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斯顿的中心,开办着热闹非凡的戏剧表演。在剧院的附近,除了高耸的钟楼外,还有一座刚新建起来的巨大建筑在它的正东边。
这座城市的生机正从那个地方真正地焕发起来,因为在这里面的可不是为娱乐而花费三枚铜币的平民。
可以说,爱丽斯娜将自己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这里,真正满意的也是这个地方。
爱丽塔魔法学院,在十五个工作日内就竣工的浩大工程,这得益于来到这里的巨魔、石巨人以及其他种族的帮助,当然还有爱丽斯娜安插在那里的使魔们。
这座年轻的学院有着完备的教育、生活体系,在居民们的一致同意下,附近的孤儿院被改成了住宿区,而孤儿们也同样可以享受免费的教育。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进入并成为法师,除了遵守那里的规定和严苛的训练外,每周一次的严格考试也让那些没有天份的人望而却步。
并不在于贫贱,只在于你是否努力还有是否聪明。
不过除去这些,学院里面的生活还是很丰富多彩的。学生们在这里可以获得充足的食物、最基本的生活环境、水平高超的老师,以及最公正的对待。
这里的老师,其实都是爱丽斯娜的使魔和部下们,只不过和暗鸦她们相比这些人的能力还差了点。
原本魔法学院开设在另一边的夏米亚,但随着索斯顿被攻下,自然这个更加富饶的城市会变成更有活力,一些使魔和学徒们来到这里,继续进修。
弗丽达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她受爱丽斯娜差使,同时也是魔法教师之一。
不善言谈的她总是面无表情,毕竟她的任务只是遵照爱丽斯娜的命令行事。而且,她也不是健谈的人。
弗丽达管理着这座学院的常规,为学生讲解魔法知识,平时她一丝不苟,认真细致。但今天,正在泡茶的她显得有些忧虑。
那份忧虑是常人察觉不到的,因为弗丽达的表情变化极其细微,不过总有人能够看出这些。
“怎么了,弗丽达小姐?”说话的人态度很关切,她戴着围裙,扎着红色头巾。
“没什么,只是有点在意那个刚来的女孩。”
“啊,就是那个叫皮姆的孩子吧?确实有些麻烦啊,那个孩子根本就不和人交流,之前是受过什么刺激了吧?”
和弗丽达说话的女人正是前孤儿院院长。自从爱丽斯娜把这里改修成魔法学院后,她就跟着弗丽达,协助她一起管理这座学院。
“我觉得还是得让她和同龄的孩子多呆一会,这对她自己肯定没有坏处。”
“是啊,如果还是那样闭塞自己的话……果然让人很担心啊。”院长叹着气,端着刚洗净的盘子离开了那里。
如果是其他孩子,弗丽达可能就不会过度在意了,她只会说她不适合魔法学院学习,适应不了里面的生活。这种情况下她只会安排别人过去安抚。
但皮姆不同,因为她是爱丽斯娜带来的,敏锐的感觉告诉她那个女孩遭遇过和同龄人完全不同的经历。
“她和亚米拉待过一段时间。”玛琪带她过来时如是说。
弗丽达已经猜出了里面的原委,这也意味着不是靠简单的开导就能解决的。
虽然问题很棘手,但还是得去尝试,弗丽达暂且放下了手里的活,走向学生们的住宿区。
就像之前所说,这里曾经是孤儿们的家园。无数无家可归、双亲遭难的孩子们来到了这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他们。而现在,当宣告爱丽斯娜主导权的那一声龙吼响彻整个索斯顿的时候,孩子们看到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火鸡、蛋糕,以及数百枚用来资助他们的金币。
适合学习魔法的继续留在这里,其他的则被安置在学院帮忙人。当然,基础教育是针对所有人的,不管是知识还是实践都会落实下去。
现在那里被整改为一栋不小的住宅区,一共四层,每层都有数十个独立的房间,每一间都按照着标准的样式——吊灯、桌子、附带永续火的蜡烛和一张舒适的床。
这在一些人看来有些不合常理,毕竟魔法师在纳塔尔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样的条件会不会显得有些太过简朴了。
答案是否定的,这里没有一个人因为关系进来,也没有人会和弗丽达有什么联系,只有水平和力量才能让他们配得上更好地生活。
弗丽达走进这座油色建筑,爬上由实木和钢铁制成的楼梯,来到三楼位于最西侧的房间。
推开嵌有彩色玻璃的木门,往里面可以看到的是一位年幼的少女,她双手抱膝,背部倚靠着床头,默默低着头。
皮姆,数日前玛琪带来的女孩,刚过来的她遍体鳞伤,目光涣散,身体极度虚弱,没有一丝属于那个年龄段孩子的朝气与活泼。
弗丽达自知自己并不怎么会和别人说话,但是经历过那种事情的孩子,一般的人也很难与她开口吧?再加上爱丽斯娜将如此重担交付给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尝试。
她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皮姆没有主动亲近,也没有胆怯害怕,依然保持着那种姿势。
“你叫皮姆吧?”说不上是打招呼,但对弗丽达来说已经可以了,“刚来学校这段时间适应吗?”
