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方司令用完早餐,便准备一起出发去华北剿匪总司令部。
方司令先她一步上了车。
她戴上镶嵌白日青天徽章的军帽,正要跟上,突然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有道炙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她转头只见管家丫鬟们都恭恭敬敬地垂着脑袋,她敛眉沉思了下,便回过头来上了车。
车子跟着部队徐徐前进,方司令伸手替她摆正着军帽,他开口道,“进了总部不要怕,那些老家伙都是个实诚的,他们说什么,你尽管听着就是,若是有为难你的.....”
感觉到方司令话里有话。她的眉头微皱,好生疑惑。
方司令那张皱皮子脸又笑了起来,“你也无需太大压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左右那些人也蹦跶不了多久。”
方佑宁乖巧点头道好,她知道方司令不想说的话,从来没有人能逼迫他说出来,即便自己是他的孩子也无法。
做事情惯来雷厉风行的方司令此时却是唠唠叨叨的,无非是些军纪,可方司令依旧不放心,非要考她,好在她早有准备,面对方司令的突击考察倒也是有恃无恐的。
果然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要操碎心。
部队很快就出了城,到了西郊区。
站在新北京大楼高塔处放哨的士兵眼尖地瞧见了前进的部队,便立即下令大铁闸门打开,等待迎接总司令。
屹立在西郊区的新北京大楼是用花岗岩和大理石建筑的,白色的穹形尖塔 、乳白的立柱和墙面,双边环绕的楼梯,在耀眼的阳光下伸展它的后脊梁,威严无比,不容触犯。
正门处台阶上还站着几个人,似乎是等待了一段时间。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楼的正门前。
为首的军装男子连忙上前为方司令打开车门,尊敬地喊了一声总司令。
而他身后的人则绕过车身去为方佑宁开了另一边的车门,等她来到方司令身边,那个男子才朝她颔首微笑,“方中校,在下是负责总司令日常工作的秘书长,鄙人姓张。”
方佑宁点头示意,“您好。”
回到总部的方司令早就没了那慈祥笑容,只木着一张皱子脸,沉声吩咐,“好了,有什么就进去说吧。”
“是,总司令。”张秘书恭敬应声。
随着士兵们洪亮整齐敬礼踏步声,几人走进大楼,上了电梯,最后在六楼的会议大厅外停了下来,张秘书恭敬地敲了门,方才推门而入。
大厅内很是敞亮,几米长桌子置于中央,其中的人数也是不少,见到方总司令他们进来,便都起身示意。
而包括吴副司在内的其余四位面色淡然的高级将领分别站于长桌两边,他们曾经都是各地军队里最优秀的统帅,所以肩膀上是和方司令相同的三颗五角星,如今在华北剿总司令部里担任副总司令职位,权利并不比方司令低。
在四人的右手边,则是一些在总部里说得上话的长官,其中就有她先前见过的李参谋长。
她又看了一圈,总部里的掌权者基本都到齐了。
呵,为了剿共,蒋氏真是下了重本。
不过最令她惊讶的是那个站于最前方,在清一色黑色军装里尤其明显的绿色军装的中年男人,那是属于蒋氏嫡系军队的军装颜色,也是蒋总裁心爱的继承人,蒋上将。
她还以为他为自己授完军衔就回南京了呢,想不到还在啊。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察觉到方佑宁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不失风度。
方佑宁亦微笑点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跟在方司令的身后往会议厅里走去。
走到会议室中央,她止住了步子,并未再上前去,对着几位军长敬礼,“二等一级陆军中校方佑宁,前来报道,各位长官好!”
方司令原本目光低垂,听到她这句话,眼皮微微一动,严肃的面色稍缓和了些,视线却是定格于站在主位旁边的蒋上将身上。
蒋上将面带笑意,朝着一个空位挥手,“方贤弟无需拘束,坐吧。”
不等她有所反应,方司令就扬手止住了她,脸庞上闪过一抹凛然,对着蒋上将皱眉道,“长辈还没坐下,后生岂能越界。”
两人四目相对,蔣上將脸上的笑意凝了片刻。
番时度势,方佑宁还是决定听方司令的话,站着没动,只是怎么觉得两人不大对劲?可之前蒋上将为她授封军衔的时候,也没这样的情况呀。
不过其他人都没动静,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呵呵,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方公果然教导有方。”蒋上将拉开主位的椅子,笑吟吟道,“方公,请坐。”
方司令也不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各位都坐。”又扫了蒋上将一眼,笑,“蒋侄也坐吧。”
“好。”蒋上将微微额首,走到左边的位置同众人一起坐下。
看来不管关系多密切,身份地位还是不容别人践踏啊,她暗自记下了这一无名规矩。
会议室的位置是按身份高低排序的,因她的军衔为中校,所以位置并不靠前,她坐下后左右打了招呼,又瞧见会议室坐满了人,唯有自己左手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与她隔了一个空位的李参谋长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出声解释,“这是吴上校的位置。”
“老吴,看来你家小子又要缺席了啊,平时也就罢了,今天也如此,不太好吧?”
