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鉴定科打来了电话。工藤新一托着下巴在观景露台上走来走去,皮鞋在木地板上敲出的声响显示出他正被某个问题困扰着。
“看来不是简单的意外啊。”哀斜靠在一根柱子上,此时露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高远先生坠落的地方木栏断裂的痕迹很自然,没有人为的痕迹,附近掉落了一枚烟头,可以推测出他是在抽着烟欣赏风景时失足坠落的。警方已经把这次的事件定性为意外。
“坠楼的人在失足的瞬间都会伸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高远死时手却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可见他在坠楼之时正承受着某种痛苦,或者说正是这份痛苦导致他撞断栏杆掉下去的。”
“那么,突发性疾病?还是说……中毒?”
“根据鉴定科的报告,”工藤新一停下了步伐,苦恼地皱着眉,“都没有。”
哀的视线落在露台中间的那张桌子上,那上面摆着半杯凉了的红茶和空的方糖罐,沉吟片刻,说道:“有的啊,你忘了吗,检测不出毒质的毒药。”
“你是说?!不会吧……”
“我不是说过久田制药的研究有熟悉感吗?就是这个高远研究员,那天去参观,他当然试图瞒过去,但是,我对那个研究再熟悉不过了。看起来只是他个人背着公司在偷偷在做研究。”
“或许不是他一个人。”工藤说,“其实高远先生今天找过我。你还记得之前久田制药的毒杀案吗?死者田中和凶手江口,两人同期进入公司,江口因为嫉妒心下毒杀害了田中。高远是田中大学的后辈,两人经常一起喝酒。高远说,大概半年前的一天,田中喝醉后透露自己私下在进行着危险的研究——原话大概是‘被人拿去进行危险用途的研究’——并为此而苦恼。之后不到两个月田中就被杀害了。高远在整理田中遗物时,得到了他部分研究资料。而且据他所说,在事发前一个月里,犯人江口异常地焦躁易怒。”
“也就是说,江口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当时高远先生也像在为什么困扰的样子,不过他还没有完全告诉我。再加上你所说的,如果高远也是因为‘那个’研究而发生意外的话,可能性就更高了。当然,这说到底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
哀直起身子,盯着那杯红茶,说道:“要是有了证据,就不是推测了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工藤低声说:“这或许是个圈套也不一定。”
“但是不管怎么说,值得一试对吧?”
工藤不再说话,哀拿起那半杯红茶,转身走下露台。
“喂,灰原,”工藤在身后喊道,“小心点。”
太阳沉进西方之后,从林间吹进走廊的风都带着森森的寒意。云在天边聚起,风卷起女士的裙摆,久田府里灯火通明,外边的空地上又增加了陌生的车辆。
傍晚来做客的人都是久田家附近的友人,他们大多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不幸的“意外”,得以尽情享受宴会。
晚餐过后,众人沉浸在以名侦探为中心展开的对话里,对这位客人过去的光荣事迹大加赞赏。
步美当然早早就察觉到异样,注意到某人从傍晚开始就一直缺席,向新一打探后得知她“有些化学上的想法急需证实”。
聚会中思绪游离的步美在看到侍者端着餐盘从走廊经过的时候放下手中的饮料追了过去。
“请问这是?”
“这是给在实验室的那个女孩准备的晚餐。”
“那么请交给我吧,我替你拿过去。”
“这……”
“我正好要去找她。”
“那么有劳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研究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但从他们用来杀人这点来看,恐怕还没有抓到要旨。至少和从前黑色组织的最终目标相去甚远,当然也有可能这些幕后人士和组织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希望能研究出一种杀人于无形的药物。
无论如何,只要能从这杯红茶里检测出aptx-4869中那种诱导细胞凋亡的成分,就能抓住对方的尾巴,有机会一窥全貌。
哀在这间有七十年历史的研究室里,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试管上,这时有人敲响了实验室的门。她没有做声,对方掏出钥匙打开了反锁的门。
中岛博士走了进来,灯光将他伛偻的影子投在地上。
哀吃惊地放下试管,遮住了手边的红茶。
中岛博士缓步走过来,目光扫过实验台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然后摸着自己的胡子自言自语起来。
“真让人吃惊……真让人吃惊。”
“什么?”
“真是惊人……你成功了吗?”
“你在说什么?”
“小林君说像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偶然,”中岛博士隔着实验台盯着哀的脸,“还真是一模一样。不对,是一点没变。”
“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啊,是啊,你一定不记得我了吧。”中岛博士拿起哀放下的那只试管,他的脸在试管后面变得狰狞起来,“但是我可没有忘记你啊宫野小姐,或者说,sherry?”
听到这两个名字哀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哀看着那位苍白瘦小,一身皮包骨的小林研究员,他进来之后就把门反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这是打算干什么?”
“别激动,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
“谈谈?”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没错,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就更好了。”
“什么样的帮助?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样的话就只好——”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那位小林先生被吓的一个激灵,中岛博士皱着眉看了一眼手表,“明明还没到时间。”
“小哀,你在吗?”
听到步美的声音中岛博士对哀做了一个警告的眼神,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我给你送晚餐来了。”
“小哀?”
房间内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步美试图转动门把的声音和发现门被反锁后疑惑的呼声。
“小哀你在里面吗?”步美加大了敲门的力道,急切地问着。
中岛博士焦躁地看了看表,心中快速盘算着:实验室地处偏僻,要是她回去叫人的话自己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但是……或许应该设法将她打发走,只要强迫灰原配合。
正在中岛思索的当下,可以听到步美将餐盘放到地上的声响,本以为她要走,却又听到一声“失礼了”。
中岛正疑惑,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小林,看着门大幅度的抖震,只感觉她再来一脚门就会被踢开,心中一阵恐惧,哆哆嗦嗦地把右手伸进了口袋。
哀分辨出小林口袋中藏着的物体,心中警铃大作,脱口喊道:“步美!”
