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妧把手搭在了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你师傅的事儿……她若不愿告诉你我也不敢跟你讲……嗨呀。你是想问灵根？”
归云海认真地点了点头：“为难的东西顾先生就不必跟我说了。”
“灵根这种东西呀，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完全不需要什么水晶球的媒介，比如说我。”顾妧嘻嘻地笑了几声，“一见你就知道你是纯净的天级水灵根啦，更何况是我那么厉害的好师姐呢。”
顾妧脸上收了笑，正经了起来。
“不过云海啊，你要知道，万物都有显性的和隐性的。不是所有天灵根及以上的人都会出现这种外在表现，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外在’，也许是低调，也许是其他原因，他们会使用各种方法使自己看得跟常人无异……”
顾妧一边说着，一边缓慢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眺望了许久，似叹息般轻轻地说着。
“墨翞就是这样……她是火灵根，仙级的。”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因素，她的外在，极为特殊。”
顾妧回过身来，冲归云海灿烂地一笑：“师姐她呀，就是个世间最难解的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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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海上完一上午的课后，吃完午饭便拿着餐篮回竹笑峰去。
她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顾妧说得那最后几句话，她不明白所谓的“特殊”究竟是什么，但这背后必定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她想了想自己的蓝瞳和发尾，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应该去找顾妧请教一些方法来，免得天天令师父看着扎眼。
墨翞又哪是如此斤斤计较的人呢，归云海不知道，要是她觉得那双蓝瞳扎眼，早就把她扔山下去了，连给顾妧插手的机会都不带有的。
墨翞今日并无什么出门的计划，便一直是居家的装束。归云海回到明玕院的时候，她正在书房整理书籍。
那个传闻中的大师姐爱书，墨翞自然也爱书，一段时间就要把书籍好好整理一番。之前书房墙边的书架只是一些，那个巨大的梅花屏风后面还有一个挺大的书库——那都是大师姐的一部分藏书。
墨翞偶尔会从谛霺门中的藏书阁借不少书来，大多会放在墙边的书架子上，方便取着看。前些日子借的一些书都看得差不多了，便好好收拾一下，再去借一轮新的。
归云海进入书房那刻，墨翞正在书堆里。
书房的一大半地上都摞着书，不知是按什么分的类，绕在了墨翞身旁一圈。她正倚着书架写着书目清单，听见脚步声，依旧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送饭？放小圆桌上就是。”
归云海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把餐篮放在了小桌上，随后立在边上不离开，看了许久。
墨翞抬头瞟了一眼，转过身去查书架上的书，问道：“怎么还不走？没事儿？”
“那个……师父啊，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归云海踌躇地开口。
“算了吧，就你？”墨翞随手捡起一本书掸了掸封面,“你识得几个大字？懂得多少东西？说说看，昨日给你的那几本书如何？”
归云海“唰”地一下红了面颊，低下头去。
“徒儿……徒儿还尚未来得及看……”
“这不就了了？”墨翞停下手中的活，无奈地回头看向她，“有空在我这儿想着怎么讨我欢心，有价值吗？你本就不适合这条路，硬贴也就罢了，昨日给你的书至现在还没看，你的刻苦就体现在这儿？学不好功夫又没有墨水儿便是废物。”
“莫说我这我竹笑峰容不容得废物，谛霺门不容得，这天下也不容得。”
是实打实的真话，墨翞讽刺地一笑，继续转过身查书了。她并无刻意打压归云海的意思，只不过一心扑在自己身上的确是浪费。
归云海早年营养不好身体也没长多高，实际上早就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也许不是因为此人特殊，慕青也不会捡她回来。
按她这个年龄，武林仙门许多孩子都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武学更讲究“童子功”，而她不仅起步晚，也不拼命地去练，着实不应该。