被他人提问的皮姆轻轻抬起头,望着坐在她边上的弗丽达。
空虚、迷茫……还有诸多复杂的感情,弗丽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些,那些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小女孩眼中的感情。拥有如此神色的孩子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姐姐?”
“……”
皮姆又看了她几眼,确认不是后又失望地低下头,看着没有任何图案的粉色床单。
姐姐不在身边,那自己也没有和别人说话的必要了,爱自己的只有姐姐兰蒂姆和亚米拉,只有她们才会疼爱自己,给予自己爱的痛苦。
“我是这座学校的负责人弗丽达,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尽管和我倾诉的。”弗丽达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话,让自己显得和蔼一些。
回应她的,是那双原本澄澈,现在却浑浊不堪的眼睛。
“你可以把我看成朋友,也可以是姐姐。”
“姐姐?”
“嗯。”
弗丽达还没怎么和这样的孩子交流过,也未曾做过姐姐,但只要能打开她心结的话……
“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姐姐吗?”
“……”
“你也可以像姐姐一样……爱我吗?”
皮姆抬起稚嫩的脸庞,再怎么残忍的人都会被她的模样融化的吧?
“那么,弗丽达姐姐也可以给我像亚米拉大人那样的爱吗?”
“……”
可怜的孩子,竟然还在被洗脑的状态。在她看来,也许自己原本白嫩的背部和肩膀上那道道暗红色的伤痕就像是军功章一样让自己自豪。
每多出一道就意味着自己被关注,自己被赋予了更多的爱。
弗丽达知道,不尽快改变这个孩子的想法的话以后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但即使这样,弗丽达还是很难和她交流。因为皮姆在没有得到弗丽达的回答前一直都是沉默不语,她拒绝和自己交流,拒绝和不“爱”自己的人说话。
“皮姆,你觉得怎样的才算爱呢?”弗丽达不清楚怎样才能让她打开心扉,不过回头想想,自己对“爱”这个东西的想法也很模糊。
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爱丽斯娜,在身体身形的那一刻第一个在脑子里出现的想法唯有为爱丽斯娜服务。
因为她是自己的创造者,是她让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了呼吸、品尝食物、看见和听见食物的能力。
“亚米拉大人告诉我,只有让自己感受到“痛”才是真正爱。因为不爱自己的人只会漠不关心地冷眼旁观,或者杀掉你。只有在身体上留下伤痕并用身体包容你的人才是真正爱你的。”
既有几分道理但却又显得荒诞,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爱”的体验,但至少不是皮姆所理解的那样。
“既然要在那个地方工作,就要对那些孩子多一点关爱哦。”这是爱丽斯娜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
关爱……这也是爱的一种吧?
和孩子们朋友般地交流,温和地与他们对话,将自己所知道的魔法传授出去,在他们犯错的时候进行批评劝诫,这就是对学生的“关爱”吧?
