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味弥漫口腔，沉重的水压用力地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胡乱挥动手臂是身体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溅起几朵水花，最终又缓缓的消失，海面原来被溅起的涟漪现在平静得像是没有刚才那一出剧本，毫无作用的反抗，只是快速耗费了她的体力。

海水深处的暗色中冥冥有什么东西在把她向下拉，死死的纠缠不休。

好疼，好痛，好难受，好想快点结束。

原来是这个感觉吗？死亡。

果然，她想，那时候的你很绝望吧。

嘴里呛了好几口水，不仅仅是口腔，个个部位都被海水充斥完全，冰冷和下沉感，视野逐渐变得狭小，眼前的东西开始慢慢被降低了亮度，海水已漫入了身体里，狰狞地蚕食她的意识，杜绝了其他感官继续工作。

她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意识陷入了泥潭。

——

看上去应该是医用仪器的巨大铁块“滴滴”连续发出响声，压抑的气氛里充斥着女人痛苦地喊叫，突兀的腹部涨大，和普通孕妇不同的是那还要大出两倍之多的肚子，上面没有规则的遍布青筋，看上去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三个戴着口罩全副武装类似医护人员的人尽可能安抚女人的情绪，面色凝重，除了主治医师的那位是一位男士，打下手的两位女士被面罩死死围住的眼睛都带着凝重。

女人的声音愈来愈小，喘息声也随之消失，仪器原本剧烈的起伏慢慢平缓下来，让人揪心的显示器上的线条也没有变成一条直线，空气中弥漫浓烈的血腥味。

与其说是在治病，不如说是在做疯狂的人体实验。

其中一位护士擦了下汗，不安的看向主治医生操作着手术刀上闪过的锋利色泽。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十四个实验品的出生了，这次的实验人物，甚至是这次主治医生的妻子，也是他们的主任！

听说..是她自己同意的实验。

该是多么疯狂的人才会对自己，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做这种实验啊。

门外七七八八的人从实验开始前中得到的新鲜感来说，在第七周的今天，只有失败的麻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在护镜下的眼睛中都带上了疲惫色彩，但是若病床上的人和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怎么又会没有感情呢？

应该没有人会把一个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当做普普通通的实验白鼠吧。

“露头了...活着，都活着！”不知道是谁在静悄悄又窄小的空间中说出这句，婴儿连着脐带，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上沾满了暗褐色的污块，几块拳头大的干瘪的肉块从肚子中掉落在地板上，像是里面的营养被什么古怪的东西吸收了一样。

金属铁质门外隐隐约约传来了欢呼，空气中是轻轻地呼吸声，婴儿的哭闹吵醒了朝阳，是啊，天亮了，太阳已经出来了。

婴儿上下起伏的胸膛无不一一表明了他们的成功，先不提婴儿似乎过于瘦弱，只要活着就代表希望。

男人手中的银色刀片上满是血迹和污渍，手在微微颤抖，连续两天的手术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大颗大颗的汗在额头上，眼睛布满血丝，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在不自主地颤动，他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

婴儿被放在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叫喊，医生都在尽全力地救治那位躺在手术台上已经准备昏迷过去的人。

没有人注意婴儿的眼睛，渐渐的，从朦胧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对，非常明亮的眼睛。

虽然此刻，里面充斥着不可置信：这里是哪里？

…

堂果尝试抬起手臂，但这局身体不管是什么地方都是软绵绵没有力气，突然袭来的困意入侵神经，完全的抵御不住，她眨眨眼睛，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盖在身上的被子暖洋洋的，几分钟后，她居然放下了防备，在陌生之处渐渐进入了睡眠之中，她太累了。

嘴唇微张，呼呼吐出喘息，上下轻轻摆动，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一个梦，在自言自语。

梦中有很多东西，也有很多人。

有不想忘记的，也有不得忘记的，像是死亡的最后一刻，突然出现的走马灯一样。

——

“姐姐...姐姐！”猛的，她眼睛一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旁，没有适应光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来，她眯眯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周围就被眼前那个奇怪的头吓到。

堂果一惊：头？？？？！

虽然那双和自己对视的 头 上的眼睛带着黑眼圈，浓浓的在下眼皮处，乱糟糟的胡渣在下巴处，但这些东西完全掩盖不了这个人身上温柔尔雅的气质，黑色的发有些许长了，刘海也遮住了点眉毛，下颚线棱角分明，薄薄的唇瓣弯曲的角度恰到好处，藏在发丝中的眼睛带着一摸幽暗的光，他身姿修长，背挺直着，就是那样随意的站立也能提升不少个人气质。

