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给我一团谜,里面包含了几个无奖竞猜游戏。
——冷星
冷星都不知道这一天她怎么过完的。
除了“糟透了”,“一烂到底”,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年轻的雇工被藏獒咬穿了胳膊,又淋了冰冷的雨水,痛得差点当场昏厥。打扑克的男生们集体站了起来,随便在小屋里寻了趁手的工具便一起冲出了门。就连生病未愈的冷星也拿了把笤帚跟在后面,试图参与解救雇工的行动。
附近的人举着各种铁制工具从四处赶来。大家齐心协力制服了藏獒,然后把受伤的雇工抬上了面包车。乡村道路狭窄,下了雨更是变得泥泞不堪,再叫救护车干等着,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冷星惴惴不安,十分担心年轻雇工。不管怎么样,那一口……是他替冷星和负责人挨的。
“对不起……”她喃喃道,眼睛有些酸涩,“对不起……”
负责人和两个与年轻雇工交好的同事一道去了医院。负责人的丈夫看起来心情低落,也没有再给他们讲解什么。大家坐在小屋中,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就这样度过了最后一小时。
临走前冷星问到了年轻雇工住的医院,刚好和她是同一所。
“谢谢。”她低声道,和众人一起与负责人的丈夫挥手作别,“那……我们走了,再见。”
回去的路上,队长安排了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出乎冷星的意料,下一次实践的时间是7月8号,三天后,而且地点是另一个动保中心。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怜雇工,以至于无心追问队长行程细节。
冷星没有直接回医院,而是先去了趟她和千汐月一起居住的公寓。房子内打扫得十分干净,地上的玻璃碎片全部消失了。篮子里的脏衣物都已经清洗完毕,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衣柜。千汐月的雕像依旧伫立在客厅,只是手中空空如也,没再握着蔷薇花或是百合花。
她没有久留,翻出自己的银行卡便迅速离开,然后回到了医院。打听了几个地方,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年轻雇工的病房。
他的胳膊包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
冷星站在门外望了他几分钟后转身离开,去门诊部替他缴清了目前的医药费。她知道,这是她欠他的。
晚上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吃了几口外卖送来的白粥。错过了早晨的输液时间,冷星的吊针打了两个多小时。
她翻着相册中的流浪狗照片,一张又一张,直到翻过了昨天拍摄的夕阳景致,到了千汐月与她的合照,才回过神来。
她忽然意识到之前望见那些狗眼珠中诡异的猩红时,心头为什么会有熟悉感了。血族情绪突变时瞳色也会变成一样的猩红。
或许千汐月可以解答她的疑惑。
冷星打开拨号界面,不假思索地输入千汐月的号码,又慢慢消去每个数字。她捏紧手机,心里激烈地斗争着。
若是只想问血族情绪突变时瞳色变化的问题,她也可以问辛西娅。爱屋及乌的辛西娅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她是个对避世戒律嗤之以鼻的撒巴特,不会怕泄露什么。
相反,千汐月很可能误导她,甚至不会回答她。她了解千汐月,就像千汐月了解她。
但是她总觉得千汐月知道得更多。她就是这样觉得,没有为什么。
“你其实自己也明白……”冷星自言自语道,“你想见到她,对吧?你骗不了自己的。”
她去楼下商店买了一沓方格纸和笔,还有打火机。
半个月前,她在生日过后早早起来分析千汐月留给她的线索,隐晦不明,但之间暗藏联系。两人的对话打断了这一进程,她们之后又看了一部电影。此后冷星又试图窥探她的手机,却被愧疚感绊住手脚,使得千汐月能够顺利地在预定时间和她决裂。
现在,她可以继续分析了。
“贵族”、“绝密实验”、“商业机密”、“皇冠重工”、“生命科技”,她写下之前单列出来的五个词,画了一个箭头,后面又写了一个词:“活体实验”。
冷星想了想,在纸张右侧又画了一道竖线,标注了月份:2月,3月,4月,5月,6月,7月。
6月的时间轴处,她点了一个点,写了一个词:“生化危机”。
千汐月有读心术可以窥探她,而看电影这件事刚好发生在她开始分析之后,时间点巧合到不正常。
对方还在决裂时和她说过:“我确实使用了一些手段让你无法在半个月前和我摊牌。譬如,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你会在自我纠结中失去揭穿一切的勇气,就那样逃避下去,直到我揭开真相,让戏剧落幕的那日。”
这就证明,千汐月确实窥探了她的思维。她知道冷星在分析线索并且试图摊牌。
所以,邀请她观看自己并不喜欢的《生化危机》,而且丝毫不掩饰她兴趣寥寥,大概又是一条隐藏线索。
真相或许就藏在电影里。《生化危机2》讲述的正是研究人员打开蜂巢后病毒外泄,波及整个浣熊市的故事。她已经猜到了活体实验,而千汐月间接肯定了她的猜想。
这是在暗示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告诉她“你猜得没错,真相确实如此”?