“小哀?”
中岛狠狠地盯着她。
“我现在不饿,你放在门口就好,别来打扰我。”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听到步美问:“你希望我走吗?”
“没错。”
“知道了。”
得到答案后步美就干脆地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渐远,中岛博士请哀到一旁坐下,说:“好了,我们接着聊吧。”
“你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哀开门见山地问。
“十年前我是你的同僚。现在 ,一位科学家。至于目的,”中岛博士抚摸着他的胡子,“科学,还有科学带来的奇迹。”
“科学?说得真好听,高远先生的死和你们有关系吧。”
“那是他太顽固了,对吧小林君?”后方的小林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不过,能让我们找到你,也算是值得了,宫野小姐。”
“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
中岛摇摇头。“能这么快识破这个药的原理,除了你以外不会有别人。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是你不光没死,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的研究又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我们能得到你的帮助,那么完成那个药也就指日可待了吧。”
“可这听起来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是啊,你或许还想着要和警方合作呢。不过如果你肯为我们提供帮助的话,我们就不用费力把你送去高远先生那为他解释死因了。而且宫野小姐,你不会以为只要抓住我们就一劳永逸了吧?”他那双小眼睛在镜片后闪着精明的光,“我们背后的某个组织可是对你很感兴趣呢。”
“老师?”一旁的小林突然出声。
“怎么了小林君,现在在进行重要的谈话,让我和宫野小姐好好聊聊吧。”
“是。”
小林走到窗边听了听,然后站到了药品柜后面。
“你刚才说组织?”
“没错,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组织不是吗?毁掉一个还有一个。”
“这个组织不会和久田社长有关吧?”
“久田社长是个梦想家,对我的研究也提供了很多支持,不过嘛……其实——”
话没说完只听见“嘭”的玻璃碎裂声,一只灭火器飞了进来,接着传来了小林的哀嚎。
“小林君——”
中岛连忙起身,然后听到了一声枪响。
“笨蛋!”
中岛咒骂着,看到小林倒在地上,手枪远远掉到一旁,有个人影一闪,自己的腹部就受到了重击。
“小哀快走。”
“你……”
步美拉着哀的手往门口跑去,那只灭火器被从身后掷了过来,步美护住哀的脑袋,手臂被砸的生疼。再一抬眼,中岛举着花瓶就要砸下来。
来不及了。步美正准备硬抗,“砰”的一声枪响,花瓶的碎片一片片掉落了下来。
“果然还是这个东西最管用呐。”
那人说道,手中拿着步美刚才踢落的那把枪。
“……世良、姐姐。”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啊,兰告诉我你们在这里,然后我就……哈哈,我只是偶然路过那附近而已,听到枪声就顺便去看看咯。”
世良摸着脑袋笑嘻嘻的模样,哀想她应该是不会说真话了,就留下她和工藤朝另一边走去。
“怎么样?”
“右边的手臂严重一些,有淤青和划伤,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回去之后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兰一边帮步美包扎一边说。
“这样啊。”哀说,转向步美,“我去警局录口供。”
“那我也……”
“你先不用了,今天留下休息。”
“好吧。”
哀立在原地盯着步美的手臂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是叫你走了吗?”
“……”
“对方有枪,那么冒失地闯进来,要是真的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因为,”面对哀的追问步美好像也生起气来,“因为我知道啊,只有危险的时候你才会赶我走。”
步美看着她说完就扭过头去不再吭声了。兰看气氛不对赶紧打起圆场来。
“好啦好啦,步美也是好心。小哀去录口供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哀离开之后步美就垂头丧气的,兰怎么说都没有用。警车开走之后世良走了过来。
“怎么这个表情?手很痛吗?”
“……不是。”
“那是怎么了?沮丧?那两个坏人可是多亏了步美酱才能抓住的哦。”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今天多谢世良姐姐了,对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如果要问吉田步美最讨厌灰原哀身上哪一点,她一定会回答不信任他人什么都想自己承担这一点。既是她的温柔也是她的残酷,越是喜欢她就越是讨厌。完全不被依靠的隔阂感,就像一根刺扎进步美的心里。
久田家的其他客人大多都回去了,步美从洗手间出来,走廊上有一扇窗开的很大,风呼呼地灌进来。步美走过去任风吹了一会儿,头脑也清醒了一些。收拾好心情,步美用手整理着头发往回走,忽然有一个白色的物体在眼前一晃而过。步美跟了上去,渐渐看清那是一个白色的“八”字。
好像是白天蔬菜店的人,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而且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实验室这边来。那人推开实验室的门躲了进去,步美小心翼翼地跟过去,透过门缝看见他在里面拿着电筒搜寻着什么。小偷?步美看见他从某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来。他刚把文件袋拆开就听见风吹着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那人突然转头将光照在步美脸上。
步美心一横,直接走了进去把灯打开。
“你是谁?在做什么?”
那人一言不发,大步走来,伸手就要捉步美。
步美闪身躲过,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又在他腹部补了一脚,那人应声倒地,手中的资料也都撒了出来。
其中一张飘到步美脚边,她低头去看,不由得愣住了。
那页资料右上角上印着一张照片,虽然只是黑白的复印件,步美还是一眼就认得出那个人。那姓名的一栏写着——sherry。
步美正出神,头上传来一阵剧痛,那人不知何时爬起一把抓过步美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砸到墙上。这时步美才发现他是个蓝眼睛的外国人。
“让你也来试试这个吧。”
那人说着蹩脚的日语,步美失去意识前看到他拿出了一粒红白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