弗丽达有些搞不清楚,为什么人类会将最基本的动物感情搞得如此复杂?也许作为最顶峰的生物——爱丽斯娜那样的遗族才能参透其中的奥妙吧?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弗丽达决定带着小皮姆去和自己未来相处的同学们见见。
现在是上午九点左右,魔法学院上午的休息时间。从早上七点半开始训练的学生们总算有了喘气的机会,可以好好歇息一下。
学校到现在开办了不到一个月,学生们在里面还是在研习最初阶的魔法。除此以外的那些学徒法师们则是被安置在了另一个区域进行训练,为的是给这些爱丽斯娜重视的新一代一个空间。
上午的这个时候,学生们有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们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些事情。比如前往还在兴建的图书馆,提前查看一下今日的菜单,看一看今天格外热闹的索斯顿剧场,或是像玛丽一样翻阅一些简单易懂的魔法书。
自爱丽斯娜来到父亲的店内那天起她似乎就对自己很有兴趣,也是在一周后父亲终于决定让自己进入魔法学院。刚来到夏米亚魔法学院的玛丽很是惊奇,本来应该继承父亲衣钵继续从事纺织的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厚重的魔法书、嵌有闪亮宝石的法杖、墙上华丽的图画、老师凭空召唤的强力使魔……
虽然年幼的她还不能太快适应这些变化,但那次经历必然让她印象深刻。不久后玛丽连同其他学生来到了索斯顿,这里有着更加高级的设施和更负责的老师,身边的新鲜事物令她有些目不暇接。
“在这里好好学下去的话可以成为伟大的魔法师呢,我对各位的表现很看好哦。”
来爱丽塔学校没几天爱丽斯娜就到这里来视察了,自己身为第一个被爱丽斯娜关注过的学生自然也是喜不自禁。也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原因,玛丽才需要更加用功,成为爱丽斯娜所希望的那种人。
虽说是这样,但其实这点时间里他们还没有学习太多魔法,老师弗丽达一开始就在讲解关于这个世界的构成,外面的魔物有多危险以及自保的重要性,这些在尚且年幼的他们看来有些枯燥,但是玛丽知道,这比起魔法更加重要。
混乱的世界时不时就会发生灾难性的变化,人们一直在恐惧中挣扎,尤其是像玛丽一家那样的平民。在这个世上,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就会被人奴役,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
从入学那天开始会有定时的测验,多次不合格很有可能会被劝退,玛丽绝不会让自己那么丢脸。
“纵火……用意念想象权杖上放出火焰,集中注意力地去想象……”
纵火还是一级的魔法,只能放出较小的火焰,持续时间也很短。虽然卖书的大叔说这本书已经够简单易懂了,但对刚七岁的买了来说还是有些晦涩。
下午玛丽还要进行文化艺术科目的学习,这是魔法学院对学生最基本的要求。
如果想象出纵火对自己就有点难度了,那么爱丽斯娜是怎么释放出那么强大的魔法的呢?
这对年幼的玛丽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即使是这样也必须攻克它。自己能够来到这里学习,没有花费一枚金币,完全靠着自己肯努力的劲头和爱丽斯娜的支持,绝对不能在这个地方止步!
她再次拿起书本尝试着解读上面的意思。
在这间教室内,大概有十几名学生,学校所有的学生也就百来人。这光景和亚比顿的类似,不过那里是因为学费,这里是因为实力的筛选。
负责这个教室的老师就是弗丽达,她也是其他教室的任课老师。琐碎的事物主要由院长安排,还有其他协助自己的法师,在这种状态下的学校很快就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为以后做好准备。
在玛丽看来,弗丽达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她从未拒绝过自己对她的提问。同时她也有些严厉,对于那些不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学生她总是会厉声批评。
不过批评的前提自然是她问过学生理由后,也许这样也会有人不理解,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上课的事情,但小玛丽是清楚的。
没有能力的人终将被淘汰,最后惨死在他人的手中。
这是弗丽达第一天就来告诫学生的内容,很可惜部分人把这当成了耳旁风,其中包括那些贵族们的孩子。
教室的前门穿来了敲门声,玛丽放下书本望向那里,老师弗丽达站在那里。
和平时一样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袍,一只眼睛被刘海遮得若隐若现。双手的中指各戴着一枚指环,用布料连接着衣服。这种中指袖套模样的服饰玛丽还从未见过,不过这确实和老师的风格很搭,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美感,似乎真正美丽的女性法师就该是这样。
当然她不会否认同样拥有高度审美的爱丽斯娜。
老师弗丽达朝教室内张望着,很快她就将目光锁定在仍然坐在位子上的玛丽。
“弗丽达老师好。”
弗丽达点点头,向她招招手,示意玛丽过来。
走到门前时,玛丽才看到老师身后藏着一位瘦弱的少女,她有些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弗丽达老师。”
“玛丽,现在有空吗?”
“嗯。”
“有空的话我想让你带这孩子出去走走,她刚来学校,还有些不适应。”
玛丽看了看那个女孩,和平时见到的同学没什么不同,除了那副呈现出营养不良状态的躯体,还有略显粗糙的服饰。玛丽所不知道的是身体上那些被隐藏的伤痕,通过治疗魔法而愈合的伤疤。
她点点头,向学校的深处走去,后面的皮姆被老师示意跟随着她。
走在路上的玛丽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个女孩,从她俩一见面到现在就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动作也显得局促不安。
玛丽认为对方也有了和自己类似的心情,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紧张。
“啊,要是之前跟弗丽达老师拒绝就好了!“她心中默念着,原因很简单,因为即使到现在她也无法从容地在这座学校逛一圈,还得回到自己原来的班级!
