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比斯的清晨,在这里已经十几天都是这样的光景——人们簇拥着向城镇中心靠近,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他们甚至可以嗅到身边人的气味:大叔的汗臭、老烟枪那股呛人的味道、很多天不洗澡的臭味、爱卖弄风骚的女人头戴的花朵的味道……这些味道掺杂在一起,成了一种莫名恶心的混合,不过他们并不避讳这些,依然争先恐后地向前挪动,为了购得一张好座位。
在卡修斯的提议下,尤娜他们早早地就来到了这里。趁着一部分人还没完全苏醒的大早上,排在了队伍最前面一批。
为了一睹竞技场的盛世景观,也为了能看到一群强者之间流汗热血的场面,雷米兹打出门开始就分外积极,像脱兔一般冲在最前面,还险些碰坏站在一边的陶壶陶罐。
对于眼前的建筑物,尤娜只能用“o”形的嘴来最为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座远处看想去像大号烟囱的建筑物近看远比之前想象的大得多。且不说高度,就整个会场的直径都赛上三倍艾摩村的村口到村尾了。光站在外面看只能看到那遮天蔽日的巨人矗立着,像是要展示自己胸膛,他伸开双臂,让人们可以一饱眼福自己黄土砖块砌成的一块块棱角分明的肌肉。
会场的门外格外嘈杂,不过尤娜还是能听到其中雷米兹聒噪的叫喊声。
“好厉害!好雄伟!”
那个矮个儿伸出的两臂将自己的视线遮得一干二净。
“不要吵!”
“尤娜,你快看那个!”
“我知道了,你不要吵行不行……”她马上就要哀求雷米兹闭上嘴了。
“啧,小孩子能不能不要吵!”前面的大叔有些不高兴地回过头,雷米兹大概是踩到他的脚了。
尤娜首先看到的是大叔头上仅剩的一圈枯黄的“秀发”,然后就是嘴边的一颗大黑痣,上面似乎还有几根毛。
“看什么看?”他撅起嘴的样子着实有点好笑,鼻孔旁边的毛孔粗大得就像海狮鼻孔两边,再配上那个光溜溜的秃头,邋遢的着装和粗犷的肩膀,尤娜本能地想到他很可能是街边的那种混混,惹了这种人可就惨了。
“哈哈!这头顶还在冒光呢!”
啊,忘了还有个爱惹事的家伙在身边……
“想挨揍是不是?”大叔怒不可遏。
“没必要和小孩子计较吧?”
比那个大叔更加粗壮的身形出现在尤娜的身后。克莱特叉着腰,威风凛凛地站在海狮大叔面前。
“她是我的朋友,原谅她吧。”
“是、是,毕竟克莱特的朋友是我们尤比斯所有人的朋友嘛!”看起来他还是个欺软怕硬的人。
“他也认识克莱特吗?”
“克莱特在尤比斯全城可以说是全人皆知的人物呢。”卡修斯从原地蹦起,做了个很高难度的翻转动作,然后平稳地落在克莱特比树根还要扎实的肩膀上。
“卡修斯。”
“让他们知道也无妨吧?”卡修斯没有在意下面的壮汉,“克莱特可是蝉联两年的竞技场冠军呢!只不过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真的假的?!”反应最过激的永远是雷米兹。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没什么说头。”
“克莱特使用什么战斗方式战胜敌人的?”雷米兹依然在喋喋不休。
“就是战斗吧,靠着战意,还有荣耀感,运用过硬的身体素质还有强健的肉体。”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这之前一样上勾拳之类的吗?”她比了个蹩脚的动作。
“雷米兹,你话太多啦!快点,前面队伍动起来了。”
冒险带队三人和两位带路人开始向前慢慢挪动,后面的人也跟着一起移动。真该你队伍就像一条巨大的毛虫,在这片荒蛮的黄土大陆上蠕动着。
“结果不还是来了。”
“我又没说过不来。”
“等一下的场景你能支持住吗?”
