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欺软怕硬

作者:黑羊大魔王
更新时间:2021-04-17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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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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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小巷里,一家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破旧的小小点心铺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影灵敏地闪身进去。


“鲍师傅!”


“诶,欢迎光临。”


点心铺的师傅正忙着从烤炉里端出那点心,一转身便瞧见织云,顿时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睛,“原来是织云姑娘,这次想买点什么?”


“照旧杏仁饼吧,姑娘最近没什么胃口,我又想起姑娘最喜欢您家点心了。”织云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师傅哈哈大笑道,“可巧了,咱这有刚出炉的杏仁酥,保证宋姑娘胃口大开,好补补嗓子!”


织云听了眼睛发亮,“鲍师傅赶紧来半打!”


“来来来,这都是最好的。”


.....


织云手提着一个牡丹朱漆食盒从点心铺子里出来,正要回悦来楼,一路听见有人抱怨悦来楼的戏票子这么快就卖光了。


她抬手掠开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瞧了瞧稍暗的天色,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她拐弯出了胡同,又瞧见悦来楼的大门站满了人,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不断在大门前徘徊,她隔得老远都听见那些人嚷嚷着要买票,要听戏。


织云抱紧了手中食盒,避过那些路人,快步进了悦来楼的后院,踏着灰石方砖铺就的小道,过长廊,脚步匆忙的一路直奔院子而去。


行至一屋门外,她推门而入,便听见懒懒的娇音。


“回来了?”一身素白中衣中裤的宋祈茵正对着安了电灯泡的化妆镜子细细上妆,无暇顾及她。


织云应了一声,把食盒放置八仙桌上,边打开食盒,拿出几样其貌不扬的点心来,边说道:“好生奇怪,我刚回来时看见外面挤满了人,都嚷嚷说买不到票呢。”


宋祈茵往脸上扑着粉,瞥了一眼架子上的西洋钟,疑惑,“怎么刚发票就卖完了?也太快了。”


“姑娘的戏唱得好,自然多人来捧场啦。”


边说着,织云从身上摸出一个细棉小袋,里面装着一对精巧的纯银贝母刀叉,细心地用叉子把点心一一切成一小块,集中放在另一盘子上才端过去,免得让她的手沾了油脂。


“您别忙活了,这可是鲍师傅铺子新鲜出炉的点心,您快尝尝,别饿着肚子上台,剩下的我替您搞定。”


宋祈茵是最信任她的,接过点心盘子,一边品尝一边玩笑道,“饿倒是不会饿,但这鲍师傅的点心是吃多少都不觉得饱的,不过我每次吃了好几盘的点心都不见长肉,你说要是让那些天天节食减肥的电影明星知道的话,会不会嫉妒我?”


织云细心地帮她勒头贴片子,水钻头面的正中间面牌镶白珠,上缀大红绒球,两边插六角料花,嘴巴上却揶揄,“才不会呢,不说别的,就是每日唱戏练功也是消耗极大的,别人露个笑脸儿就能赚钱,哪像姑娘这样的劳碌命呀。”


宋祈茵噗呲笑出声来,“好你个小丫头,真真是越大越毒辣了,信不信我撕了你这没皮没脸的?”说罢,抬手就要去捏她的脸。


织云知道她是疼自己的,边躲边笑道,“好姑娘别闹了,要是头饰贴歪了,您这穆桂英就不是大元帅了,便是个叫人笑话的歪头小兵了。”


“你还说呢!”宋祈茵笑骂着不打算放过她。


正当两人嬉笑闹成一团,管水锅的端着热水壶和一盘参片推门进来,笑容可掬,“宋姑娘,水来了,这是今天听戏的爷们赏的参片,说是给各位角儿润润喉的,小的这就给您泡杯参茶,上台肯定一鸣惊人。”说罢就把热水壶放在桌上,准备泡茶。


每日都有人送东西来,是以宋祈茵并不诧异,倒是织云从不让其他人碰宋祈茵要用的东西,自家姑娘的吃穿用度一一都要由她亲自料理,经他人之手她就是不放心。


她扭头看向管水锅的,笑道,“大哥莫忙活,您挨家挨户的送参茶定也累了,放着让小妹我来罢。”话上虽客气,眼神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叫那管水锅的一时竟也不敢接着动作,讪讪放下手中的水壶。


又瞧着宋祈茵没有发话,只闭着双目静静吃着点心,管水锅的也知道不该久留,正想开门出去,不知何处就传来女子的尖叫哭闹声。


紧接着,又是老板从好言相劝到大吆小喝的训斥声,吵的不得了。


她昨日贪了杯,醉醺醺的,现在头还疼着,更是听不得这坏心情的聒噪,一听头就更疼了,想揉一揉额头吧,又担心坏了脸上的妆,只能忍着了。


宋祈茵睁开眼,不悦,“怎么回事?”