玛丽父亲经营的店铺名义上是为贵族定制衣物,实际上店面却是小得出奇。加上二楼父亲的卧室和三楼自己与母亲的卧室都不及夏米亚镇长府邸的厨房大小。当然玛丽从未去过镇长家,只是听父亲偶尔谈及过。
不管是到了夏米亚的魔法学院,还是从那里搬到了现在的索斯顿,这对年仅七岁的玛丽来说太突然,变化太大了!
本来就在夏米亚那里经常迷路的玛丽就感到很伤脑筋了,更何况是更大规模的爱丽塔学院?
从自己的教室走过那道幽长的走廊,再来到学校的大门以及原路返回,这是她目前为止记住的最熟悉的道路。除此以外,玛丽恨不得拿上染料桶,给每一个拐角做上标记。
贴心的是爱丽斯娜在前几日派了两名制图师,为整座学校画了一副完整的地图,并且复制到了学校各处。
带着女孩浏览的途中,玛丽自己也在慢慢欣赏挂在墙上的图画和精心装潢过的墙壁,上面的图案每过几米便会有新的变化,但彼此之间的连接却显得非常自然,真不知道是哪名能工巧匠设计出来的。
像这样默不作声地走下去在玛丽看来没有什么,但为了照顾刚来这里的同学,她还是决定跟那一位搭两句话。
“那个,我叫玛丽。”
“……”
“你叫什么名字?”
“……皮姆。”对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玛丽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她相较自己更年幼些,体态瘦弱,肩胛骨格外突出,如果在她身体上画上伤痕的话玛丽绝对会认为她受过虐待的。
她对皮姆的身世一无所知,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农民或奴隶主的孩子,也有可能是那些刚刚从沦落街头转型的流浪汉中的一员吧。
“皮姆多大了?”
“刚五岁……”
“啊,这么说来我就是皮姆的姐姐了呢!那以后我们得很好相处呢!”
除了班上的几名同学,老师弗丽达和爱丽斯娜外,玛丽还没和别的陌生人聊过天,但她也敏锐地察觉到皮姆和她们的不同,似乎是个有故事的人。
说是当姐姐,玛丽自己并没有什么实感,毕竟自己的年龄也不大。照顾弟弟妹妹这种事情也许就和照顾爸爸为自己制作的娃娃一样吧?
“姐姐?”
“嗯!”
“你也想成为我的姐姐吗?”
年幼的皮姆就站在自己三步远的地方,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板,而是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这让玛丽稍感不适。
“你有妹妹或者是弟弟吗?”
“没有,我是独女。”
“也就是说你想要一个妹妹去疼爱么?”
“……”
玛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也从未想过。平日里她只享受过父母对她的疼爱,疼爱和照顾别人对她来说还太过遥远。
她只是单纯地想把皮姆作为一个朋友,但对方并没有理解成这个意思。
“皮姆好开心。”
“……”
“皮姆又有姐姐可以疼爱自己了!”皮姆说话的时候浑身颤抖。
“这样的话皮姆又可以和别人去做那些事情了!我又可以享受疼爱、沉浸在亚米拉大人所说的幸福之中了!”
“亚米拉……幸福……”
皮姆说了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整个人也显得很不对劲,要说玛丽看到的,只有那张脸,那张异样扭曲的脸。
皮姆的嘴咧到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她毫不顾忌口水从嘴角流下来,顺着脸颊滴到地上,原本就瘦削的面孔显得有点诡异惊悚。
这绝对不是一名五岁孩子会做出的表情,绝对不是……
玛丽对她有着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作为正常女孩的她大脑里还是飘荡着挥之不去的两个字——
恶心。
做出如此表情的皮姆痴笑着,她向着玛丽不断逼近,双手向前摸索,像一个僵尸般拖动身体。
直到背后触及到冰凉的墙壁时,玛丽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她没有回头,抛下了依旧站在走廊里的皮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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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摆钟依旧晃动着它的摆锤,就像垂暮的老人颤动的肩膀,温暖舒适的火光细润着每一片饱受折磨的肌肤。眼前没有什么东西,但又不是一片黑暗,而是充满温和气息的朦胧橙色。
她早已不知道自己在发出那最后一声呼唤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是模糊地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
柔软的感觉……好像是还很温暖……像刚搓过的热毛巾一样……
偏要形容一下这个感觉的话,就像是礼拜堂内信徒们所传颂的一样吧。
“幸福之人,终会受到女神的爱抚,甘霖撒遍焦土,活水唤醒枯根。女神的泪会润浸人的身子,让他忘却前世之苦。”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肯定是入了天国了吧?除了天国慈祥的女神,还有谁会慰藉自己那满是伤痕的心灵呢?