偶像剧里面常见的少爷一样。

他的手轻轻抱起堂果，小心翼翼地抬着手臂，嘴角微微上扬的微笑显得那么疲惫又带着不一般的爱，眼里那点说不清的东西，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本能的，她向外侧过身子，离这个男人远了些。

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

男人抱着她向大床靠近，床上有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长发女人坐在上面，清秀的五官此时带着憔悴，俩手交错搭在身前，白色的羽绒被严实的盖住她的下半身，肩膀被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遮挡。

那双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纤细的手腕贴着骨头的形状，似乎看上去有些过于病色，皮肤被隐隐约约贴上了一层不显眼的青，看上去弱不禁风一推就倒，也谈不上绝世佳人，但肯定是好看的。

堂果这也才发现自己原来躺着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却也精致的婴儿床。

上面有许多好看的小装饰，上边还挂着许多正在旋转的小玩具，棱角被用塑料泡沫仔细包好，可见主人的细心和对自己，这个婴儿的重视程度。

“阿衔，你看，宝宝醒来了。”男人将上羽向女人身前靠近，眼睛从上羽身上转移到了那个女人，从担忧变成了懊悔，藏不住的关怀也显示出了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女人身上抱住堂果，终于露出了笑容，如同冬日镶嵌在屋檐下的冰霜被阳光所暖化，又好似春天的风带着花香十里长街。

展开在池中间莲花一般，不忍亵渎。

“咳咳，刚才嘴巴还一张一合的，好可爱，可能是饿了吧？我给她喂点东西吃....”

堂果张嘴试图讲话，却也只能变成“咿咿呀呀”的奇怪音节，她奋力挣扎着身子，却只是抖抖脚无济于事的扭动都耗费了大部分力气。

堂果到不想动了，又累又饿又困：但是...婴儿...？自己重生了？还带着之前的记忆？为什么？

离下巴处比较近的衣服被女人稍微向下整理，指肚碰到了皮肤，直到嘴唇碰到了软软的东西，堂果才从发愣中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小小的奶瓶，缓缓地举在堂果的嘴边。

里面装着奇怪的透明液体，不是牛奶，也不是白开水，有淡淡的甜味在里面不像糖水一样单调，又不会过于甜腻，至少是堂果喜欢的味道。

她舔舔奶嘴，有些意犹未尽，居然还有饱腹感。

女人靠近的脸颊带着香香的味道，吧唧一口蹭上了堂果的脸，堂果的脸侧过一边：

非常，非常不自在。

她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关怀，但是..感觉不差，缓缓传来的饱腹感居然促进了睡眠，堂果眯眯眼睛，也许是安全感，困意轻易夺取了意志。

“就叫你，浠，三点水加上希望的希，诶..她睡着了。”

“等一下，你在想什么？取名？哈？这会是你说出来的话吗？你知道那会产生没必要的情感，她就算是你的骨肉也是实验物品。”男人站在旁边，看向女人的神情，眼神又略过堂果，原本微张的唇又合上没有在继续说出口。

男人重新带上笑容，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上羽浠吗？好棒的名字。”

女人一顿，原本细细小小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显得漫不经心，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在自问自答：“上羽予耀先生，是我成功了，你不要忘记，是我，而不是我们，演戏可以，只有我们两个在就没必要了。”

她自顾自的说笑，手臂搂紧了怀里的婴儿。

“浠，纯净高远，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很好听吧？以后一定会是个善良的人。”

“对了，真是可惜呢，我没有在那场手术中死掉，明明主治的人是你，你不后悔吗。”

被称为上羽予耀的文雅男人嘴角还是上扬，淡淡的笑容却没有了笑意，但一切又显得那么自然。

好像刚才的宠溺都是假象，他只是轻轻摇头，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出现。

他低下头亲亲女人的嘴角，眼下，女人别过脸，侧脸线条鲜明，她就坐在那里，也没有闪躲，闭上眼睛享受着吻的重量。

她耳边传来他回应。

“女主角就在这里，怎么可以停止戏的继续，没有了你，戏也变成烂剧，那可不是我的风格？我会爱你，舟颉衔，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爱你，又怎么会害你。”

“舟主任！”门外传来同事的呼声。

风略过窗帘呼啦呼啦吹响，两个人都没有在说什么，房间内安静下来，小孩睡熟的呼吸声在耳边，床头柜上是削好皮切成小块的苹果。

上羽予耀拿起牙签插起一块苹果，往女人嘴边递去，女人缓缓咬上，在闭合口腔的一瞬间汁水四溅，苹果甘甜可口。

嗯，好一副家庭美满和睦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