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奈良的雪格外盛大，松软的云屑铺满了吉野山，灰白色的天穹紧紧地倾轧着土地，和遥远处的雪层相融，好像将山头都吃掉一部分似的。厚重的积雪从松枝上垂下来，差一点就要倾泻到地上，冰冷的空气在林间穿梭，缠绕着深色的树干。

远远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点异物在其中抹出一道痕迹，马车的棚顶上落满了雪，在结冰的路面上时缓时急地行驶着。约到吉野山脚下时，车夫停下马，快步下车为后座的乘客打开车门。

一双黑色鹿皮靴落在裹着雪尘的山路上，长及膝盖的衣摆上镶的铁坠压住单薄的外袍，和车门框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牧师理了理肩上的红色祭带，偏头仰望白雪覆盖的吉野山，积雪为它镀上一层或深或浅的阴影，时不时能听见风在林间穿梭的声音，因此显得分外诡秘。她单手将一个老旧的皮箱子从车上拎了下来。

男人半躬着身子，将棕黄色的毡帽捏在手里，紧贴着前胸。他还记得在城区时自己曾替对方将箱子搬上车，那绝对不是年轻女子能像拿小坤包一样轻松提在手中的重量，仿佛装满了金属器具一般的质感让他感到些许怀疑。他眯着眼，摸了摸耳朵上粉红色的冻疮，目光触及到牧师紧贴着纤细脖颈的罗马领，以及与之相连接的白色单衣，愈发觉得手指和耳郭瘙痒难耐。

“下面的山路马车上不去了……”车夫神色不安地解释道，他绞着手，松垮的眼皮几次掀起打量面前站在寒风中却显得格外闲适的女人，牧师的祭带反复地被扬起，与服帖规矩的牧师袍相比给人一种别样的潇洒感。祭司帽被她夹在腋下，空闲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在银质十字念珠上摩挲着。

牧师这才被惊醒一般回头看他，不甚在意地回道：“没关系，能送我到这里已经足够了。”说着，牧师微微弯腰，将超出他预期的车费塞进男人手中，随后宛如饭后散步似的，朝白雪覆盖的吉野山林中走去。

男人不敢推脱，和对方短暂相触的指尖好像被烫到似的被他紧紧揣在怀中，他慌张的向牧师鞠着躬，不敢再抬头看她。直到对方已经在上山路上走了一小段时他才直起腰，抽抽鼻翼，慢腾腾地坐上车。

马车在山脚下掉了个头，车夫戴好毡帽，又一次悄悄回望远处却发现还依稀可见穿着黑色牧师服的红发女人正走在他先前没注意到的林间小径中。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不同寻常，就好像散工时在街角抽烟歇息时三两友人会悄悄谈起的一些流言，关于一些四处浪迹的危险人物，如教会中存在的编制外群体，团体解散后却宛如人间蒸发般的骑士，以及他们所对抗的生物。

他打了个寒战，驱赶着马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混乱的传说谣言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反复组合，他现在知道了它们中的一些未必是空穴来风。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位吸血鬼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