“听这声音....”织云拿起双排穗挂在宋祈茵的凤耳上,轻声,“像是戴姑娘。”


“噢。”


宋祈茵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喜欢和别人共用物品,所以早早就拿了钱出来,叫老板单独给了一个屋给她作化妆间,如今只满意地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头戴七星额子凤冠,左右相称光珠绒球,凤耳挂双排穗,脑后雉鸡翎,当空飘洒。


她站起身来让织云帮着穿大靠,眼尾扫到一旁发愣管水锅的,一双杏眼微微一弯,妩媚多姿,“怎么?不认得我了?”


瞧那管水锅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织云催促道,“姑娘问您话呢。”


那管水锅的才回过神来,连哦了好几声,“小的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帅气霸道的穆元帅。”现在的宋祈茵眼神狠厉锋锐,再换上那大红绸缎勾金五彩大靠,已然笼罩着一层杀气,一颦一笑间,让人不敢与之直视。和刚才娇弱和熙的她判若两人。


遂换好戏服,宋祈茵轻笑一声,又拿银叉子戳了一小块点心放入嘴中,细细吃着,转了话题,“那戴姑娘素日是恬静的,今天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哭得这般凄凉?”


不等织云回答,那管水锅的便已经打开话茬,“您有所不知呀,就昨天您没回来,便有几位爷儿包了场,强逼着戴姑娘唱了一晚上的独角戏呢,这还不算什么,平日里客人往台上扔的可都是首饰细软,那些爷们倒好,动不动就朝戴姑娘扔果皮瓜子壳儿,今天又是那帮爷们包的场,啧啧,那戴姑娘哪能愿意上场呀。”


宋祈茵看着手里的点心,面无表情的垂下长睫,“老板呢?不管管?”


那管水锅的心里腹诽,同是角儿,这宋姑娘还真是沉得住气,哎哟喂一声,“老板哪敢管呀,谁不知道那领头的章小爷可是时中将的表兄弟?”


居然是他?


他不提,宋祈茵倒是快忘记有这人存在了,心中连连冷笑,之前是看在方佑宁的份上,她才硬吞了这口气,如今人家自寻死路来了,她哪能不好好想个法儿来招待。


正想着,“咣当”一声,是远处那屋的格扇木门被踹开的声音,一瞬间那可不止又哭又闹,还带起一阵桌椅板凳相碰的混乱声音,依稀还能听见男人的叫骂声,是越闹越厉害。


宋祈茵顿时恼了,放下手中点心盘子和织云快步走出屋子,便看到长廊前头的化妆间门口挤满了人,多是悦来楼里的伙计。


两人刚上前几步,就听见一把略微尖锐的男声,“你赶紧上妆然后给小爷我唱曲,不然我就让你们这悦来楼开不下去!”


“不!我不要去——”那女子哭闹声越发凄凉。


“章小爷,请您注意些!”是另一把急切的男声。


“呵,小小武生逞什么能?你给我滚开!”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织云怒骂一句,便快步上前叫那些人让开,而随后的宋祈茵穿蟒扎靠,顶盔贯甲,好不威武神气,众人见了皆噤了声,退避一旁,让出道儿来给这位巾帼大元帅。


宋祈茵踏着厚底靴悄然进了屋,便瞧见屋里的东西东倒西歪,混乱一片,悦来楼的老板伙计和一个只画了脸,还未有其他行当的武生挡在了那帮纨绔子弟跟前,一副好言相劝模样。


那章小爷越发嚣张,带着那帮纨绔子弟推搡着老板和武生,便想上去拉扯蹲在墙角的美人,嘴里大放厥词,“小爷我要听你的戏算是抬举你,你还敢拒演?你当你是什么新鲜萝卜皮?不过是和窑子里的妓女一个样儿!”


