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给她放好水后也没歇下，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烤点心。千汐月并没有多少泡澡的心情，待了不到半小时便出来了。

她回到卧室，发觉那本字典又神奇地回到了原位。之前她“找表”后拿了手机，而字典不见了。现在不同，字典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窗外的夜色隔着落满水珠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她伸出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甚至还能感受到些许潮湿的水汽。

下雨了啊。

烤点心的香味飘散出来，随着冷星的步伐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浓。她转过头去，望见对方笑靥如花，捧着她最喜欢的甜品道：“刚刚做好的，来一块吧？”

她接过碟子，拈起一块放进嘴里，顺手将碟子放在桌上。

“好吃。”

“那就好～”

她忽然发现她如此贪心，做出了决定，却还想拥有这样明媚的笑容。一点都不想放手，她只想占有这个笑容和它的主人，一直都占有下去。

她想要全世界都知道，又想要藏起这份美好。

千汐月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冷星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你……”冷星仿佛想问什么，但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今晚的千汐月太不正常，不，应该说她这一整天都很不正常。中午告诉自己要交还她父母的遗产，晚上又这样急切地索求……

该不会是……

冷星睫毛扑扇几下，眼底浮现出复杂神色。最终她闭上眼睛，双手像是安慰一样轻轻拍着千汐月的后背。

算了，何必呢。如果千汐月此刻还愿意和她一起做梦。

她没有看到千汐月划过血线的瞳仁，以及咬紧的嘴唇。

那就，继续做下去吧，直到梦醒的那天。

“你今天处理了很多公务吧？”

“嗯。”千汐月松开她，眼睛清澈得就像一汪湖，“有一些棘手的事情。”

“很要紧吗？”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呢，今天的考试怎么样？”

冷星的脸忽然垮了下来：“可能是我今天和天秤座格外有缘分吧，谁知道呢……我遇见了蓝焯三次。自习一次，吃饭一次，考试的时候嘛，我本以为提前十五分钟过去差不多还能选一下座位，结果我真是……”

“只剩下一个座位，就在他旁边？”

“不不不不不！”冷星拼命摆手，语气十分激动，“你真是高估我的幸运值了。他不是在我旁边，而是后面，这意味着就算他不那么想看着我，也可以在自然的情况下一直看着我，尤其是……这里。”

她牵过千汐月的手，分别拭过那两处吻痕。

千汐月笑了一下，满是不怀好意。

“我知道你给我印这两个玩意的时候就没安什么好心啦，被同学问起来的话……就算说蚊子咬，你见过蚊子会咬对称的吗？你呀，你真是……贴创可贴都没法贴，同样的原因，谁会不小心弄伤还对称啊？”

她晃了晃手指。

“冷星。”千汐月忽然扯过她的手腕，“你会纵容我的，对么？”

“如果你指的是这件事的话……”冷星被耳畔的气流弄得几乎无法自制，“会的。”

千汐月的手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脖颈，就像在做前戏一样。

“但是我真心地……希望你在下次考试前别这么干了。真的，我还是会尴尬的。蓝焯那个目光啊，我跟你讲，考试全程我都觉得像是被人紧盯着一样，特别不自在，我几乎是以我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答完题，大概检查了一遍，都没仔细看，然后光速逃离考场的。”

“然后呢？”

“本来老师不许提前那么早交卷的。我……我只好演戏说自己肠胃不适咯，就装出那种有点痛苦的表情嘛！当然高中为了逃避跑操我是经常这么演来着，但说实话我其实不太喜欢撒谎。我觉得蓝焯肯定是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又如何。”

“你不是我，你不会了解的。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很难说这是什么心情，要不你自己看吧。不过我觉得就算你看了……”冷星凝视她，“你也不太可能会有这种感受。”

千汐月注视着她，一时间安静到连冷星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如果非要说的话……”片刻后，冷星打破沉默，“应该是我不想伤害到别人吧，至少尽可能不伤害。你可能会不那么高兴吧，觉得我没必要考虑那样多。当然，我没法勉强我自己去接受并不喜欢的人，也不可能欺骗对方什么我也喜欢你之类的，我做不到。但我至少……不会在他们面前撒狗粮吧，算是。别那么看我好不？是啦是啦，如果非要伤害一个人，那绝对不是你，安心好吗？”

冷星轻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很不喜欢那种仿佛我在做坏事的感觉啊。其实我明明没干什么的，唉。”