“到时候再说。”
就和克莱特之前所说的那样,会场四周已经挤满了人。这似乎是尤比斯的特别节目,其人群的聚集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纳塔尔的大型集市。再加上有这么宏伟的比赛现场,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极大地震撼着尤娜的感官。
“话说克莱特不参加吗?”雷米兹的脸因为队伍的推搡而有点变形,声音也差点被埋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不参加。”
“诶!为什么?明明那么厉害!”
“我已经隐退了。至少,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参加了。”
“真可惜!”
竞技场的门口是尤比斯为数不多有专人把守的地方,当然尤娜知道这是为什么。
从另一边打开的门进入的队伍和这边拥挤的人群完全不同,他们目光凶悍,脸色狰狞,似乎是在面对人生最重大的抉择。而且,与前面的海狮大叔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将牢固耐磨的皮质轻甲和链甲作为自己的服装。有些拳峰上还戴有锋利的指虎,手臂上绑着专用的护肘护肩,外面是坚硬的材质,像是骨骼、钢铁一类,里面则是柔软或富有弹性的材料,似乎是用于缓冲。
这些人与常人完全不同,让人感觉刚像是角斗者。其中也不乏顶着兽头、穿着怪异的异种族,和人类一样他们也在队伍中等待着。
“尤比斯的异种族好多啊。”
“嗯,确实是这样。”克莱特也看向那边,“我听说异种族是那个创办决斗大赛的人引进的。之后也因为人们不满足于人类之间的决斗,所以他们便也让更多的异种族人加入了决斗。”
“欸?那不是对人类不太公平吗?本来异种族就有些人类没有的优势吧?”
“你这话放在另外一个国家可是要遭批斗的。而且异种族是有优势,但人类就没有吗?人类可是也有无尽的潜力可以开发的。”
“就像为什么克莱特能够蝉联冠军一样。”
“卡修斯,这个事情就别提了。”
“是,是,我知道了。”
克莱特在谈及竞技场的事情时并不会直接回避,但他却对自己获奖后的事情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尤娜想不通为什么他会有这么矛盾的反应,还是说这三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无法接受。
随着人潮的五人终于挤进了会场,在经过门口看守的一次又一次核对金钱并给予票券后,尤娜他们顺利进入了这间大烟囱。
紧接着,这座雄伟的建筑再一次给尤娜带来了震撼。
这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古建筑不仅是外表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能力,其内在也并非虚有。它的整体结构和纳塔尔魔法竞技场的构造很是相似,座位成圆形向外扩散,并呈阶梯状逐层递增。但是这里的规模远比纳塔尔的竞技场要大得多。
首先是上千米直径的大型斗技台。这里的地面和外面一样都是黄土,但是清理了杂乱的草地和容易绊倒脚的碎石、灌木。在圆周上均匀分布着四个木头制成的柱子,上面用三脚架的结构连接着另一根木棍并在上面垂挂着绳子与锁链,原来的作用好像是用来悬挂什么东西。
在圆周的另外两处相对的地方是两扇极为沉重的金属镶边木门,高度足有六七米,每扇宽度可达两米半,它们各自镇守着斗技场的南边与北边,为的是让里面饥渴难耐的斗士们能够爆发解放他们的野性,让自己的汗水挥洒在这片黄土之地。
观众席的分布颇有罗马竞技场的意思,同样是环绕着中心的大圆向外扩散。早先到达这里的人们一层垒着一层,沿着30°的斜面向后排列。
找到自己心仪的座位,五个人依次坐下:雷米兹、尤娜、克莱特、卡修斯,以及从早上起就一言未发的幻魔先生优迪克。
“优迪克,你什么情况?除了问了个早以外就没听你说过话?”
“稍微有点在意。”
“在意什么?”
“我同类的事情。”
“懂的懂的!那种紧张的心情对吧!”
“你懂个屁……”
克莱特再次摆出了之前的双手交叉的招牌动作,卡修斯从他的肩膀跃下,像猫一样轻轻地落在座位上。
“现在走还来得及。”
“啰嗦!”
