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禁臠 後篇 --
我記得我應該已經死了,由巨人重生為人類,然後再度死於巨人嘴裡。
那個感覺糟糕到光是想起來就背脊發涼,一個人一生能有幾次被咬碎腦袋還記著的經歷。
現在躺在玻璃棺木裡的傢伙可能也有這樣的記憶。
如果還醒得過來的話。
躺在玻璃棺木裡的女人有著跟希斯特利亞極為相似的容貌,據說眼睛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不過我還沒見過她睜眼過。
芙利達·雷伊斯,女王陛下同父異母的胞姊,聽說是女王小時候的恩人。
希斯特利亞推著輪椅帶著我到處散步時,總是會來到這個女人的玻璃棺木前,停留好一段時間。
不像對我各種粗暴的樣子,她撫摸棺木的模樣極其溫柔。
不公平!
「這麼喜歡要不乾脆抱回房裡親熱怎麼樣?隔著玻璃多麻煩。」
「戀屍這麼前衛新穎的癖好與女王陛下尊貴的身分相襯,定是萬民愛戴啊。」
「哈哈哈哈。」
我的嘴簡直住了匹失控的野馬,想起來要克制時話都已經講完了。
女王陛下放下手偏著頭走向我。
或許明天就可以看到我被萬民愛戴的女王吊死在廣場上了。
她的手點在我的唇上。
「妳···吃醋了?」
哈?說甚麼大笑話!
「吃醋?哈、哈哈哈,妳腦子沒事吧!」
「我吃什麼──」
她用嘴堵住我的嘴,後半句話全都吞回肚裡。
該死!這個傢伙說不過人就會強迫人閉嘴。
後頭還站著兩個護衛吧!
她居然肆無忌憚的把手伸進我的衣服裡!
「妳這瘋子!」
趁著喘息的瞬間,我咒罵她。
她唇畔貼在我的耳邊,輕輕吐息。
「說錯了,要叫女王。」
該死!要命的、見鬼的!混蛋!
她的手!
哈啊────────
緊繃的身體出賣了我。
不由自主的一波一波顫抖著,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大概只比腦袋被咬碎好點。
我的克里斯塔不會這樣粗暴,她總是很溫柔。
她是希斯特利亞,是人類的女王。
我只是她的禁臠。
***
這個房間對女王來說太寒酸了點,對禁臠來說又太過奢侈。
外頭已是夜幕低垂。
反光的窗戶照出我的樣子,削薄的黑髮,滿布雀斑的臉,看起來挺晦氣的倒三角眼。
哼!
對著窗子扮幾次鬼臉,無聊的想笑。
她還是沒來。
已經連好幾日都沒來了。
說起來這個寒酸的房間也不可能是女王寢室,只不過老是來這睡,才搞得我都混亂了。
「妳怎麼還醒著啊!」
房門被推開。
「希斯─是希琪啊!!進房要敲門啊!」這天殺的誤會!
「妳還真當自己是這裡的老大啊。」希琪帶上門走進來。
「妳來幹甚麼?」
「我是看房裡燈還亮著才進來看看,幹嘛不睡覺啊,我工作已經很多了,別再增加事情給我啊!」
她邊說邊拉椅子坐,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樣子。
根本很閒嘛,這傢伙,薪水小偷。
「今天輪到妳當職吧,應該在女王身邊當護衛啊,怎麼有空在這閒晃。」
「哇,妳這傢伙真噁心,甚麼時候把班表偷偷記住的啊。女王不可能告訴妳的吧,該不會連女王的生理妳也都記住了吧。」
她露出看髒東西的表情。
「記住了又怎樣,我現在這樣還能怎麼樣。隨便一個傢伙都能弄死我。」
我揮動殘缺的四肢自嘲。
「──那是不可能的。現在房間外頭放了大把的護衛,這個別院也是到處都有人守著。我這個女王近身護衛也是為了同樣原因被留下來─」希琪的手指著我。「為了保護妳不被暗殺。」
暗殺?有沒有搞錯,暗殺我?