老板只是个瘦弱的中年大叔,哪里受得住那帮人的折腾,被那些人一脚踹开,唯有那武生死命护在戴姑娘面前,抬脸笑道,“小爷您也只是来讨个趣儿罢了,何必闹不愉快呢,其他角儿唱也是一样的。”


“你少废话!”章小爷啐了一口,冷笑,“小爷我好歹是党国少尉,知趣的就让开,不然叫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戴姑娘吓得浑身发抖,生怕武生真的离开,只紧紧擒住武生的衣角,哭着向章小爷求饶。


瞧见屋内又要乱成一锅粥,女旦担心连累了自己,都不敢蹚浑水,几个唱老生和武生的男戏子面上是淡定,却只干站在一旁做自己的事,全当看不见的。这番光景直叫宋祈茵怒火中烧,砰砰砰!她重重地拍了拍门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章小爷唬了一跳,刚想斥责两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扰他好事,在转身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却都呆住了。


门前身穿女将铠甲,靠身有前后两片满绣鱼鳞纹,腹部绣一大虎头,护腿靠牌子,背后插三角形小旗四面,身下缀彩色飘带,靠内并衬战裙,威风凛凛、容貌艳丽的女子,不是宋祈茵,还能是谁!


视线相对,章小爷从宋祈茵冰冷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意,再看宋祈茵嘴角噙着的浅笑,他禁不住背脊上寒毛直竖,却嘴硬道,“你...你想干嘛!”


“没做什么,不过是听这里吵闹的很,想来瞧瞧热闹罢了。”宋祈茵手执大靠,大摇大摆地越过章小爷,夸张繁重的大靠将几位纨绔子弟逼退到一旁,她把武生和戴姑娘护在身后,瞥了眼掉一地的珠钗和戏服,笑道,“不知道咱悦来楼哪儿得罪了您,让您这么生气呢?”


章小爷倒是比预想中的要硬气,傲慢的一扬下巴,“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不过是几个臭钱捧出来的玩意,还真拿自己当一回事了,宋祈茵我告诉你,当初的事儿小爷我可一点也没忘,你别想就这样作数了!”


宋祈茵略略的上下打量章小爷一番,那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将章小爷剐的一哆嗦。


她难得耿直,“哦,不知您提的是哪件事?若是前些日子您在大街上酒驾,惊扰了方中校一事,我想您不应该找我晦气,大可去找方中校,或是总司令。您若是找不着总司令,我也可以为您代劳一声。”


寂静…现场如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面面相窥,竟是不知道有这件事的。


宋祈茵素手轻掩红唇,故意哎呀一声,“我都忘记了,昨天才是和两位爷儿聚过一阵,那时蒋上将也在呢 ,可惜了您没早些找我,不然我好让那几位替您评评理。”


先爆出章小爷得罪了方佑宁,而后又告诉那帮还想闹事的纨绔子弟,自己可比章小爷这个小小少尉,与党国大佬们的关系来得更密。



“你!”章小爷老脸涨得通红,舌头都硬了,回不出嘴来。被其中一个公子拉住,那公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章小爷的面色方有好转。


宋祈茵知道他,京城里另一有名纨绔子弟,遛鸟赌钱的能手,盐商孟家大奶奶的表弟,郑公子。


接着一旁几位贵公子也搭腔,让章小爷消气,毕竟他们几个,身份最高的便是章小爷了,可再高,也扛不住方家父子二人啊。


瞧他们,是真被自己的话唬住了。


章小爷抿起唇,脸上带些戾气,他断然不甘心,可也只好作罢,不过有的是办法找宋祈茵的晦气,不急这一时,冷笑的瞪了宋祈茵一眼,遂跟着兄弟们趾高气昂的离开。


老板见那帮混世魔王终于走了,才上前道:“还好你来了,不然还不知道那几位爷儿要闹到什么地步。”


宋祈茵瞧着老板因为刚才那一脚疼得面容都有些扭曲,无奈的摇头,“咱们还是快些张罗吧,那帮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板连连称是,倒不是他软弱无能,只是宋祈茵是了不得的,自己唱戏带火了悦来楼不说,也每年都会往这戏楼砸钱,老板让她做个领班班主吧,她又不肯,只说想找个安身的地儿,一切事物还归他管,那老板怎么可能不答应呀,必须马上答应啊,所以平常也格外尊敬她的。


众人也赶紧收了屌儿啷当的样,赶忙料理起来,搬桌椅的搬桌椅,拾细软的拾细软,化妆的化妆,进进出出,人影交叠,忙中有序。


那边刚被武生扶起来的戴姑娘还吁吁喘着气,眼泪儿又大颗大颗的掉,慌忙道:“我不去!他们太畜生了,欺我,辱我,让我还怎么活!”