冷星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这几次看到的那几条狗。它们确实有一些共同点。
“肌肉发达。”冷星边写边说,“出汗多,攻击性强,暴躁易怒,力气大,牙齿更锋利,还有……发作时眼睛会闪过猩红色。”
最后一条和血族脱不开关系。千汐月讲过,血族过度使用灵力时眼睛也会变红。两者的共同点都在于“发起进攻”。
血族也确实有更强悍的力量,比人类更锋利的獠牙。那些狗相较于同类更像是战斗加强版,血族相较于人类何尝不是如此?
“不好说到底是预告还是肯定。”冷星用笔尾敲打手掌,“但这些狗……说不定和实验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有这些实验。”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千汐月,最坏的办法也是直接问千汐月,好坏就在于她是否会回答。
“我觉得不会。”冷星对自己说,“她要是会回答你,就不需要暗示了。”
“但是你问了一定有用吧?”另一个声音在她脑中说,“只要蔷薇亲王会接电话,就算她什么都不回答你,你也有几率根据她的变化来推测出一点东西。”
“可我不想和她说话。”冷星回答那个声音,“我是该死心了,弄到这地步还不够么?以前总是试图管自己管不了的事情,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冷星轻抚着左手腕的那道伤疤。她永远记得它从何而来。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另一个声音蛊惑她,“你真的不想和她说话吗,冷星?如果你真的不想,就不会想送你来医院的是不是只有辛西娅了,对不对?你其实希望她送你过来,你也希望你没有做梦,她真的来医院看你并和你交谈。承认吧,冷星,你非常非常地想要见到她。”
“闭嘴!”冷星捂着脑袋尖叫,“闭嘴!你给我闭嘴!!!”
“怎么,被拆穿心事了吗?”那个声音就像被施了魔法,依旧在她脑子里作乱,“承认吧,你就是想要见到她。试试呗,打个电话而已,你是为了解开疯狗的谜团,你是为了那些受害人好,你不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难道你要因为怯懦而放弃这个解开谜团的可能性吗?你小时候倚靠父母,少年时倚靠父亲的朋友,后来又倚靠财团董事长给你资助,遇见蔷薇亲王又倚靠她解决各种事情,到你和蔷薇亲王决裂又去倚靠向你表白的男生……冷星,你不能自己站起来吗?”
“闭嘴!!!”她把笔扔了出去,笔尖砸在墙壁上,留下一个黑点。
冷星又咳嗽起来,咳得昏天黑地,咳得声音嘶哑,五脏六腑都要被她咳出来。直到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才倒在床上喘着粗气。胸口闷痛的感觉折磨着她,但比不上脑海中刚才戳穿她的那个声音。她想要见到千汐月,这一点骗不了自己。
稍稍恢复力气后,冷星接了一杯水喝下,打开拨号界面。她缓慢地按下每个数字,感觉指尖灌了铅一样沉重。
熟悉的数字横在眼前,只要按下绿色的拨号键就可以了。
“快按!”那个声音催促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快按!”
“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冷星回答那个声音,“别折磨我了,让我再想一会儿吧。”
她话音刚落,头顶的灯熄灭了。冷星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顾不上穿鞋,下床跑到窗前,猛地拉开帘子。
窗外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大停电。”冷星喃喃道,“怎么回事?”