“我只是怕你突然离开,这样对我们都不是很好。”
“我明白。”
伴着时间的推进,进入会场的人数越来越多,老人、孩子、男人、异种族都有,有些在经过克莱特一行人身边的时候还会跟他们打声招呼。
“呀,这不是克莱特嘛!”
“嘿,卡修斯这小伙子可以说是越来越精神了呢!”
不过这里面似乎也有其他声音……
“克莱特?真是稀客!”
“这次没有去加入夺冠队伍吗?”
面对这些话,克莱特只是抬头示意一下,没有回答。
尤娜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面对着斗技场的南边大门。因为来得不晚,所以就选择了高度适宜的地方,这样既不会发生被误伤的意外,视野也足够好。
南大门的上方有一座开着大口的房间,从房间后方的通道上来看,那里似乎连接着某个环形楼梯。里面摆着两张简单的椅子和桌子,上面有数个小圆片点缀,应该是供某人工作的地方。
“那里是主持比赛的地方。”卡修斯注意到尤娜正在看着那个地方,于是便凑上去热心地解说道,“你们纳塔尔没有这样的设施对吧?我们的比赛会有专人在上面解说战况的,不仅是因为有些人因为视角原因看不清比赛双方的全貌,也是因为这样作为战斗的气氛增添了更多趣味性。”
“竟然有这样的工作啊。”
“我也想试试呢!”
“不,你就算了。”尤娜永远都不会相信雷米兹。
“能做这份工作不仅看的是解说人的口才和气质,怎么营造出这样的气氛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们还会在每局比赛开始前有个下注的活动,你们也可以参加的,获胜者可以得到下注金钱的三倍。”
“真的假的!”
“当然那只是在开始的几局,毕竟后面的人物大家都心里有数,就不会再有活动了。”
“卡修斯,不用和他们介绍这些没用的活动,我可不记得三年前还会看到有人拿钱压在选手的身上。”
“知道了,知道了。”
很奇怪,可以说两个人都很奇怪。卡修斯一直都像导游一般热心地介绍着赛场的规则布局之类,而克莱特只在意以前的斗技场。两个看起来很要好的人似乎有着什么隔阂,尤其是克莱特,他的神情中透露出一股不满和气愤。
虽然这名男孩表现得很热情,但尤娜也从中感受到距离感。
“双方选手会从两扇大门处进入,接着就是比赛时间了。”
比赛开始,双方会进行一对一的角斗。按照尤比斯原本的规定是不允许使用暗器和远程物品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条规则就被篡改了。选手不再单靠力量与敏捷战胜对手,还可以靠阴暗的计策戏弄对方,暗中作梗。
但改变的远不止这些。
在尤娜还在环顾欣赏这片自己从未踏足的土地还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时,突如其来的声响从底部传来。从节奏上听得出是当地的曲乐,但在音量上尤娜实在难以接受,那一阵阵声响活像阴风吹过露出一条缝隙的木板门,发出诡异的音乐,并且还带着一定的节奏。向下看去时她才发现数根纤细的管乐器从斗技场底部的那层墙壁的小孔隙中露出,至少有二十几个。他们绝对是添加了什么扩音的装置,一齐向上吹响,引得尤娜的耳膜都在起舞了。
“气势!”尤娜没能听清雷米兹在讲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克莱特的拳头捏在了一起。
紧接着,那座位于南边大门上方的高台顶部的房间,墙壁上贴着的几个金属小圆片扭转朝向对准太阳,将刺眼的光线投射在整个会场,通过某个装置它甚至可以将光照范围放大数百倍,尤娜看到的是那股灼人的光线四处扫视,最后终于将光收回圆片内,还给了太阳。
乐声还未消停,人声却开始鼎沸。周围的观众们,主要是那些成年男性很异种族,纷纷站起身,他们打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木桶,拔掉上面的塞子,直接将里面的液体挥洒在整个会场。有些人甚至仰起头,只为了用自己的大嘴接住从天而降的混黄色液体。
尤娜嘴角也沾上了几滴黄色液体,待它挤入嘴唇的时候,她抬起头:“是酒……”
没错,是酒,里面带着很重的谷物味道,而且浓度很高,这让尤娜的舌头有些麻麻的。身边的人们像疯了一样地泼洒黄色的烈酒,在黄色的波涛下,是他们高亢的喊叫声。
“这什么情况?”