「我倒是樂得輕鬆,近身護衛雖然是肥缺,不過上前線還是算了,我可沒有那麼多理想抱負。」
「前線?怎麼回事?為什麼女王得到前線去?她不過是個虛位元首罷了,只是個人類繁榮的表徵,她去前線幹嘛!總統腦袋裡面裝屎嗎!」
「哈哈哈,我就喜歡妳這個說話方式。總統腦袋裝屎,這個真棒!」
她抱著肚子笑起來。
「別笑了,回答我!」
她擦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南方的武裝衝突升級了,他們佔領了第一大海港,再不壓制的話會演變為內戰。新艾爾迪亞人背後有馬萊的資源,武器比我們先進了可不只一星半點。女王陛下除了去前線安定人心以外啊···」
「還是去操縱巨人的。」
「她除了是人類的王,還是巨人的王,是流著艾爾迪亞人的血的我們躲不掉的主子。」
「也是留著王族血的她躲不掉的命運。」
愚蠢,蠢透了。
蠢到連笑的都沒辦法了。
看她這麼放縱欲望,還真以為她真的好好順心活了一回。
到頭來只不過是換了個角色罷了,女神跟女王,能差多少。
「我回答完妳的問題了。現在該妳回答我的問題了。妳,到底是誰?」
「哈?說甚麼蠢話,我當然是──」
"妳必須有個新名字"
"她就是我們的王"
"尤彌爾大人"
"沒錯我是真的王族"
"妳想跟我當朋友嗎"
"妳有吃人時的記憶嗎"
"不管怎麼樣,我都是妳的同伴啊"
"我們為了我們自己而活吧"
"為什麼要救我們"
"我唯一的遺憾是,不能跟妳結婚"
「我是、我應該是─」
我應該就是──是尤彌爾啊。
可是尤彌爾死了啊,已經死了啊!
那我是誰?
我為什麼還活著?
頭痛的快要炸掉,記憶一個接一個毫無規律的竄出來。
最後停住的畫面是巨人張大的臭嘴。
「醫官!快叫醫官過來!」
希斯特利亞···希斯特利亞啊···
為什麼讓我活過來?
這是對我拋下妳的報復嗎?
***
新艾爾迪亞人是帕拉迪島政府對從馬萊遷徙過來的艾爾迪亞人的稱呼。
私底下兩邊人民都視對方為惡魔。
新艾爾迪亞人的接納政策是女王發起的,是在接手他們對巨人的研究所施的一點恩惠。
那個研究讓女王能以人類之軀指揮巨人,讓艾爾迪亞人能在巨人與人之間自由變換,讓九大巨人的壽命延長。
研究的副產物就是四肢不全的我,還有躺在玻璃棺木醒不過來的芙利達。
據我不客觀不公正的看法,我們這些副產物才是女王一開始想要的東西。
部分新艾爾迪亞人不滿島上的不平等待遇,想扶植自己的政權,他們推舉同樣流有王族血脈的吉克為王,不斷的爆發衝突。
在演變成為內戰前,由女王帶著巨人們強制鎮壓。
巨大的武力差距下戰事很快的結束。
那個在自願加入調查兵團時還會瑟瑟發抖的女孩。
轉瞬間已是滿手血腥。
她的額頭被子彈擦過,留下一道小小的疤。
她當女王時候把瀏海都梳起來了,使得那疤特別顯眼。
她不讓我碰那道疤。
「南方的事情的結束了嗎?怎麼有空推著我來湖邊閒晃,就這麼想跟我幽會?」
「婚禮辦在這裡怎麼樣?在湖面上搭個舞台,音樂奏響時舞台從湖底升上來,從岸邊打禮炮──」
「聽起來就是個浪費人民血汗錢的昏君。」
「──妳要穿著禮服,我騎馬帶著妳進場。」
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她似乎逛膩了湖岸,推著我往回走。
「希斯特利亞,不論妳想從我身上尋求甚麼,那都不會是真的。」
「尤彌爾已經死了。她是順從自己的願望死去的。」
「就算妳復活了我,那也不會是尤彌爾!我不是她,也無法成為她!」
「更不會是妳心中想要的那個人!」
她停下腳步,我以為她聽進去了。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
她從背後攬住我,手指游移於我的頸項上。
「對於命運啊,我們都無能為力。那何不享受它?我很享受女王的身分,享受囚禁妳的遊戲,享受伏首跪在我身前的子民,享受逃不掉的妳。」
「尤彌爾,不論妳覺得自己是不是她,那不重要,只要知道我是妳的女王,妳是我的禁臠,便足夠了。」
她的指甲抓破我的皮膚。
「吶──尤彌爾啊,我愛妳喔,我愛妳。」
啊···無可救藥了這個人,已經連心都死去了。
靈魂裡面再也沒有半點光。
我的克里斯塔不是這樣。
她是希斯特利亞,我是她的禁臠。
「我也愛妳──希斯特利亞。」
她是我的女王陛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