“皮姆……”
兰蒂姆在“弥留之际”发出了最后一声呼唤。
“姐、姐姐~”
为什么会有皮姆的声音,难道妹妹也……不对,不可能,那位大人答应自己的。而且,这声姐姐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岁女童发出来的。
“姐姐~”
“……”
不仅是声线完全不同,发出声音的人好像还捏着嗓子,说出来时怪腔怪调,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拙劣模仿。
对方摸着自己的手,从仅有的感觉来看也不会是皮姆的,这只手对五岁孩子来说尺寸有些偏大。
兰蒂姆奋力睁开眼睛,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冒充自己的妹妹。
“姐姐~”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一旁的声音有些烦躁。
“那怎么能行?就差一点点了!”
“明明已经醒了好吧?”
眼前的景象由模糊转为清晰,声音的特点也越来越明显。当感受到血液还在身体里流动的那一刻,兰蒂姆已经可以看清天花板上吊着的蜡烛了。她努力挪动着,只为了能坐起身看看四周,不过这还是有些勉强。
“不可以动哦!现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一个女人的脸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兰蒂姆顾不上大吃一惊,因为此时她连这个的力气都没有。
“谁……”
“欸,不记得我了吗?啊,倒也是,毕竟那个时候你的状态不太好啊。不过没关系喔,在这里很安全的!不仅有美味的蛋糕,还有香甜的……”
“我没说过要分给她吧?”
“涅米亚大人真是的!这个时候就不要小气啦~”
另外一个声音也像是个女人,她们关系看起来很亲密,两人说话的时候毫不顾忌。
自己和皮姆之前也是那样吧?
两分钟后,兰蒂姆终于睁开了眼睛,现在展在她眼前的是宽敞的休息室和吊在空中的巨型吊灯。
上面的蜡烛燃着昏黄的火焰,她还依稀地记得那是魔法永续火才有的。魔力的效果让那团火显得并不自然,人造的产物皆是如此。
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坐在对面和她身材完全不匹配的沙发上,将厚重的书本架在双腿上。沙发边是一张精致的三脚木桌,上面的茶杯中还冒着温热的蒸汽。
少女显得很悠闲,从她的服饰来看应该是个贵族,不仅拥有娇嫩的肌肤,举止也表现得很高贵。
另一位就坐在床边,很关切地看着自己。除了一身女仆装外,最显眼的还是她突起的胸部。她握着自己的手,之前那股暖融融的感觉应该就是这个。
“这孩子,受了不少苦头吧?”
对方抚弄自己双手的时候,兰蒂姆想起了自己和皮姆从前的往事。当年父母病死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对妹妹的。
“玛琪送过来的时候还一身伤痕的,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啊。”
玛琪……哦,就是那个矮小的少女吗?说起来她身后长长的双马尾还真是引人注目呢。
兰蒂姆背靠着柔软的大枕头,坐躺在一张大床上。此时的她已经脱离了之前半睡半醒的状态了,身边的一切也让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眼前的两人自己先前应该是见过的,但她还是没有留下太多印象。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个时候兰蒂姆还正在担心身处贫民公寓的妹妹,再加上亚米拉对自己惨无人道的虐待,兰蒂姆的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啊,自顾自地说了那么多,真是对不起呀。涅米亚大人说过,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应该从互相沟通开始的,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提哦!”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
“涅米亚大人专心看书啦。”
两人一言一语的样子兰蒂姆并没有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很安心,她早就忘记了自己上一次想发自内心地微笑是什么时候的失望了。
不过,一些疑虑还是得解决一下。
“那个……”
原本还在嘻嘻哈哈的女仆听到自己说话以后立刻转过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仆呆滞了几秒钟,然后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坐在那儿笑出声来。
兰蒂姆没搞懂她为什么发笑。
“真是抱歉哈,我一直都想着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却忘了和你说明情况了,顺便我也介绍一下吧。你还记得自己清醒的最后一刻吗?”
