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新来的实习小警员喊住她，“我觉得，这个报案人有点，不对头。”

“哪儿不对头？”夏阳巴不得堵住这实习生的嘴，她不想加班。

无辜路人走了霉运，碰上凶杀案，凭着一腔正义来报案，是提供线索，是好事，运气好的话还能减少工作量。

但报案的人要是有问题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不……不知道，就是，感觉她有点，太平静了。”实习生看到叼着面包、溢出怨气的夏阳，有点紧张。

“感觉？”夏阳啃着干巴巴的面包，没好气地说，“人家心理承受能力高不行吗？”

实习生眨巴眼睛：“问题是，那家伙目击了整场杀人案诶，从刀子捅进去到被害人死亡。”

而且是非常平静地观看，仿佛在鉴赏什么艺术作品。

目击者记住了那场简单杀人案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还做出了评价。

“不好看。”目击者说，“激情杀人，留下的尸体不好看。”

这才是个真凶吧，夏阳看着实习生做好的记录，初夏大热天的，心里颤了颤。

但这个案子又是那么简单明了，找不到“真凶”出场的地方。

夫妻吵架，妻子怀疑丈夫不忠，争执中急脾气的丈夫失手杀死了妻子，惊慌逃走了。

他们住在老城区沿街的一楼，生活小事引起的争吵，没来得及拉上落地窗前的帘子。

街对面咖啡店的老板正巧手头没生意，目睹了全过程。

老城区楼房间距狭窄，她看得还很清楚。

丈夫抽出刀的时候她拨打了120，丈夫手里的刀“当啷”掉地，她拨打了110。

然后坐在店里的吧台前，平静地欣赏那位妻子的临终。

“纠正一下。”目击者说，“是吧台后面。还有，那对夫妻越吵越厉害的时候我就给你们打过电话，在120之前，后面那通是更正一下信息。”

的确，从家庭纠纷更正为杀人案。

“你觉得，这很正常？”夏阳拍着那叠记录，询问目击证人。

证人叫常影，二十出头，在不算很好的地段开了家叫“Shadow”的咖啡店。

“我觉得，能做的我都做了。”证人看着夏阳，似乎露出一丝困惑，但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只能带给夏阳平静的感觉，“我还确认了一下店门口的监控正常运行。它能拍到一点那个小区的大门，运气好的话能看到那人跑出来之后往哪里走了。”

夏阳皱眉凝视对面的证人，证人五官端正清秀，穿着简洁，衬衫领口别着的小饰品和小指关节戴着的银戒显示出一点精致。

不像什么变态神经病啊。

“我是说。”夏阳把记录翻开一点，“你为什么会那么淡定？”

“不然呢？”证人的眉毛微动，似笑非笑的，“我该怎么做，害怕？还是哭起来？”

“至少不是……”夏阳的指尖用力，让承载记录的白纸发皱，“不应该像你那样，看别人一点一点死掉……你当是在看戏吗？”

她最后的话里带了点火气。

“能做的我都做了。”目击证人小幅度摊手，重复一开始的话。

“那这些呢？”夏阳点着证人的手机，“这里面的东西你要怎么解释？”

夏阳进来之前检查过证人的手机，在里面发现了几个隐藏相册，让她不得不承认实习生的看法。

这女人不对头，很不对头。

隐藏相册的英文名称显示了里面的内容，有临终的女子，有苍白的女尸。

尽管这些图片的来源不算太过异常，大多是新闻里下载的、纪录片截图或是从医学教材中截取的，但结合这次案件里女人不太一般的反应，夏阳觉得一阵恶寒。

“是一些……”证人终于改变了平静的态度，“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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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把人家打了？”张武有些头痛地看着下属。

“拳头硬了，没忍住。”夏阳坦率地承认，“是我冲动了。”

张武摆摆手拦住夏阳没离开嘴的道歉：“你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就在这个案件里。”

夏阳噎了一下，单纯在这个案件里，常影确实没有太值得怀疑的地方，她的一系列行为对于警方是有帮助的。

“那些图呢？”张武端起茶叶杯灌了一口，“你觉得有问题那些。”

“不是我觉得，正常人哪里会存那种图，就算按她讲的，是绘画练习的素材。”夏阳争辩，“小桃也这么觉得。”

突然被提到的实习生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挺恐怖的。”

“问你什么答就是了。”张武不耐烦地说，“不管内容，说来源，有什么问题？”

“没有。”夏阳的声音弱了下去，又有些不太服气，“大部分是网上找的，还有些是她自己拍的，就是这次案子的，那个女人死亡的过程。”

她就是在这里没忍住，朝那女人姣好的面皮揍了下去。

“小夏。”张武严肃地开口，“不要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

夏阳有一个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堂姐，最近遭遇了一些事情。

堂姐下班回家，碰上了歹徒，颈部被割伤，差点死去。

“我一直在流血，好冷好痛，他拿出手机开始拍我。”堂姐惊恐地对夏阳说，“他在笑。”

堂姐的案子还是悬案，虽然明确知道那个歹徒是男性，但看到常影手机里的图片，夏阳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堂姐的遭遇，气上心头。

她的思维很容易发散联想，张武说过这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

也许这种收集就是滋生某种罪恶产业链的土壤，夏阳当时想，就算不是那个歹徒，谁知道面前的女人是不是这种视频的购买者，看着他人的垂死挣扎微笑。

“好了，先去把这次的案子解决了。”张武重重放下茶水杯，“去看监控，去查嫌疑人的社会关系，把他给我抓回来。”

杀害了妻子的丈夫也许是被激发了什么急智，他收拾干净凶器和自己，从小区平常没什么人出入的小门逃走了。

如果没有常影报案和她出于尚不明确什么目的留下的图片，她在拍摄女人垂死时也拍下了收拾现场的凶手，谁知道这桩激情杀人的案子会不会变成这个月的大麻烦。

“是。”夏阳有些不得不承认找到杀人凶手确实是目前最为要紧的事。

“但是张队。”夏阳离开办公室前坚持，“我还是觉得她有问题，我也不是不认识会画画的朋友，练习也好创作需要也好，没有哪个会刻意收集这种图。她还特地设置成了隐藏相册。”

“这个我现在倒是理解了。”实习生小陶举手，“不设成隐藏相册，碰上阳姐你这样的会很危险。”

夏阳作势要打小桃，被小陶躲开了。

“小夏，小陶。”张武看着年轻的下属们，轻声说，“人，有些人，有时候会有一些不太一样的爱好，但这不一定意味着异常，意味着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