头顶的灯却在下一秒亮起。紧接着,窗外邻近的几栋病房楼的窗口同时亮起。冷星焦灼地盯着窗外,最终也没有等到路灯亮起。只有S大第一附属医院很快恢复了供电,周边的街区依旧陷在暗夜之中。
“是备用电源。”
冷星抓起外套,掏出衣兜里的匕首握在手里。这个时候她必须格外小心。
神经紧绷了十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冷星的另一只手摸到手机,解开了锁屏。
那串号码依旧在眼前。
“死就死吧!”她心一横,按下了绿色按键。
滴——滴——滴——滴——
漫长的呼叫声让她心中焦躁不已。
“我说了她不会接吧!”冷星恶声恶气道。
就在呼叫快要自动终止的那刻,滴滴声结束了。
“喂?”冷星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随后声音低了下来,“居然接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有一片沙沙声从听筒中传出。
冷星吐槽了一句后,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丝尴尬。
“居然接了”,那不就等于告诉千汐月,其实自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的电话吗?而且更倾向于对方不会接听的可能性。
十八岁对上六百多岁,医学生对上政治家,冷星自认为在套取情报方面绝对毫无胜算,结果开场就给了对方信息……她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一言难尽。
有点想捶墙,有点想撞墙,有点想在墙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糊上几铲子水泥。
移开手机,又喝了几口水润嗓子,再深呼吸了几下,冷星重新做了一回心理建设。为了捕捉千汐月的蛛丝马迹,她没忘记插上耳机。
听筒里持续传来沙沙声,频率稳定,看来千汐月正在写字或者画画。
她决定做个试验测试对方一番。
“千汐月?”虽然她打定主意不再叫对方的名字,不过为了测试,姑且破例一回。
沙沙声中断了,紧接着便是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冷星听出来了,千汐月大概在写字,而这会儿她合上了笔帽。
“滴滴滴滴滴……”电话被挂了。
看来她直呼自己起的名字让对方挺不高兴的。
“死就死吧。”冷星又小声说了一遍,拨了过去。
千汐月再一次让她经历了一番漫长的等待,直到通话即将自动终止时才接了起来。
这次没有沙沙声,只有一片寂静。血族没有呼吸,冷星甚至无法通过千汐月的呼吸声来判断她的情绪。她倒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有些粗重,不止是因为肺炎未愈,还带了紧张的因素。
“蔷薇亲王……殿下。”冷星僵硬地补上后两个字,等待了半分钟。这一次千汐月没有挂电话,依旧留给她寂静,“好吧,看来你确实因为刚才我的行为有些不爽。嗯,我懂,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纸页翻动的声响清晰落入她的耳中。千汐月有反应了!当然,也可能只是她刚好看什么东西看完了,翻个页而已。
“我想问你一点事情。”冷星捏着手机,感觉手指有些酸痛。她不太喜欢戴耳机,所以刚刚拔掉了。想了想,她又插上耳机,将手机放在身旁,“好吧,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我确实……有一些疑惑很想得到解答。”
她顿了几秒钟,又得到了和方才一样的翻页声。力度不小,持续挺长。
冷星心里有数了,千汐月大概在看报纸。如果是批阅公文,间隔不会这么短。看书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不需要用那么大力度翻。千汐月是个很安静的人,看书翻页的声响近乎于无,就算她手机通话质量相当不错,也不至于把几乎没有的声音放大几倍吧?
这个点了……还看报纸。冷星瞥了一眼时间,忍不住腹诽道。都快十点了,一天都要结束了好不好。就算血族作息和人类不同,但不畏惧阳光的血族贵族也逐渐变成了日间生物,千汐月同样不例外。她不会在看娱乐新闻打发时间吧?但是她现在应该挺忙的啊,又是部署军队又是准备年中述职。而且从六月中旬开始,千汐月几乎天天和自己腻在一起,也没有处理多少公务,这会儿公文应该堆得比山还高了吧?
冷星一开始脑补就停不下来,不过千汐月显然有耐心得很。她不说话,千汐月也不说话,就保持着两人沉默的状态。
“应该说,我有一些事情很想讲给你听听,我觉得和你脱不开关系。虽然这个问题也可以问你的朋友辛西娅,她出于爱屋及乌不至于拒绝回答,但我觉得,你肯定知道得更多些。”
千汐月又翻了一页。
“不说话么?好吧,随你了,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会回答我,蔷薇亲王……殿下。你在看报纸么?”