戴姑娘娇美的小脸上粉底腮红全化成了一块,两鬓的红绒球明显是被人拉扯过,头上的珠花更是歪歪斜斜的,宋祈茵也觉得她实在可怜,因为自己的恩怨而作了受气包。


她轻声言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是你越怕他,他便越嚣张,难道你是不想再干这一行了?”


戴姑娘本来是前朝遗臣家小姐,不过是家里落难才出来唱戏,一直在悦来楼唱得好好的,谁知道竟招人这样欺负,宋祈茵又说得这般,心里就越发的憋屈了,所幸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哭的肝肠寸断。


宋祈茵不免皱紧了眉头。


那武生在一旁又是递帕子又是好言相劝的,好容易才劝的戴姑娘渐渐不哭了。


武生瞧着美人儿哭成这样又心疼又着急,激动之下说起话就不太顾及了。


“宋姑娘,你方才也瞧见那帮人是怎么欺负人的,听那章小爷的语气,像是你们二人的纠纷,如今戴姑娘替你承下这屈辱,断不该再让她上台。”


“秦先生。”


男人姓秦,悦来楼戏班里专唱武生,而今天要扮张彪的。


宋祈茵目光落向他,眉目之中迸射寒光,长眉紧锁、锐气凛厉,背脊挺直,更有大将之风。


“章小爷若只是冲着我来了的,那便还好,偏偏那人是最欺软怕硬的,找到了一只好捏的软柿子他岂怎会轻易放过?”宋祈茵说罢,转而望向戴姑娘。


秦先生闻言身子一震,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是了,如今已经不是谁错谁对了,管他是谁,那些人不过是想找个发泄的口罢了。


半响,秦先生有些沮丧: “那咱们先换了剧本演其他的,总之先别让戴姑娘上台便是了。”


“这不是长久之计,您还是快些去换戏服吧。”她一面说,一面给织云吩咐道,“织云,你先去给戴姑娘重新装扮起来,按原先的剧本做便是,要快。”


秦先生还想说下去,却被宋祈茵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织云应声便走过去扶戴姑娘,戴姑娘原不肯,看到宋祈茵那冷静如冰的眼神,也只能任由织云帮她拭面化妆,可那眼泪就是禁不住的流。


给戴姑娘梳妆打扮的织云有些为难,“戴姑娘,您就别哭了,这妆刚化上去便又花了,得画到什么时候?”


秦先生这厢接过伙计递来的戏服正要穿,一听织云的话,又瞧着戴姑娘抽抽噎噎的模样,到底不舍,推开一旁的伙计,拉起戴姑娘的手腕,忿忿不平,“咱们走,这苦谁爱受谁受去,咱们不唱便是!”


戴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如见曙光,喃喃,“秦哥.....”


这谁看了不得心生怜惜这对苦命鸳鸯。


却吓得一旁老板,连忙上前劝道,“哎哟,你们这是何必呢!你们要是走了,章小爷可不就真的要拆了我这悦来楼嘛!”


两个角儿同时走了,那他这个戏楼在北平岂不是成了笑话?


秦先生目光扫向宋祈茵,配着面上的脸谱更显狰狞,冷笑道,“不敢当,有宋姑娘在,谁还敢动悦来楼一根汗毛,只是咱们是没福气的,身后可没那么大的靠山!”


“你,你这是说什么糊涂话!”老板用手摸了一把汗,急得焦头烂额,“我可告诉你,这戏必须演好囖!”


宋祈茵眼神转冷,声音却很温和, “秦先生,我知道您怜香惜玉,可也不该不顾后果,丢下整个悦来楼不管了不是?好解决的事要是闹大了,可就不好解决了呀。”


“那总好过叫人侮辱了我去!”戴姑娘紧紧抓住秦先生的手,似勇气大增,那双含泪的美目直瞪着宋祈茵,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秦先生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一面安抚戴姑娘,一面朝着宋祈茵试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您过来一下。”宋祈茵就叫了秦先生到近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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