“这是尤比斯斗技场的惯例。”卡修斯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感情。
“惯例?”
“对,三年前开始的惯例。”
“尤比斯的居民们!今天又到了大家期待已久的时刻了!”从那高处的房间内,传来了更大的声音,但并不是那个声音本来就大,而是被扩大的方式向外传递。对方的声音极为高昂,强调非常夸张,甚至有点癫狂的程度。
随后,在头顶灼眼的太阳光下,尤娜勉强看见了那上面多出来的身影。
“同类……”优迪克反复呢喃,尤娜有点吃惊地反复确认上面的人。
“先生们、女士们!为这一瞬间喝彩癫狂吧!让斗门的滚烫血液溅在你们每个可爱的脸庞上吧!”伸出臂展异于常人的双手,身着鲜艳的红色风衣,头上顶着带羽毛的翻檐帽,脚踩高帮褐色长筒靴,而最能证明他是优迪克同类的最有力证明就是那个。
同样代表人类情绪的面具。但是他的与优迪克的冷色系完全相对,情绪也完全相反。
鲜红色的喜悦……或者说是狂喜,那种嘴角和眉毛完全向方向弯曲的笑容,不光不会让人感到安心宽慰,还教人不安、感到诡异。
“那就是你的同类,这个鲜血宴会的主持者。”克莱特抬起头,他的目光锁定在上面那个疯狂叫嚣的幻魔身上。
优迪克看着上面的红衣幻魔,用那张掩盖在面具下面的黑洞般的眼睛看着。尤娜没法从他的面具上看到丝毫情感,是面具上的愤怒?还是另外一张的哀伤?
不,这些都不会有,因为优迪克没有感情,他只会用自己的理性告诉自己上面有个和自己形象完全相悖的人站着,嘴里满是“欢迎”“比赛”的话语。
“这是竞技比赛的第三百二十一周年,也是重大改革后的第四周年。我切斯特由衷祝愿下面的观众依然可以和前三年一样美好地享受竞技所带来的每一刻!那么,我再次隆重宣布——比赛的第三场,正式开始!”
“啊啊啊啊!!!”
还没等有那回过神的时候,现场有时一阵欢呼,耳边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她非常难受,转头看向雷米兹的时候,她发现雷米兹的全身都被淋透了,满身都是淡黄色味道浓烈的酒味,但她还是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然后,就是我们的重头戏了!今日比赛的组合有——”
切斯特刻意顿了顿。
“狼血斗士和碎颅手!剥皮鬼和青色烈火!!剃刀僧和长须怪!!!”
“额,这是什么怪名字?”尤娜听得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名字,是称号。或者你说是艺名也可以。”卡修斯答道,“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名字,听着就行了。”
“好吧……”
“现在开始下注,动起你们的双腿!难道有人不想得到万贯家财吗?”
座位上的人像被赶的鸭子一般倾巢而出,他们向着比赛场地分布的各个纸箱奔跑,为的就是让手中包着金币、碎金的票券能后进到里面,待到比赛结束能够得到三倍的金钱。人们发狂般冲向纸箱,将自己的家当孤注一掷,或是谨慎地拿出一部分作为自己的筹码。
“不去下注吗?”卡修斯看着自己。
“额,我们本来就没有多少钱。”
下注箱旁的人们又和之前一样你推我搡,但程度远比之前混乱。一位老人怀抱着箱子,向里面投入自己的注金,但很快就有另一个男人挤了过来将老汉推倒在地:一个长着猿头的异种族仗着自己手臂纤长,下注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拿走别人的注金,这引得几个人与他发生争执,然后他们就开始将自己恶臭的唾液啐在对方的脸上。老人扯着男人的衣摆,孩子拉开老人的嘴,男人又想推开老汉咸鱼味道的脑袋;矮个儿的撞上高个儿的肚子,高个儿甩手时不慎挥了矮个儿一巴掌……现场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被旁边的守卫控制下来,结果还造成数人受伤,两人被拘捕。
“确认不去下注吗?”