“提前交卷会影响你的成绩么？”

“不会的，放心好啦！”冷星拍她的背，“就算要溜之大吉也不能耽误掉正事吧。我再想逃也会知道分寸的，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嘛。想想我这一年为了绩点那么辛苦，最后败在计算机考试上也太划不来了。本来有个体育课拉分已经够够了，上学期绩点差点给我拉到90以下了。这次绝对不要了，绝对不行。”

她边说边启动电脑，千汐月也随她过去，在旁边坐下，安静地望向她。

“其实呢，在没遇到你之前……好吧，就算有那个协议，我还是得解决一下自己生活需要的小钱钱嘛，我又不能去喝血呀。所以不管怎么样，奖学金必须拿到手。对很多人来讲，奖学金的荣誉性质远远大于它的金钱价值。对以前的我，不是。初中每年的奖学金我都拿到了，包括中考的。高中吧，我是跳级的，第一年成绩下滑很厉害自然不行了，第二年我又开始拿了。想想每次都能拿个近千块也是很爽的，毕竟学校吃饭花不了多少钱嘛。是的，拿到奖学金我的负担会小很多，不然我还敢买电脑啊……开什么玩笑。”

“现在你不用这么辛苦了。”

“背靠你这棵大树好乘凉了，哈哈。”冷星笑嘻嘻地抛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不过我还是觉得要靠女友养活这件事蛮羞耻的，所以奖学金我是不会手软的。”

“你并不是靠我养活，冷星，你完全能做到自食其力，我只是不想看你浪费时间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

“嗯……这问题，算啦不争啦，之前在医院就说过一次了嘛。等等……这网页怎么这么慢……啊我真是要急死了！英语老师忽然提醒我们有网上英语作业要交啊，搞什么鬼哦，做视频什么的还嫌不折腾人吗？”

“不用着急。”

“啊……慢死了慢死了，家里不是百兆宽带嘛为什么这个破网页还是很难加载啊，我真是……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我看看我还差多少作业。”冷星快速点击鼠标，然后下拉页面，差点忍不住掀桌子，“啥？！！！还有视听说的作业！我一个字都没写！我他妈……我他妈一口盐汽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啊！”

“看来……”千汐月把水杯递给她，依旧慢条斯理，“你的作业比意料中多啊。”

“哇！！！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淡定！哦当然啊因为不需要你做嘛！我赶紧去看看截止日期去，如果deadline之前没交上去就死定了，至少会少50分，那样英语一定会挂。搞什么嘛，考完计算机以为能歇一下了，又来这个……我的天啊，不会今晚就要交吧……已经十点多了好不好……”

冷星欲哭无泪，赶紧摸到手机打开英语老师的群发信息，当目光扫到“6月25日截止”时迅速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她摸了一把千汐月的手背，“我今天可以安息了……不对，安心了。”

冷星直挺挺地倒在床上，以一个大字躺着，就像耗尽力气一样。

“冷星？”

“我不打算搞了，先放几天吧……反正还有一周嘛。”

“宝贝儿，你今天很累吗？”

“不是身体很累，是心很累……你想象一下遇到你不想遇到的人三次还被跟踪狂继续跟踪，出个门还能遇到瓢泼大雨而且雨大到打伞也浑身湿透鞋子里全是水，你就知道我的心情了……”冷星有气无力道，“我现在只想两眼一闭，两腿一蹬，迅速睡过去，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要是这么累就先休息吧。”千汐月拿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我刷牙后就来陪你睡觉。”

“你的公务怎么样，处理完了吗？”冷星哼哼道。

“没有。”千汐月嚼完一块后，又拿了下一块，“公务是不可能处理完的，如果你能处理完，那很快就会发现又有新的事情。”

“那你还刷完牙就陪我睡觉什么的……”冷星用力撑住床直起身子，“我还是陪你处理公务算了，至少明天你能少去一会儿。”

“如果这样，宝贝儿，你愿意听听我对于你英语作业的建议么？”

“嗯，你说。”

“我建议你现在把没做的章节统计一下，至少还有做到心里有数，然后分配一下，从明天开始，三天内完成。”

“三天？！”冷星皱眉，“这么着急吗？我还有一周时间啊，千汐月，三天什么鬼哦，你要急死我啊。这……这简直是催命嘛！”

“催命的意思是，今晚做完。”千汐月不为所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可以先听我说完吗？”