她沿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坐于蒋上将身旁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年纪看上去稍比蒋上将的大,脸上有微微胡茬,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话里话外都在说吴上校过于嚣张,连蒋上将都不放在眼里。
此时,蒋上将的目光也投向了吴副总司,眸光微沉,似乎在等待吴副总司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咳,阿湛他有任务在身,来不了。”被蒋上将瞪住的吴副总司,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呵呵笑道,“还望各位多担待了。”
男人不屑一笑,拿起茶杯,掀了掀茶盖,直言嘲弄道,“什么任务天天不见人影?我倒听人说他常在一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出现,老吴,你可要看住你家小子啊,别到时候惹了麻烦,小命不保。”
“妈了个蛋的!你他娘说谁不干不净呢?!”
吴副总司听完他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指着他厉声喝道。
“老吴,你冲我发脾气也没用,事实摆在眼前,你就该多让你家小子跟着方贤侄学学什么叫规矩。”男人得寸进尺,分明不打算就此作罢。
方佑宁听得头皮发麻,好端端的,怎么就把火烧她身上了 ,关键是大家似乎真的都在等她出来表示表示。
她该帮谁?好像哪条路都不太好啊。
方佑宁目光投向父亲,希望得到答案,方司令也直视着她,面上毫无表情,让她一时间没有个把握。
而蒋上将神情自若,只顾自己喝茶。
人心不可测,这可比给小动物解剖要难太多了。
“方贤侄,你觉得呢?”
另一位副总司令不顾吴副总司的处境如何,直直催促她回答。
众人的脸色变得精彩了起来,煽风点火的轻讽目光,皆投向了方佑宁…
看来有不少人都在给吴副总司落井下石啊,方佑宁放在桌子下的手紧了紧,冷静一想,吴副总司是方司令的生死之交,他没理由见死不救。
唯一说得通的只能是,有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就算方司令出言相助也无益,恐怕只会被部下说包庇好友贤侄,所以只能借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嘴来说。
初生不怕牛犊,她怕什么?
“谣言兴于愚者,止于智者。属下认为这些虚言会出现在华北剿总的会议上,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方佑宁不卑不亢,一点也不担心得罪那男人,万事还有她爹呢,况且看方司令那稍稍缓和的面色,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吴副总司一听,不由笑了起来,“有道理!咱们这里什么地方?你不为百姓想点法子,怎么就抓着老子儿子的事情不放?”他重新靠在椅子上,神气地朝男人扬了扬下巴。
“哈哈哈,说得不错,咱们不是当事人,瞎掺和个什么劲?”那副总司令扫了男人一眼,哈哈大笑。
会议室里也纷纷响起众人的交头接耳的声音,方佑宁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真是出尽了风头,适时地脑袋微垂,敛了傲气,避过众人的眼神。
“你....”男人一怔,支吾了半天也寻不出反驳的道理,当下气得面色铁青,却是不好发作,不然就得落个和晚辈较真的小气罪名。
“好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老陈你要是好奇,就让他回来去你办公室里慢慢给你讲去,别搁这里浪费大家时间!”一道威严的历喝声,忽然在会议室中如惊雷般响起,打断了他。
被唤作老陈的男人微愣,目光移向主位上有些隐怒的方司令,动了动嘴巴,竟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场面又是一阵宁静。
“陈副总司也是关心后辈,只是总司令说得对,一寸光阴不可轻,还是快些进入主题的好。”
最后还是李参谋长出声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好一张巧嘴,好一个两边不得罪,方佑宁瞄了眼李参谋长,对方正从容地笑着 。
对于这样的能人,方佑宁向来多有赞叹却也敬而远之,毕竟越是这样的人,就越不容易看清楚他是敌是友。
又转头望向青沉着一张脸的陈副总司,她不禁扬了扬唇角,还是陈副总司那样的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目的。
“关于方贤弟的职务,方公可有想好?”蒋上将茶杯放回桌上,完全不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
再次被点名的方佑宁下意识朝他们望去,蒋上将看了她一眼,笑道,“想必方贤弟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