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下,樊尘手里一条毛巾,擦着头发。一抬头,见院子里的两个人还没走,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耐烦。
杨晓东见她过来了,赶紧合起扇子,敲了敲藤椅扶手。低声提醒椅子上仰躺着闭目养神的人:“来了来了——”
沈南乔起身一回头,一双人字拖,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向她走来。再往上,一马平川。
一张素面朝天的脸,白净、清透。额边沾着湿答答的碎发,两条淡眉,一双柳叶眼,鼻头小巧,薄唇樱粉。
沈南乔眼前一亮,“能把农村妇女,洗成个出水美人,山里的洗澡水有点东西啊?”
杨晓东‘噗嗤’一笑,“回头给你运两吨回去?”
“可以考虑一下。”
只可惜,美人开口就不大中听:“你们怎么还没走?没看到山下木牌上的字么?”
“什么木牌?没看到啊。”沈南乔眼神迷茫,转头对着杨晓东眨巴眨巴眼:“你看到了吗?”
“啊那个!”杨晓东笑着跟她打起了配合,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看到。”
樊尘盯着两人沉默了两三秒,“行。”
见她又急着转身走,沈南乔赶紧一把将杨晓东推了出去,低声催促:“快去!”
助理一个踉跄往前扑,跟上樊尘的脚步。摸着后脑勺,一脸腼腆的笑意:“那个!忘了介绍!这位是著名演员沈南乔女士,我是她的助理,杨晓东。”
樊尘扭头,目光落在他身侧的棕发女孩儿身上。墨镜、助理、太阳伞,三件套齐全,还真有点明星的样子。
但,“不好意思,不认识。”
瞧一眼沈南乔极力忍耐的脸色,杨晓东感到不妙,赶紧问:“呃……樊小姐平时看剧吗?某奇艺的热播古装剧《长公主》?”
“那……《青梅竹马》?”
“《偏偏爱上你》?”
樊尘目不斜视走着自己的路,脸上毫无波澜。
沈南乔看得出,再这么问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阴着脸瞪杨晓东一眼,对方立即识趣闭上了嘴,低下头退到一边。
她抱着两臂大步走上前,扬着下巴,脸上就差写两个大字:不爽。
“不认识很正常,我也不认识你。前段时间找过你的剧组还记得吗?冯大刚导演你总有印象吧?”
三两天头找上门,拿租用场地来折磨她的耐心。对于这群软硬不吃的狗皮膏药,怎么会没有印象?樊尘偏着头挽起半干的长发,冷着一张脸,“印象深刻。”
沈南乔转身横在她的去路上,仰脸定定望着对方的眼睛,“就因为取景场地迟迟谈不拢,《龙女》已经延期一个多月了。我是主演,这件事对我个人及剧组,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所以,咱们有必要坐下来谈一谈。”
樊尘虽然不认识她,但她这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倒确实像个飘到不会说人话的当红小爱豆。
她目光停在这张傲慢的脸上,顿了几秒,点点头,把到了嘴边的‘关我屁事’换成了:“有道理。”
沈南乔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樊尘却绕开她大步朝着厨房去了,“不过我还有事,坐是坐不下来了。”
厨房外的洗碗池里竖着一筐新鲜蔬菜,她挽起袖子,开始洗菜。
沈南乔目光转向杨晓东,小助理立即领会她的意思,殷勤地上前抢过樊尘手中的竹篓:“这点小事,不如就交给我吧!”
樊尘也不与他客套,半句推辞的话都没有,立即把位子让出来,笑着拍拍他的肩,“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不客气……”
樊尘前脚一走,沈南乔后脚就跟了上来,眼神充满期待:“现在可以谈了吧?”
“不行,”樊尘摇摇头,掰起手指,数着今天需要忙活的事,一本正经道:“院子里那窝鸡还等着我去喂,花园的草也没除。对了,鱼缸也好几天没换水了。还有,刚刚洗澡还换下来一盆脏衣服……”
这一箩筐的家务事,把沈南乔给听懵了。她没想到,这人居然把他们当免费劳动了?她一个隐居避世的,柳海燕还尊她一声‘高人’?半点清心寡欲的样子都没有也就罢了,还这么无耻?
沈南乔‘呵’地干笑一声,回头去看水池边老实洗着菜的助理,大声将樊尘的话转述给他:“洗完菜就去喂鸡!再给去花园除除草!然后把鱼缸的水换了!然后……然后……”
“喂!还有什么?”