“嗯。”冷星收敛了丧气神色，“你说。”

“你注意到没有，家里百兆宽带，加载你这个网页都需要很长时间。我非常怀疑你做作业的系统相当不稳定。”千汐月指着电脑，“你以前提交作业的时候，有过系统忽然崩溃的事情么？”

“有啊！怎么没有，有时候死都打不开，有时候你写好答案，交半天交不上去，结果转一会儿圈，直接把答案给你清空了。”

“这就是我要你尽快做完的原因。冷星，听过墨菲定律么？永远不要期待自己是幸运儿。多数情况下，只会有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的麻烦而非运气。我要你三天做完，也是因为刚刚看到你下拉页面时显示的章节数量，估计了一下任务量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如果是我，明天就会全部赶完，但是你很难耐受辛苦，所以放缓一点，三天应该足够了。”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早点做完的话……”

“你的一些同学要么会因为偷懒拖到最后一天，要么会因为想抄袭别人的答案而选择拖延，所以截止日一定会出现提交高峰。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系统会因为处理数据量太大而出现短暂的崩溃。”

“那我别赶在截止日踩点不就好了？倒数第二天做完一样可以的。”

“你很难保证这些天会不会有其他意外事件发生。譬如今天，英语老师忽然告诉你们有这些网上作业。那其他学科呢？会不会忽然需要补交实验报告？冷星，多留点时间给自己，事情尽量不要拖。”

“你处理公务还不是一样……没弄完也不管了……”

千汐月忽然变得更加严肃了。

“冷星，我的公务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多。作为城市领主，作为军部首脑，以及作为议会成员，这些身份都会带来相应的责任。实际上，我已经在尽可能往前赶，但即使如此，都不可能每天将所有公务处理完。如果我像你一样能拖则拖，很快，军部行政系统就会瘫痪。因为重大决定都需要我签字通过，而我至少得过目一遍，不可能草率决定。你不会明白你以正常速度做事都完全来不及的感觉，哪怕尽力加快进度都有可能应接不暇。”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负担这么重……那你分点给别人啊，干嘛都要自己一肩挑，不怕累死嘛，真是的。”

“能分的早都分掉了。”千汐月微笑，“不能分的部分，只能我亲自经手。”

“听着还是觉得好累啊，什么尽力加快进度都有可能应接不暇，到底是因为数量太多还是变数太多啊？”

“后者居多。”千汐月耸耸肩，“但也不可能为了避免变数就拖到最后。一般我会准备三个计划，Plan A, B和C。Plan A就是第一计划，也是我的执行计划。Plan B则是备用计划，如果出现意外使Plan A无法正常执行，就会启用备用计划。Plan C则是补充计划，为了给备用计划兜底。因为你的执行计划肯定是最完善的，备用计划相对而言不那么完美，毕竟，如果更加完善就不是备用计划了，所以一定要准备补充计划来应对备用计划中可能出现漏洞的薄弱环节。”

“那……你有遇到过把Plan C用掉还兜不住底的时候吗？就那种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的时刻……”

“有啊，怎么会没有呢？但是还有Plan D，宝贝儿。”

“你不会是要把26个字母都准备一份吧？”冷星诧异道，“我的天，难怪你要累死过去啊，为了防止意外做这么多计划。不过好处在于，你经手的事情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千汐月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的文化里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我只能尽力使事情正常进行，但任何时候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成功。”

“那……你的Plan D是什么啊？”

“在你的Plan B升级为执行计划时，用来给Plan C兜底的补充计划啊。”千汐月说归说，手底下可没闲着，一盘子点心大多数进了她的胃，“就像你发现家里的菜越来越少会及时补充，不至于等到最后一顿吃完，冰箱里空空如也，才想着去采购一样。”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先统计下这些章节好了，就三天吧。我尽量克服一下懒癌吧，虽然还是挺困难的。”

时间比冷星所想流逝得更加迅速。她本以为等到截止日的一周会很漫长，实际上接近两周的时间转眼间便飞速逝去。而日历也翻到了六月底，最后一门考试的前晚。

“啊……”冷星打了个哈欠，“困死了。看了一天书了，虽然很累但完全不敢停下。千汐月，真是像你说的，计划赶不上变化。组胚老师忽然扩大了重点范围，包括有些根本没讲的章节！幸亏我之前没偷懒。哦对了，那个英语作业的系统真的在截止日崩溃了，就因为交作业的人太多！我现在真是想给你个大大的熊抱啊，救了我一命。”

