决定然后按部就班执行下去,她会游移,会权衡,甚至会……
千汐月蹲下身子来,望见冷星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好像要把骨头抠出来。
她甚至会有逃避的冲动。她自认为应该替冷星遮风挡雨,好让对方在不到万不得已时可以继续逃避,而她现在却想要逃避。
“我还好。”冷星抬起头向她微笑,“你肯定找了半天吧。”
她本不想提起塞纳拜访的事情,但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塞纳来了。”她决定坦白。
“啊?”冷星吓了一跳,“他来干嘛?”
千汐月不是和她哥哥约了明天么?
千汐月耸了耸肩,敷衍道:“我懒得理他,他哪次拜访我有好事情?”
“说的好像你哥哥能传递衰运一样。”冷星不以为然,“这也太玄乎了吧?”
“你忘记他上次弄得你心绞痛发作?”千汐月扬起声音,眼里含了一丝怒气。
提起这件事她就来气。
“这不是和他说的艾斯特有关系么?”冷星拍了拍衣服,其实地上一点灰都没有,但她穿的毕竟是千汐月的袍子,而对方又是个资深洁癖,“话说你的记忆找回来没有?”
“没有。”千汐月往地上铺毯子,努力把每个角拽平。要不是这里是密室,她哪里需要干这种仆人的活计,“我完全不想见到奥斯顿,特殊时期,和撒巴特的人少接触为妙。”
“特殊时期?”果不其然,几个字便引起了冷星的怀疑。
“年中述职。”千汐月简短道,“庞提塔斯生怕我让他下台,大概更想要先下手为强。”
若不是千汐月的位置太特殊,庞提塔斯早就使劲浑身解数要让她别想坐稳军部部长的位子了。奈何血族有力量的多如牛毛,有脑子能打仗还服众且非常能克制的可谓凤毛麟角。
“有毛病吧?”冷星皱眉,“自个老想着作妖的人才看谁都觉得想作妖。”
“布鲁赫和梵卓积怨已久,他想扳倒伊尼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千汐月拽平了四个角,对着冷星指了指毯子,“乖,脱衣服,然后躺下。”
“脱光光吗?”冷星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你要在我身上画魔法阵?”
“是。”千汐月点头,“因为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我没有精力去操纵火焰,你可能会有点冷。”
“不……我是想问……那个……”这里又不是床上,就算千汐月早把她全身看遍,她一样还是会有点一言难尽的感觉,“我的意思是啊,哎呀为什么半天说不出口……好吧,就是要脱到什么都不剩吗?”
千汐月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害羞啦?”之前在床上冷星从来可没有这样结结巴巴过。何况互相表白之后,冷星第一时间就凑过去亲了她。
“那个……毕竟不是上床……地毯什么的……”冷星脸红得都要滴血,而且烫得能够烤鸡蛋,“想到被你一直专注地看着……咳咳……我还是会有点……”
千汐月画魔法阵,总不可能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吧?
“你可以留条底裤。”千汐月笑得促狭,“那里不需要画。”
冷星直接赏了她两拳,左右肩膀各一下。
“我是真的很怕你那个太过于专注的眼神啊……”冷星坐到毯子上,开始解衣服,“你记得自己之前从上到下看我那眼神么?好吧,你看不见。我真的特别想说,你那眼神赤裸裸的,像是直接把我衣服都扒掉一样。”
披风和长袍被她叠好放在一旁,自己的衣服就随手乱扔了,反正无所谓。冷星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必须得说,幸亏第一你是个美人,第二你是我的爱人,否则别人用那种眼神,就像是舔过我一样从上看到下,我大概会扑上去把对方眼珠子抠出来。真的太色情了。”
千汐月非常专注地盯着她的胸道:“放心,我只会那么看你,不会有什么人身安全问题。”
“我觉得重点在于第一条……”冷星发觉千汐月视线所在,无奈地叹了口气,“美人总是容易被原谅。如果颜值不够,真的很猥琐的,不骗你……”
“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欲望有什么不好吗?”千汐月勾魂摄魄地冲着她笑,“我就是对你有欲望。”
“吃干抹净无数次的欲望……”冷星躺平,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我了解……我全都了解……来吧……我姑且相信这是一个纯洁的画魔法阵的仪式好了,虽然一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画到什么奇怪的部位,二我也不知道这魔法阵的用途是什么……”
千汐月端着银杯走来,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容。她放下银杯,单膝跪在冷星身侧:“一个确保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可以按照自己意愿瞬间转移到想去之地的魔法阵。”
“啊?”冷星太阳穴一挑,像是什么不好的猜测被证实了一样,“你当然不可能随时在我身边,但是用得着大费周章弄这个吗?”
千汐月沾起混合过后两人的鲜血,指尖落在冷星胸前一点,惹得她猛地一激灵:“用得着。”
她的指尖缓慢地摩擦冷星的皮肤,冷星只感觉千汐月手指所到之处就像着了火一样,烧得她两眼发红。当千汐月的指尖止于她胸前另一点时,她感觉全身的燥热几乎要破体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千汐月故意,她又沾了一点血,从那另一点处开始画第二条线。冷星感觉自己都快被她折磨疯了,看来真是昨晚她惹得千汐月那么久欲求不满,很快报应便来了,可谓是苍天饶过谁。
“你……你干嘛非要挑……”冷星努力克制着浴火,“那种地方……”
“以防万一。”千汐月没有回答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仿佛在补充之前所说。
在冷星几乎要克制不住呻吟出来的刹那,她感觉到千汐月的右手握住了自己的指尖。
一片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