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 广寒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偶然听见一句诗，兔子觉得这很符合她的心境——娘娘跑了，诺大个月宫，只留她一只兔子充数。她能听见宫外的噪音，却走不出宫门。她能看见人世的风光，却下不了人间。

人世百年，她也百年。清冷的广寒宫，徒留下不老容颜。

“嫦娥——兔子？”忽然，身后传来本不该有的人声。兔子转过身去，与自己不同，那是一名装束华贵、雍容优雅的女性。

“兔子见过娘娘。”兔子身体下倾，行了一礼。

“免礼。这月宫现在就你一个人吗？”不知名的娘娘好奇的的看着兔子藏不住的耳朵，又伸手捏了捏，“兔子……嫦娥跑哪去了？”

“娘娘她……”

“不必瞒我。我算是她上司。”娘娘用一根手指堵住兔子的嘴，打断了她的话，“走就走了吧，我本想着她会懂我，不想已经跑了。也罢！兔子，你有名字吗？”

“兔子没有名字。兔子就叫兔子。”

“那你以后就是新的嫦娥了。”娘娘金口玉言，说着手上就多了一方印鉴，朝某个地方盖了下，“这样，只要你待在这广寒宫，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娘娘？”

“安心，我当然也不会为难你。小兔子，你一个人待在宫里，很寂寞吧？”

“……兔子当然是寂寞的。娘娘，宫里很冷，宫外只有树和噪音。金蟾雕像不会陪我说话。倒是可以看看人间的风景，不过我也只能看看，什么都做不了。”

“可怜的兔子。原本你是给人作陪的，现在却要独自面对。”娘娘轻叹一声，“但我一看就懂你的寂寞，谁又懂得我的寂寞呢？”

“我的女儿都很敬重我，但到底不是我所出，总有那么几分隔阂。我的丈夫与我互不相干，在圣人娘娘的逼迫下成了天婚，却有名无实。我麾下的女仙成百上千，各有各的心思，无非这件衣裳、那位仙长。瑶池熙熙攘攘，谁又关心我在想什么呢？”

“娘娘有这么多朋友，还是感觉很寂寞吗？”

“寂寞。”娘娘抚摸着兔子的纤耳，耐心的解释，“朋友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爱你的人不会爱你，敬重你的人会疏远你，泛泛之交更不可能走进你的内心。兔子，你说说，我能为这些‘朋友’做些什么呢？——我看他们，就像你在月宫看人间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当然寂寞。”

气氛忽而安静下来。

娘娘拿这种问题问兔子，可兔子又能说些什么？但她还是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她灵光一闪，说道：

“娘娘的纯阴之气还在呢。”

“兔子不乖哦，居然看这个。”

“可娘娘您又没藏着，自然就能看见嘛！”兔子挣扎着摆脱娘娘的魔掌，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摸秃了。

兔子成功打断了话题，她也想成为娘娘的朋友，接下来要怎么做呢？一般的兔子都会吃草、生小兔子，不过她不是一般兔子，一概是不会的。她姑且还能蹦蹦跳跳，但显然不如走路方便。等等，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小兔子，你想哄我开心？”娘娘露出一抹微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娘娘，您要看金蟾吗？以前嫦娥娘娘在的时候跟我说，很早以前，金蟾才是这月宫的主人。”

“金蟾？也是，许久没见过她了。兔子，放尊重些，这位可是亘古以前帝俊的爱妃，也是洪荒为数不多的大能人物。”

娘娘来到金蟾的塑像前，颇有几分感怀。想当初，常羲是天地间最美的女子，却对帝俊一往倾心，还为他调和阴阳，生下了十二月。那时的她还是道祖门前一童女，见着妖族天庭的建立，见证了蟾宫的和谐，也见那巫妖大战，天塌地陷。帝俊终于太阳，而非这一轮清月。

属于常羲的故事结束了，团圆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清冷的广寒宫，留不下家的温暖。

“原来她还活着吗？娘娘。”

“死了。现在，她就是一个雕像而已。”娘娘的语气有些落寞，“不过如果你感觉寂寞的话，可以陪她说说话。”

生与死，没有分别。

“可她根本不理我……”兔子不满的嘟起嘴，看向娘娘。娘娘的手不知不觉间贴在了她的胸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兔子知道，那是心所在的位置。她忽然有了个冒险的想法。一贯冲动的她立马就行动了。

“啵。”清脆的，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兔子！”

娘娘立马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她捂住嘴唇，纯阴之上沾染一抹杂色。

“兔子！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知道。娘娘，我看过人间的。”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跟我……”