她一把将千汐月抱了个满怀。千汐月本来在画画，被她忽然一抱，手中铅笔一抖，险些使画作整个报销。

“我跟你讲啊，那些个孩子太倒霉了。25号晚上她们叫我去学校告诉她们答案，所以我没回来嘛。我的个天呐……一片哀嚎的，得有少说十几个人没交上作业，最多的有一半都没写啊！老师说系统如果修复不好的话，就算做他们没有做，那部分分数自然就……飞了……”

千汐月转过脸去，回给她一个了然的微笑。

“啊！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挽回了我差点飞掉的英语分数，也就是奖学金啊！”

“我有个好建议，只是不知道你是否乐意。”

“什么建议？”冷星感觉她的目光太具有穿透力，让自己有点不自在起来。

“允许我给你画一幅裸体。”

“噗！”要是冷星正在喝水，一定会喷自己满身，“你认真的？”

“当然。”

“画一幅……你本来就能画出来啊，又不是没见过。不过嘛……”冷星想到她手机里有三千多幅，其中99%都是偷拍后忽然打了个寒颤，“话说，你不会想过拍我裸照吧……这个真的就很色情了……”

“不会。”千汐月正色道，“如果出了意外流传出去，对你的影响很大。画作不一样，还有人体艺术的旗号可以使用。”

“你还真是贴心啊……话说，你不会想这么画很久了吧？”

“很久啊。但是我觉得应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千汐月耸耸肩，“如果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做。”

“没事的……”望着对方那么真挚的目光，冷星不由得服软，“你想画就画吧，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反正要我拍裸照这种我绝对不肯，露脸不露点，露点不露脸，我认真的。上高中的时候，就有同年级的同学和男朋友分手，裸照被传得全年级都是……那女生最后退学了。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真留下心理阴影了，害怕。”

“我不会希望有除我以外的人看到你的身体。”

“这个我相信啦，占有欲那么强，哼。”她略带嗔怒地望了对方一眼，“不过，我也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

“给我画一幅你自己的。”冷星用比她还要正经的神情说，“如果不是我不会画画，就亲自上手了。”

“我看不见自己呀。”千汐月笑道，“这很难想象的。”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就用我手机给你拍一张，然后你看一下，记住，ok？”冷星一本正经道，“放心，当你面删掉，绝对不会传出去的。”

“我不怕你传出去。”千汐月促狭道，“只要你忍受得了。”

“当然不行，绝对不行！”千汐月是她一个人的，看裸照？开什么玩笑，超短裙是对方自己乐意穿，她也没什么可说，但是说到袒露全身，打死她她都不肯，“怎么可能，简直是搞笑好不好，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许看，谁看我打死他。”

“好。”千汐月指尖轻挑，衣袍滑落在地，“我是你一个人的，拍吧。”

冷星拍完给她看过之后，马不停蹄删掉，生怕被别人有机会看到。就在她刚刚放下手机时，她感觉到一双手臂缠上自己的脖颈。

爱人不着寸缕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袍。大腿以下坦露在外的部分亲密相触，她很难抵抗这种诱惑。

“冷星。”她从未听过千汐月的声音这么勾魂摄魄，“要我。”

冷星不是柳下惠，自然从善如流，转过身去抱住她，然后吻上鲜红欲滴的双唇。

两个小时后。

指针已经走过十二点，然而这场疯狂的交欢仍未结束。千汐月被她吃过一次没错，但她并没有像今天这样，几乎称得上是“勾引”自己。冷星的手指已经有些麻木，但她还是不愿停下。

“我明天要考试的……”一浅一深，她手上动作未停，在千汐月耳边轻声道，“亲爱的，你……”

“你会纵容我的，对么？”千汐月睁着一双有些迷蒙的眼睛望向她，情欲之海在眼中掀起惊涛骇浪，“冷星，你会么？”

冷星低下头，嘴唇贴上她扑扇的睫毛：“当然。”

她触到了那个点。

“一直都会。”冷星喃喃低语道。

“那就要我。”千汐月搂紧她，“直到你不想再继续的时候。”

她知道，戏剧到了尾声，即将落幕了。

“要我……”千汐月声音极轻，“宝贝儿。”

一滴猩红的眼泪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