“不,我们是真没钱。”
“借你们点好了,如果赢了的话去掉换我们的钱也还有两倍的吧?”
“卡修斯!”克莱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尤娜的耳膜差点炸了,他阴着脸,其愤怒的脸色教谁看了都害怕,“够了!”
“我想卡修斯并不是恶意……”
“知道了。”他没有让尤娜继续为自己辩解下去,而是很无所谓地敷衍了一句。
如果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两个人产生矛盾,尤娜心里肯定过意不去,但很明显并不是这样。
比赛即将进行,观众仍在狂欢。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到底是哪个斗士会胜出比赛,同时也开始接下守卫发放的另一张下注用的票券,写下下一局自己的预测。
“肯定是狼血斗士赢!你们没看过他的腹肌吗?”
“胡说!是碎颅手!在等待的时候我就看到他那小树干一样粗细的手臂,也不想想为什么他会叫碎颅手?”
“光有手臂肌肉又能怎样?狼血战士的大刀上满是钉齿,这一下去手臂上的肌肉不也皮开肉绽了!”
“碎颅手的指虎上就没尖刺了吗?你信不信?狼血战士的头肯定像西瓜一样被锤得四分五裂!”
“有本事我们再赌!”
“赌就赌!”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个人之间的赌注,口头上约好数额后,便让坐在边上的人做了证明。
“一群白痴。”克莱特不希望那两个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克莱特!克莱特!”边上的雷米兹推了推他的手臂。
“怎么了?”
“你们这里的比赛不是一对一肉搏吗?怎么会有武器?还有为什么会有头被锤开花之类的话?”
“惯例哟惯例,三年前就有的惯例,”卡修斯在一旁冷眼相看。
“下注结束!那么,就有请我们第一对选手登场!首先是狼血战士克鲁伯格!看啊,那个一身肌肉的男人从南边的大门出来了!据说克鲁伯格在尤比斯外面杀掉了上百头尤比斯巨狼,饮够了巨狼的鲜血!这次他为了证实自己真实的实力,带着自己的狼骨头套、狼皮披风来到了尤比斯斗技场!然后!和他角逐冠军之杯和高额奖金的人也出现了!”
切斯特指向另一边的大门,从后面走出了一位上半身与下半身不是很协调的男人。
“碎颅手爱兰迪斯!那家伙坚实的手臂肌肉岩石都能被震碎!据说他在外地是个杀人狂,无数魂魄在他的粗壮拳头和指虎下灰飞烟灭!这次他能否战胜对手克鲁伯格呢?”
对面的狼血战士拖着一把长度近一米四的砍刀,刀柄的圆环上还绑有细长的锁链。刀刃部位焊上了一排尖利的突刺,让这把武器看上去更加危险。
碎颅手就是尤娜在外面呢看到的戴着指虎的男人。他貌似在私下只锻炼了自己的上半身肌肉,三角肌、斜方肌、肱二头肌都壮得吓人,肌肉一层层地堆叠在上面,整个身形都呈现出了倒三角的结构。但是他的下半身就和普通人差不多,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在行走的时候反而有些步伐不稳,只有慢速的情况下才能稳住自己的身体。
“这样双方就都上场了。”
狼血战士让身体保持低姿态,双手握住刀柄。碎颅手将双拳贴在脸边上,做好防御架势。
“那么,今天的第一场比赛——开始!”
切斯特一声令下,现场又在一瞬间兴奋起来,排除那些烦人的惊呼和吼叫声,尤娜看着场上的二人慢慢靠近对方,并开始以中心为圆心兜起了圈子。
“狼血战士,砍下他的脑袋!”
“碎颅手!好好给他做个全身按摩!”