“啪嗒。”
“你在抽烟对吧?准确来说,刚刚是点烟。我听得出来打火机按钮的声音。”
“咕咚。”
“你又喝了一口什么液体……嗯,我猜猜好了,一般你只会喝三种东西,水,酒,还有血液,我猜是第二个。”
“咕咚。”然后是玻璃杯触到桌面的声音,很轻微,冷星几乎辨别不出来。
“你放下了杯子。喝够了么?那我继续讲了。”
这一次听筒里回归寂静。
“我住进医院,这你肯定知道,毕竟连你的律师都知道了,还给我打电话要转交什么劳什子文件,产权变更?其实我想说没什么必要的。”
冷星努力克制情绪,尽量保持一种冷淡的语气。
“我想这应该跟你在六月份说过的,要把我以前住的那栋大宅子交还给我有什么关系。鉴于律师先生说的是‘一些文件’,那肯定不止有那栋大宅子的过户文件,你应该还往我名下过了些别的东西。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想说,谢谢,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无论你是觉得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我的,只是物归原主,还是因为你想要补偿一大笔钱给我这个被抛弃的‘宠物’。”
与前三次毫无差别的翻页声。
“在那天我也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你尽可以把这些财产转到我名下,但是我不会动。我不想再倚靠任何人了,特别是倚靠你,你应该也知道原因吧?虽然说……”
冷星自嘲地笑了几声,然后又说了下去:“我觉得这次我还是在倚靠你,或者说,利用你。”
通话依旧在继续,千汐月一言不发。冷星知道她在听,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千汐月没有捉弄自己的必要,不至于把手机放在一旁置之不理就让自己干讲。她不想听,就会直接挂断,比如自己刚刚叫了一声“千汐月”。
“当然,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毕竟这些心情你不难猜测,律师先生也会告诉你我一开始的态度。啊,是的,我说完我不想要之后挺想挂律师先生电话的,不过……用仆随其主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就好了。他直接说出我所在的位置,这简直就像威胁一样。你懂的,蔷薇亲王。显然,他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应该说,是你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吧。如果我不同意,他照样可以直接找上门来。”冷星耸了耸肩,“我没必要给自己找什么麻烦,所以同意了。见面而已,反正……刚刚我也说了我会怎么处理那些东西了。以及,辛西娅跟我说的那个‘为什么会发现我昏在公寓并把我送来’的原因挺没有可信度的。”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感觉嘴唇有些干,于是喝了几口水。
“鉴于辛西娅是个简单直接不做作的白羊,很可能懒得编故事,我更倾向于那套说辞其实是你编的。当然也不排除上天就是这么巧合,她就是刚好在那个时间点想来找我的可能性。不过比起巧合,我更愿意相信常理和逻辑。嗯,比起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这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这么想而已。”
“啪嗒。”紧接着她又翻了一页。
“抱歉让你听了这么久废话,我知道你的时间挺宝贵的,切入正题吧。昨天早上我下楼出去溜达,遇见了一条疯狗,还咬伤了一个小女孩。我觉得那条狗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疯狗,不是所谓感染了狂犬病什么的,而是有别的原因。本来我不这么想,直到今天上午我去动物保护中心开始社会实践。”
冷星说了许久,嗓子里痒得难受,然后摘掉耳机走到一旁咳了十几声。她不想让千汐月听到自己咳嗽,尽管她也找不出一个清晰的理由。或许是不想显得自己病弱,或许是觉得让对方听这些不太好,毕竟她已经占用了对方宝贵的时间。千汐月日理万机,最近肯定更是忙到飞起,她就算讨厌千汐月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做得太过火。
“我去了动保中心,随便转了转,走到一处狗笼跟前时,发现有几条狗不太对劲。嗯,和昨天遇见的疯狗一模一样。我学了几声狗叫,它们便咬作一团,场景简直是……很凶残。这些狗有一些共同特点,比如肌肉发达,更具有力量,攻击性强,暴躁易怒,而且会出很多汗。它们身上都汗津津的。让我警惕的是最后一点——它们的眼珠里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猩红色。你知道直到刚才我想起什么么?”
沙沙声忽然响了起来,冷星猜测千汐月可能在快速地记录什么。
“你在记录这些狗的特点么?我一会儿会再说一遍,如果你是在记录,遗漏了什么也不需要担心,我会说得很慢。”冷星喝干了水杯中的水,又接了一杯放在手边,“你的声音挺好听的,不过你应该不想和我说话吧?那就算了。我继续说了。”
“啪嗒。”千汐月点了第三根烟。
“刚才要说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所以昨天的事情没讲完。先说下结论好了。这些狗眼珠中的猩红色并非持续存在,而是一闪而过。而且我注意到,应该出现在它们即将发起进攻的时候……怎么讲呢,我觉得这个判断出错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我见到了三次。总之,我总结出这个最关键的特点,而且也在给你打电话前意识到,其实这和你们很相似。是的,你们血族,你说过在情绪变化和灵力消耗过度的时候,血族的眼睛都会变成猩红。鉴于灵力控制和精神力相关,我也可以理解为,这些变化出现在你们想要发起进攻,或者攻击猛烈的时刻。这也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
