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前一天，蓝戾把租的汽车提回了学校。她把副驾驶的座位调整到舒服的位置，让空调的出风口不正对着副驾驶吹风，然后研究了一下车上的蓝牙播放器，把自己的手机和它匹配上。蓝戾打算明天接沈童的时候把乐队的歌曲当做背景音乐放着，这个乐队非常小众，沈童可能对他们一无所知。

把车在宿舍楼下的停车位停稳当，蓝戾下车往宿舍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对车子恋恋不舍。她看着这辆洗刷一新的白色小轿车，尽管是租车行里便宜的款式，却让她格外喜欢。‘因为承载了很多心思和期待。’蓝戾这么认为。

晚上，沈童给蓝戾发来信息再次询问演出的时间地点，说临时被通知下午有个工作，三点半开始，吃饭可能来不及。蓝戾回复说那就不吃晚饭，等沈童下班去接她直接看演出。沈童说了工作的地点和结束时间，蓝戾一看沈童工作的地方比C大离演出的livehouse还更近一些。

“我打车有优惠，到时候你把地址发给我。”蓝戾说要去接沈童，沈童觉得有点麻烦她，“周五堵车呀，靠不靠谱？”紧接着沈童又发了一条消息：“你有好多优惠啊。”

蓝戾想象着手机那边沈童一本正经的表情，脸上笑得非常温柔。每次蓝戾约沈童出来，不论是吃饭、看展、打车，总是以“有优惠”为理由抢在沈童之前付账买单，可能蓝戾在沈童眼里抢优惠券的战力已经堪比超市大爷大妈了。

转天一早醒来，想着晚上就要见到沈童，蓝戾已经坐立难安。她先是在寝室里踱来踱去，被赶作业的董菁菁赶出寝室后又跑到李安安身边侃大山，从购物节买什么便宜护肤品侃到三国演义，李安安发现蓝戾纯属无聊，没话找话，于是抛弃她去泡图书馆了。

蓝戾看了眼手表，感觉时针像凝固住了一样就是不肯走到下午，可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不停地走动，没办法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无奈之下，蓝戾背起运动包去了体育馆，在游泳池凉爽的水面下潜泳时，蓝戾才觉得心头火烧一样的感觉得到了轻微缓解。

连着游了几个来回，蓝戾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原来蓝戾想着演出可能会到很晚，现在拼命游个两千米是暂时舒服了，可万一把精力耗光了，晚上和沈童在一起的时候没了精神就坏事了。

所以蓝戾就漂浮在水面上，看着游泳馆墙上的时钟秒针一圈一圈地转，终于到了下午一点钟。

在游泳馆彻底地洗了个澡后，蓝戾晃悠到食堂吃了碗面，开始给沈童发信息：“童童，具体地址发给我呗。然后你工作完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好一块带过去。”

又是漫长的等待，蓝戾坐在食堂等到闭餐，也没等来沈童的回复，就又发了个表情过去，这是蓝戾提醒沈童看消息的惯用伎俩。

三点出头，沈童回了消息，说自己有工作餐，嘱咐蓝戾演出前要吃东西。“我完事之后打车过去找你吧，你别折腾了。”

蓝戾的伪装并不高明，她从学校打车去接沈童再折返回演出地点听起来就是不太方便的选择，所以沈童接连提出要去接蓝戾。

但不管怎么奇怪，蓝戾都不能让自己的算盘打空，她谄媚道：“下午还要工作的比较折腾。”然后不等沈童回复，又不容反驳地对沈童说：“还是我去，你完事给我打电话。”

沈童见坳不过蓝戾，便以退为进，“嗯好，见机行事。”

沈童说工作预计七点前结束，蓝戾算了算路上的时间，不到五点钟就从学校出发了，正好赶上晚高峰，蓝戾一上主路就开始堵车。

她打开车载音响，乐队舒缓的音乐充满了这部小小的车子。蓝戾抬头，越过密密麻麻的车顶看向远处缓缓靠近地平线的橘色落日，又看向后视镜里色彩斑斓的晚霞，‘这会是一个温柔的夜晚。’蓝戾这么想着，心里的愉快又添了几分。

蓝戾在沈童工作的大厦停车场把车停好，绕着大厦转了一圈看了看地形，又赶紧坐回车里，把暖气打高了一点，十一月的C城已经有些寒冷。

五点半，沈童给蓝戾发消息，告知她正要开饭，蓝戾回复说自己已经在大厦附近，也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一个小时之后，蓝戾听到消息声，打开手机看到来自沈童的新消息：“我结束了。”这让蓝戾差点从驾驶座上蹦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回复了自己的位置，沈童比了个“ok”的手势。

蓝戾对着后视镜急急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补口红的时候因为控制不住自己手的颤抖，只好用另一只手抓住手腕来稳定自己。

手机发出“咻”的一声，这回沈童发来了一条语音，“你在哪呀？楼后面，我在呀......”她的音调比平时高了一些，还夹杂着喘息，听起来是蓝戾的位置让她有些难找。

没等蓝戾打过去，沈童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蓝戾看着打入的电话强势地霸占了整个手机屏幕，而屏幕上显示的是“沈童”两个大字，这份视觉冲击令蓝戾不由得屏息了两秒钟。

“滑动以接听”，电话接通的第一秒，蓝戾听到的是嘈杂的车流声，仿佛自己接入了沈童的世界，沈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我在大楼后身，没看见你呀......”