环绕了整整一周,碎颅手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在黄土地上赤脚踏出一阵黄色尘土后立刻向对手逼近。
“嗨呀!”重重地一拳砸在某样物品上,但并不是狼血战士的身体。他推开锤在刀背上的指虎,向后倒退一步。
“狼血战士,你在做什么?打死他呀!”
“老子可是在你身上押了不少钱的!上呀!”
“懦夫,别唯唯诺诺的,快攻上去!”
观众首席上的人们又开始乱叫,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咒骂与嘲笑。狼血战士站在台上,有些不爽地看着那群人,但又马上回到战场。
“打不过就滚出去!”
“还打不打了?”
他紧紧盯着刚才挥出重重一拳的碎颅手,重整旗鼓,举着大刀慢慢挪步。
“喝!”对方像猛虎一般冲了上来,带着如虎爪一般锐利的指虎,迅疾的速度让尤娜完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这枚炮弹向着狼血战士横冲直撞,为的就是让他倒在自己的铁拳之下。
“那个家伙的重心太靠上了。”
“欸?”尤娜看着突然说话的卡修斯。
“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上半身,这自然会让他的拳头威力更加强大,但是在移动的时候却是弊病。就这样像炮弹一样打出去的后果就是容易超过头,再回头重新寻找对手的时候可就有的受了。”
果不其然,碎颅手直直地向着狼血战士冲了过去。在他的躲闪下只让拳头碰到了脸部,但也造成了不断的划痕,鲜血慢慢从伤口渗了出去,应该是着指虎上的尖刺造成的。碎颅手想要掉头再次攻向狼血战士,但因为自己强大的惯性而撞向了南边的大门。靠着撞向门的反作用力,他的右拳向前一推,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上,不过也因为强烈的冲击力,碎颅手还没法立即找到狼血战士,这给了克鲁伯格不少调整自己的机会。
“哈!”
巨大的带刃大刀劈头砍过,碎颅手举起双手自卫,用手指上的铁制指虎弹回对手的攻击,但是下半身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冲击而向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死死地抵住了后面的镶铁木门。
“回击呀!蠢货!”
“你脑子是塞了老鼠屎了吗?”
碎颅手靠着自己健壮的上半身弹回了大刀,然后脚踩木门,向前挥出重重一拳。
杀狼高手和杀人狂魔之间你来我往了好几次,狼血战士的大刀宽刃上出现了好几条划痕和几个浅浅的凹坑,但是碎颅手的体力明显没有跟上。因为自己下半身的拖累而让他的行动很受限制,再这样拖下去肯定会导致失败的。
失败的代价是什么,赛场上可能就只有尤娜他们几个不清楚了。
“克莱特。”
“我知道!”
连续数次的沉重打击,碎颅手像发狂的野兽一样向前进攻,每一拳都是冲着对手的生命而去,所带来的每一下震颤都给对手带来体力上的消耗。但他要的并不是这个。哪怕一拳,只要有一拳能够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自己就多了些夺冠的可能,还有数不尽的财宝等着自己,包括那极为丰厚的获胜奖励金。
狼血战士用自己的大刀挡下一次又一次凶猛的袭击,他知道自己不能漏过任何一拳。在这节骨眼上,自己也只能和他速战速决,或是一直这样拖下去,知道对手的体力殆尽。但这是不现实的,自己太难脱身了。碎颅手的肌肉不仅在于强壮,他还特意拉伸了自己的手臂,其攻击距离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比较的了。
“闪过去!”克鲁伯格心中默念。
碎颅手用一次输在了自己的惯性上,但他的一拳依然砸在了狼血战士的耳廓上,这也让他蒙受了不小的打击。但随后,狼血战士便后撤一步,转过身用左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呀!”长柄的大刀刀柄竟然被触发了某个机关,一把短小的刀刃从宽刃大刀的护手处脱出,狼血战士举着它刺向碎颅手的颈部。
但狼血战士并没有得逞,碎颅手的一副被撕了个粉碎,本人则还是一头猛冲了出去。气急败坏的他回过头想要冲向刷小把戏的对手。
说来也巧,那把飞出去的大刀的刀身呈一定角度倾斜地插在黄土场地上。狼血战士面对冲过来的碎颅手躲避不及,被他一下撞在坚实的木门上,但是碎颅手自己却也没看见那把插在地上的地面上的刀身和冲着自己的刀锋,他直挺挺地向着大刀最尖锐的部位冲了过去……
刀身将他的身体贯穿,鲜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染红了大片地面。
观众们先是愕然,但没过多久就发出喊声——
惊叫声、赞叹声、喜悦、愤怒,没有一人因为碎颅手的死去而惋惜或痛哭,某些人甚至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
“赢钱了!赢钱了!”