这一番话不知把归云海说得清醒了多少分，倒是把她给听愣了，过了许久才听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儿“徒弟知错”便离开了。
归云海的脚步在书房外又一顿，回过来在门框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说：“师父……饭菜记得趁热吃……”
随后就一溜烟儿地跑回房去了，像是生怕师父再次责怪自己的样子。
墨翞抬起头冲着书房门口那被明媚阳光照得亮眼的院子发了一会儿呆，自己看起来有这么像会吃人的妖怪吗？
她想方才是不是语气有些过重……转眼就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了，她觉得自己说得真好，这样的孩子就是欠教训，玉不琢不成器，更何况是路边的一块小破石头。
归云海并未消沉太久，她仔细回味了一番，发觉师父说得话的确有道理，连忙翻出昨日自己收到的那几本书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她就开始苦恼了。
虽然据墨翞所说，这些都是武学的基础书籍，可是从根源上来讲，她终究还是不认得太多字。
她认识的那些字都是当初在林子边的小破学堂偷偷学的，那种地界能有个小学堂就已经是级不容易的事情了，至于那学堂的老先生讲话又慢又不清楚，写的字歪七扭八，也没有什么办法，在那种情形下，她能识得一些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况，哪怕是自己都认识的字，一个一个组合成一句话，她忽然就难以理解了……
果然，归云海发现，师父说自己“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样”是真的非常礼貌的表达方式。
不过归云海发现，每一本书上，边上都有很多拿朱笔或其他颜色写的小小批注，那些字句简单易懂，字迹端正且清晰，配合上书里的一些讲解插图，她就能看懂个七七八八了。
那些批注，都是墨翞写的。
这些书本来就是墨翞小时候练武修真时学的书籍，不过真的不是她所谓的“基础”。
当年谛霺门有名望的前辈都认为她是个可塑之才，对她不仅要求苛刻，连书籍给她挑的都是门槛略高的，虽然在墨翞初学以来多多少少也有些难度，可是她实在刻苦，钻研得很透彻，每本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就可证实这一点。
强人必有过人处啊……归云海感叹道，怪不得师父认为自己的表现如此不入眼，也许那句“这天下更容不得废物”在墨翞幼时的那些年头里也一遍一遍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响起……不必再深想下去，归云海发现自己的觉悟真是“差妈妈给差开门——差到家了”。
怎会如此……归云海下定决心，定要把这些书籍给啃透彻了，要在最短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落下的所有东西给好好学过来！自己没法也绝对不可以当明玕院里头的花瓶，她也得学会独当一面。
她还想以后能够护在师父的身前。
否则，不如当初放她在山林里自生自灭。
墨翞要是知道自己的一顿质问能把归云海的觉悟给唤醒，一定很开心……那到不一定，至少到现在她仍然秉持着这小孩不成器，自己就绝对不会养她在院子里的思想。
墨翞已经把书查得差不多了，有一摞是打算明天去藏书阁还的，另一摞是收拾出来的武学修真“基础”书籍，以后再看要不要给归云海“拜读”。
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小圆桌上的餐篮子。
转念想了想，归云海这孩子跑上跑下还顺手带饭这个举动也确实不容易，又考虑到那些不被吃就会被浪费的粮食的心情，拍了拍手上几乎不存在的灰，默默地坐到桌边去打开了餐篮。
里头有一盘糖醋排骨，一份炒土豆丝，几块桂花糕和一碗白米饭。他们学徒最近的伙食还不错，不过肉眼可见菜的分量明显要多，墨翞估摸着是归云海特意让食堂厨子给自己多添一点的……
可一般情况下厨子都不会这么做，除非两种情况，一是他们看归云海实在讨喜，二是这份菜是带给“师父”的。
归云海这般极其“张扬”的外表，又是个新面孔，和顾妧走得又近，很难不让人猜疑她师从何人。
墨翞这才发现自己从见到她之后满打满算也有一天半了，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方面。
墨翞特别清楚谛霺门里头这帮子人对于“新奇消息”的热衷程度，一天半、一天半，足够他们把一件事完完成成地传成另一件事情了，至于他们会不会因为顾虑此事跟“竹笑峰上那位”扯上关系而收敛些许，墨翞就不得而知了。
墨翞沉思了片刻，还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自己出一趟门能碰上个熟人上来问这件事的情形几率也的确不大。
不过，上天就是喜欢把几率不大的事情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