娘娘说着说着就放缓了语气。她郑重的凝视兔子，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坚定的眼神。

“娘娘，我想做您的道侣。”

“道侣？”娘娘很疑惑，这只小兔子怎么突然就有了奇怪的想法。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兔子染了她的纯阴，居然没有触发心血来潮。

“嗯。娘娘，我想做您的道侣。”

娘娘陷入了沉思。一只兔子，显然不可能是她理想的对象。但她足够可爱。而且，三个量劫以来，从未有过一个人对她如此关心。也就显得差强人意。

娘娘也想被爱了。她也不介意去爱人。

“即使我无法给你名分？”

“娘娘，我出不了这广寒宫。所以我也不在乎什么闲言碎语……娘娘？揉我的脸很舒服吗？”

“可爱的小兔子，啾。”娘娘松开手，亲吻兔子的脸颊，“你不是想做我的道侣吗？道侣可不就是做这些？”

“这么说娘娘答应了？”

“当然。小兔子既然染了我的纯阴，就负起责任来吧！”娘娘又将魔爪伸向了兔子的脸蛋。软乎乎的，还会变色，实在舒服。

“娘、娘娘，我是道侣，可不是宠物！”

“所以我允许你反抗，兔子。”

“哼！娘娘，我会报复的。”兔子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想要依样画瓢，却发现娘娘的脸硬邦邦的，根本不像看上去那么水灵。

“娘娘，你耍赖！”

“这可不是我的错。贵为娘娘，脸皮不厚可不行。”娘娘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又在兔子脸上亲了一口。

“娘娘不喜欢唇对唇吗？”

“我可不像你这么好色，小兔子。”娘娘轻笑一声，然后随手化去了兔子的衣裳，魔掌顺势往下，抓住了毛茸茸的短尾。

“娘娘！”

兔子十分羞恼，却不知道该怎么遮掩——或者说，遮掩也是没必要的。

“说好的不好色呢？”

“我说了‘娘娘’的脸皮可是很厚的！”

“唔——娘娘想让我生小兔子吗？我不会生兔子的。”

“不，放心吧，我怎么可能让你生小兔子。”娘娘揉弄着兔子的短尾，“我想让你为我生十个太阳，十二个月亮。”

“我更不会啦！”

“我也不会。所以我们作为道侣，要好好修行啊。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比方说……”

娘娘沉吟片刻，说：“先把这广寒宫用小兔子填满吧！”

“说了我不会生兔子的！而且我们都是雌性……”

“我教你啊，小兔子。让我这天地间第一缕阴气，教你什么是太阴，什么是变化。且细心感受。”

“娘娘，别糊弄我！这种事，我看人间有人做过的！”

娘娘伸出一根指头堵住兔子的小嘴，另一只手自由行动。过了一会儿问：“不喜欢吗？小兔子。”

“倒不是不喜欢。娘娘，明明是我先的。表白也好，亲亲也好。好不容易成了道侣 我以为会有更多的快乐，怎么忽然就无法反抗了呢？”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娘娘不禁又笑了笑。但她可不会因此而放水，只是劝说，“小兔子，学着点。可不能光让你一个人快活。”

“那我也出手了？娘娘。”

“你是我的道侣，想出手就尽管出手，我可不会拦着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兔子还真倔强。但是错了哦，这里要用点灵气。对！很有悟性，值得鼓励。”

“娘娘！别摸我尾巴！好麻的，我都动不了了。”

“可是揉起来很有意思的，抱歉。”娘娘明显一点歉意也没有，而且变本加厉。

“娘娘——呀！这、这什么感觉……娘娘？我？”

“小兔子，呵。是可以生小兔子的感觉喔！”

娘娘觉得是时候了，俯低身子，亲吻兔子的双唇。

“你很可爱。我爱你哦，兔子！”

“娘娘好狡猾……”

“兔子，我得离开了。我会常来看你的。说好了，你要给我生十个太阳，十二个月亮。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达成！”

气氛忽而一片沉寂。

兔子有好多话要说。但到最后，她只说出这么一句：“……好的，娘娘。”

“再会，小兔子。”

明明是如此美丽的地方，广寒宫却如此清冷。兔子跟着娘娘走到宫殿门口，雕梁画栋，桂香花袖霓虹。回眸一笑，不见踪。

“娘娘……月宫，也在人间啊。”

兔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很不争气的又大哭起来。她知道一定会见面，但那又要等多久呢？

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