又是短促的沙沙声。
“现在可以说我遇见的三次是怎么回事了。第一次,昨天早上,我听到小女孩尖叫和狗叫就跑过去,发现了疯狗,然后试图救那个孩子。疯狗对我发起进攻,进攻了好几次,我都躲开了,顺利地救了那孩子,而且注意到猩红色的点儿。第二次,今天上午那些狗被我激得互相撕咬前也是那样,就感觉它们一点就炸吧,毕竟你对着普通狗叫几声,它们也不会那么快攻击,特别是攻击同类。”冷星停顿了几秒钟,继续说了下去,“第三次就比较倒霉了,攻击我的是一条藏獒,很可怕,毕竟块头大嘛。负责人给我介绍那些狗的时候,到了它跟前,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一丁点可能诱发它进攻的举动,但它就是忽然咆哮并挣断了链子朝我们扑来,而且在此之前,它眼珠中也闪过了那种猩红色。”
“啪嗒。”冷星心里默默数着,这是从她给千汐月打电话开始,对方抽的第四根烟。
“我没事,当然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昨天那条疯狗最后一次攻击的时候,我已经没力气了,有人救了我……是那个之前跟踪我的男的,你知道是谁。藏獒开始攻击我们,我们都躲开了。快跑到安全地方的时候,差点没躲开,幸好有个人伸出援手拍了它一铲子。”冷星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那个人被藏獒咬穿了胳膊。我现在非常担心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这种异常的疯癫有可能会传染,那个小女孩和帮助我们的年轻雇工此后说不定也会出现我说的,这些狗共有的特点。”
说到这里,她渴得嗓子都快冒烟。冷星可以肯定不止因为说话太多,应该还有心理因素。
“对了,我要告诉你一点,我不想继续之前和你的约定了。那个跟踪狂简直如影随形,我决定扔掉那个手机,因为我确实受够了,即使他昨天救了我。如果你还在的话,我倒可以坚持,但我觉得没必要了,这对我没什么意义,我也不想忍受这些了,我忍受的东西真的够多了。”
“啪嗒。”第五根烟。
“好了。这个事情基本上讲完了,我现在重复一遍那些狗的特点……”冷星停顿了几秒钟,“肌肉发达……比同类更具有力量……爆发力好……攻击性强……暴躁易怒……会出很多汗……以及,发起进攻前眼珠会闪过猩红色。”
沙沙声再次响起,持续的时间比方才短了一些。
“看来我没猜错啊。”冷星语气头一回轻松了些许,还带了点愉悦,“你的确在记录的样子。”
“咕咚。”
“好了,我不猜你在干什么了。接下来我准备说我想到的第二件事,也是最重要的地方。请确保你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你能听到这些。虽然我知道通话可能也不太安全,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让你知道这些东西的办法了。你可以弄个屏障之类的。总之,如果你准备好了,用手指敲三下桌子就好,稍微用力一点。”
过了半分钟,她听到三下指尖轻敲桌子的声音。
“准备好了么?我开始了。从最后一场考试后你和我的对话中我了解到一点,你在半个月前窥探到我的想法,知道我在做什么。刚才我继续了那件事。你也知道我推出了什么结论,否则应该不会邀请我看一部你其实不喜欢看的电影吧?只能说,这或许是对于我想法的肯定。结合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我觉得……这些疯狗,好吧,姑且这样称呼它们,有没有一种可能,也就是它们是我之前推断出的那个结论的产物?那个结论就是我们看电影那天,你从梦中惊醒时,我所想的那个。”
她第二次喝干了杯子,并且添满了它。
“我只能说,如果我想的这些事都是真的,那真的太可怕了。这些狗和你们相似的特点,加上我说的那个结论……你应该不难明白我什么意思吧?”冷星舔了舔嘴唇,“绝对是一场灾难,绝对的,毋庸置疑,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啪嗒。”第六根烟。
“好了,我说完了,就这些。”冷星并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尽管她觉得她本应如此,然而心情更沉重了,“你可以解开屏障了。嗯,我要挂电话了,我累了肺炎还没好。”
她又吞了几口水,没想到居然听到了千汐月的说话声,悬在挂断键上方的手指顿时移开了。
“爱丽丝。”尽管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殿下,有何吩咐?”
“你可以拿下去了。”听起来像是千汐月让自己的传令官拿走批阅好的公文,“调令都发出了?”
“发出了,殿下。”爱丽丝回答,“他们一日之内会全部抵达伊斯迈达兹,接受您的训话。”
“知道了。”千汐月语气寡淡,“退下吧。”
“是,殿下。属下告退。”
冷星将手机抱在胸口。她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哪怕对方并不是对自己说话。
“你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连冷星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好像太情不自禁了一点儿,“有点忍不住想说,哪怕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听筒里又恢复了寂静。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蔷薇亲王。我挂了。再……拜拜。”
她挂断了电话,然后倒在床上,又一次剧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