嚎这一声,院子里的鸡都给吓飞。
那白色背影,头也不回地高声回应她:“再把浴室那盆脏衣服洗了——”
“听到没?杨晓东?”
“哦——”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份助理工作,还包括在深山老林给一位女隐士做家务?
早在开春,樊尘就为夏天的来临做好了准备。她用竹竿在秋千藤边搭了个凉棚,凉棚底下种了一圈葡萄,日日悉心呵护的葡萄苗。一场夏雨,也灌溉得枝繁叶茂,葡萄藤爬满了凉棚。午后在棚下睡懒觉,或是傍晚乘凉,都是逸趣横生。
这时得空闲下来,她赶紧回房抱出一套茶具,乐滋滋摸进凉棚。
沈南乔一路追到这里,看到她在这里悠闲自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长得慈眉善目的,想不到,还挺会刁难人的。”
瞧她努着嘴,气鼓鼓的样子,樊尘就想笑。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自己让助理帮我做事,我只不过是没拒绝二位的盛情,怎么就成我刁难人了?要说刁难,那也是你在刁难他。”
沈南乔搬了张凳子,来到她茶案前坐下,皮笑肉不笑:“算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点小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这句‘不计较’逗得樊尘想笑,赶紧双手敬茶:“那还得多谢沈小姐宽宏大量。”
接下茶盏:“不客气。”
“现在可以谈谈吗?”
“请便。”
只微微抿了一口,沈南乔就把茶盏搁到了一边,迫不及待地进入正题:“我知道,剧组一定找你详谈过租用范围,租金,时长,及各类细节问题。”
确实如此,不过,在他们大谈特谈的时候。樊尘不是在钓鱼,就是在拍摄,又或者是在林子里施肥。总之,都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些人找上门,她脑子里除了一句‘快滚吧’,再想不到别的。
她实话实话:“不好意思,谈是谈过了,但没怎么认真听。”
幸好柳海燕把协议初稿和效果图都要来了,沈南乔立即翻出平板里文件,“那么今天,能不能认真听我说一回?”
摇头:“不能。”
“为什么?”
“因为,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租的,你说了也是白说。”
“行,”
沈南乔看着这张油盐不进的脸,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搞不定她。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对比她预估的情况,樊尘的这句回答,并不算最糟糕的。
至少她没提个钉耙赶人不是?
沈南乔点了点头,确保自己的眼神比对方的拒绝更加坚定,她定定地望着樊尘的眼睛:“不管你听不听,我还是要说。”
进入谈话后,沈南乔的手机就开了静音,柳海燕好几通电话都联系不上她,就把视频打到杨晓东这里来了。
视频一接通,她就看到杨晓东正端着碗谷子喂鸡。
这画面,着实让柳海燕这个都市丽人感到迷惑,皱起眉头,脸上一个大写的问号:“杨晓东,你在干嘛?”
他蹲在鸡窝边,撒出一把谷子,手下一圈母鸡就快乐到恨不得起飞。转头看向手机里的柳海燕,面无表情道:“喂鸡,这很难猜吗?”
“额……南乔呢?”
杨晓东心态崩了,突然抓起手机,举在眼前:“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在喂鸡?”
突然靠近的一张脸,吓了柳海燕一跳。她虽然不知道鹤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目前来看——情况不太妙。
“……为什么?”
“因为樊尘说她要洗菜,没空听南姐说话,然后南姐就让我去洗菜。接着她就要去喂鸡,所以南姐就让我来喂鸡,不聊了,樊尘还有盆脏衣服等着我去洗。”
见他要挂视频,柳海燕赶紧喊停:“等等等等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之前也没听剧组说过这回事啊……”
“他们要是说了这事,南姐还会来吗?”
“也是……”柳海燕干笑两声,想了想:“不对啊!之前剧组又不知道南乔要来,那时候也没说啊!”
就闲聊了这么几句,杨晓东的屁股就快被鸡啄烂了,扭头抓起一把谷子,愤怒地撒了出去。
“就属我长了张好欺负的脸呗?”
“这话说得……你别急啊,我知道你们这趟不容易,等你们回来了,燕姐请吃饭!”
杨晓东拍了拍裤子,起身长叹一口气:“这还差不多……”
“对了,南乔人呢?”
“跟樊尘聊着呢。”
“行,待会儿你告诉她,雅莱欧的代言谈下来了,你让她晚点给我回电话。”
雅莱欧是沈南乔和对家小花林潇抢了好几个月的代言,今天总算有了消息,杨晓东也跟着柳海燕松了口气,远远看凉棚方向一眼,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轻松:“收到,她这下该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