“我就说碎颅手不行吧!哈哈!就长成这样的混球还能获胜?做梦吧!”
“弱者!渣滓!”
全场无一人不站起呼喊,无一人不摆出夸张的神色,无一个赢钱的人不挥洒尽酒桶里的烈酒,无一个失败者不愤然怒骂。
但没有人就此离场,因为他们还要准备下一场的赌注。
人们都疯了,他们不像人一样,更像是饥饿难耐突然发现猎物一样的野兽丧失理智。他们大把挥霍手中的金钱,他们极度向往有钱人的生活。
狼血战士?赢了便赢了吧,这家伙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碎颅手?死了便死了吧,他那身快要发臭的尸体总会有人处理,至少城外的尤比斯巨狼还渴望吃到一顿饱饭呢!冠军?谁在乎!赢了钱就是赚了,谁管哪个人做了冠军?他的奖金能分给自己么?
异种族的人像嘴里灌了口烈酒,让自己能够更自然地发出人类的语言,然后大喊一声“好!”,再大骂一声“废物!”男人带着的孩子被旁边人的喊叫声惹哭了,男人赏了那人一巴掌;老人说话的时候有点口齿不清,但他的咸鱼脑袋味道不减,唾液像飞沫一般随意飞溅。
切斯特很满意似的望着下面的人群,看着这群畜生发狂,看着这些丧失理智的人咒骂,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在参赛人的身上,把烦恼像酒水一样泼洒在别人身上。
“这就是我们的斗技场。怎么样,很尽兴吧?后面还有更多血腥的场面,还有更多……”
“这算哪门子的决斗啊!”雷米兹的叫声盖过了卡修斯。
“……”
“决斗不应该是两个强者至今公平公正的战斗吗?两人互相尊敬对手,台下的人为上面的人欢呼加油,最后靠着力量和毅力在最后一刻依然站起的人就是胜者,败者只是受伤,然依然不屈不挠,直到精疲力竭,这样不是才算真正的决斗吗?”
克莱特转头看向这位热血沸腾的女孩儿。
“克莱特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吧?肯定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才参加比赛的对吧?不会因为台下的人口中的‘废物’‘蠢货’或是为了满足自己对鲜血的欲望才加入比赛的,对吧?”雷米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雷米兹……”
“……”
克莱特愣愣地看着她。自从三年前自己不再参与比赛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自己。
是的,自己不是因为金钱而参与比赛,当时的比赛大概率也不会出什么人命,只有选手为了保护自己和对手展开的公平公正的对决,更不会耍什么阴招。观众席上的人们虽然不像现在这么人潮涌动,但他们都是因为热爱格斗竞技才来到这里,因为能看到自己和其他选手能够挥洒自己的汗水才来到这里的。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女士们、先生们,看来碎颅手的实力还是不行啊。不过这一次大家并没有看得尽兴不是吗?没有鲜血洒满整个会场的比赛当然是索然无味的。和之前一样,下注获胜的人依然能够得到巨额奖励!而以外的就是你们能够看到人头碎裂、血液喷涌的景象!这次我们还会加入其他的东西来满足你们,那就是嗜血如命的饥饿野兽,以及急不可耐的两名参赛选手!”
切斯特展开枯树一样的双臂,现场潮涌浪涛般的鼎沸人声连绵不绝,笼罩着整个血色尤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