兰蒂姆点点头。
“就是那个时候,玛琪,你知道的吧?那个长得超可爱的人!是她把你救起来的哦,她让自己的坐骑驮着你一直走到了地下遗迹,也就是这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是地下遗迹的主人涅米亚大人,而我是她的女仆伊莉丝。在这之前我们其实见过了哦,就在夏米亚那里,当时的你……啊,对不起,那种事情对你来说很沉重吧?毕竟变成那个样子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在涅米亚大人这里的话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涅米亚大人可是很关心自己的下人的!”
“简略点就行了,话说的太多,对方也没法接受吧?”涅米亚看起来是在读书,但总会吐槽两句伊莉丝。
“就是对方不清楚我才要说明白嘛。哦,对了,你现在口渴吗?还是比较饿一些?如果想洗澡的话就让我带你去澡堂吧?地下遗迹的浴池可是一级棒哦!”伊莉丝的表情变化很快,兰蒂姆一直没能跟上她的节奏。
“看起来还是二十几岁,结果本质还是和四十岁的大妈一样唠叨了。”涅米亚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根红色的签子,夹在书内做下记号。
“才没有!要这么说的话,涅米亚大人已经是老妖精了!”
“啰嗦。”涅米亚合上书本,“接下来照顾她就是你的事情了,治疗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别忘了她好了以后带到人类那边去。”
说完涅米亚走出了门外,嘴里还在反复嘀咕着“千层蛋糕”之类的。
看着涅米亚走出房间,伊莉丝一脸歉意地看着兰蒂姆:“不用太在意哟,涅米亚大人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表面一副对别人漠不关心地样子,但背地里可是很在乎他人的!”
兰蒂姆点点头,她其实也并没有太在意涅米亚对她的态度。本来自己就是被救助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对自己多好吧?
倒不如说她其实很好奇伊莉丝与涅米亚的关系。如果据她所说她俩应该是主仆的关系,但实际上并没有从她们的交流上体现出多少,反而更像是好友、姐妹,亦或是青梅竹马。
可能这是伊莉丝的性格使然吧,她总给别人一种自来熟的感觉,还有点话痨。不过她并不是坏人,对待自己可以说是对待家人一般了。
“别看涅米亚大人有点坏脾气,但是她害羞的样子可是一点也不含糊呢!可以说她在我心里是可以跟玛琪匹敌的对象,甚至因为是大人的反差感,还略胜于玛琪呢!不过我可不是偏心哦!也就比玛琪好一点点而已!”说着,伊莉丝用两根手指之间的间隙来比喻两人的差距。
“玛琪也是有她的特点啦!尤其是那张一脸漠视的表情,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胸部,简直和我梦想中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伊莉丝很兴奋,她虽然之前说了抱歉,但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像是要把自己活到现在的见闻与感想都告诉兰蒂姆。
兰蒂姆一直没有说话,她倾听着同为人类的伊莉丝向她诉说,好在对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
“呀,对不起!对不起!老毛病又犯了!不过我看到有同类来到地下遗迹真的超级兴奋,简直和做梦一样!”
对于这件事,兰蒂姆还是有同感的。自从皮姆被带走后,自己一直在被折磨,虽然对活下去也不抱希望,但意识中还是有一个梦想——能看到成为高等法师的皮姆,看着她挥舞法杖,能靠自己立足这个世界的那一天的到来。
也就是说自己能被救下的话,那一天应该离得不远了吧?
“要吃蛋糕吗?奶油的还是巧克力的?”
兰蒂姆摇摇头,刚刚恢复的她此时还没有什么食欲。
“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和我说,我都可以尽可能满足你的。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就可以安心在这里工作了!”
躺在床上的兰蒂姆点点头,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伊莉丝话里的端倪。
“工作?”
看到如此反应的伊莉丝吐了吐舌头:“其实,这是我的想法,现在还没有和涅米亚大人说过。之前倒是有过其他人类来,但都因为亚米拉的虐待死去了。但是,只要你是在涅米亚大人手下的话,她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所以……算是我的任性吧,我想邀请你作为我的同事一起为涅米亚大人服务!”
在这个偌大的遗迹中工作,身为一名女仆……
兰蒂姆看到的是对方眼睛里闪烁出的耀眼光芒,那份强烈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