蓝戾“噌”地一下钻出车门，跑到车头四处张望，脑子里默念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想找一个标志物跟沈童描述她的位置。蓝戾没有穿外套，只一件单衣站在冬夜里，却丝毫不觉得冷。沈童听了蓝戾的描述，说自己找找看，找不到再打电话过来。其实蓝戾很想让沈童不要挂断电话，她不忍放过任何一分钟，她想听着沈童那边传来的环境音渐渐与自己这边的重合，想要一边看着沈童向自己走来，一边清晰地听到她走路时呼吸的频率。

蓝戾撑着车顶又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沈童的身影。她钻进车里，重新检查了车内暖风的温度、风向、音响，然后又躁动不安地从车里出来，向马路的方向张望。

这时沈童的电话又进来了，“我还是没看见你，我现在在公交站牌这。”沈童那边依然嘈杂，而蓝戾这里十分安静。

蓝戾重新描述了自己所在的方位，不过是徒劳。听到沈童的声音有点喘，她心急地迈开步子往马路那边跑，刚跑出去几米想起来车还没有熄火，赶紧回去把车钥匙拔出来锁好车，抓起外套就跑了出去。

蓝戾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大厦正门的旗杆下，对沈童说：“我在正门的旗杆这里。”沈童那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她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噪音里。“我还是没看到你......”

蓝戾让沈童沿着路边往大厦走，她精准地在公交站牌下捕捉到了沈童小小的身影。沈童说着还是没看到蓝戾，而蓝戾定定地站着，看沈童逆着人流一点点走近自己，她开始向沈童挥手。

“啊，看到了。”终于，听筒里沈童那边的声响和自己耳边的声响重合。蓝戾看到的沈童周身有一圈毛茸茸的光，像是在车水马龙中被保护起来的小天使。

“你背对着山河一步步走向我

你脚踏着山河一步步走近我

......”

-

“你怎么拿着外套不穿上，多冷啊。”和蓝戾会合的沈童对蓝戾说的第一句话，是劝她穿上外套。蓝戾把外套披在身上，说：“嗨，一着急给忘了。我不会指路，让你找了好久。”

沈童微笑着摇摇头，说没关系，“你打车了吗？我在公交站这叫车吧。”蓝戾给沈童往大厦后面一指，“车在后面了。”

两个人走到了停车场，停车场的车很少，蓝戾那辆白色的轿车非常显眼地停在靠近出口的位置。蓝戾用车钥匙解锁，车灯一闪一闪的，她打开副驾驶的门，冲沈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与蓝戾的幻想如出一辙，沈童的表情微微惊讶，她说：“这待遇也太好了吧。”然后在蓝戾的保护下坐进了副驾。

沈童的感叹让蓝戾心花怒放，她帮沈童关上车门，小跑两步也坐进车里，打开暖气，跟沈童解释道：“我想着开车能玩得舒服点，但怕你担心就没提前跟你说。”

蓝戾转过身面对着坐在副驾的沈童，郑重其事地问她：“我拿本一个月，极品飞车驾龄十多年，你敢坐我的车吗？”沈童用行动代替了言语，她已经在系安全带了，“有什么不敢的呀，走着。”

蓝戾调好地图导航，打开已经准备好歌单的音响，踩下油门将车子投入车潮当中。路上蓝戾和沈童聊着今天的工作，向沈童介绍了今天演出的乐队，告诉她一路上听的歌都来自这个乐队，沈童对乐队赞不绝口。

“你租车就为了今晚开吗？”蓝戾听到沈童的问题，脑子转得飞快，她答道：“哦，不是，周末我和朋友要出去玩，我一看就多租一天，你看完回家也方便一点。”

蓝戾对自己这个解释非常满意，她觉得这样不会让沈童有负担，而且她有朋友来C城找她也是事实，只不过这辆车她明天就要还回去了。

蓝戾用余光瞟到沈童点了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今天看完估计很晚了，我干脆就把酒店也多订了一晚，省得半夜回宿舍吵到室友，本来是明天朋友来一起住的。”

接着，沈童又和蓝戾聊起了B语班的同学，晚高峰的路虽然堵，但聊起天来不知不觉地就到了livehouse。

安全到达目的地后的又一个挑战，是在拥挤的停车场抢到一个停车位。沈童倒是给了蓝戾非常大的帮助，她先是给蓝戾指了一个附近比较大的停车场，然后在蓝戾绕场时，她眼观六路，帮蓝戾看着哪个通道有车出来了、哪里可能有空位。

“那辆车好像是出来的。”沈童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波澜不惊，让人觉得她胸有成竹。蓝戾过去，果然腾出来了一个位置，她把车一横先占住车道，然后打一把方向盘倒车入位，车技得到了沈童的肯定。

时间刚好七点半，蓝戾带着沈童去演出场地排队检票，两个人站在队伍里，有说有笑地聊着天。蓝戾打量着排队的人们，不乏面容姣好或是打扮个性的年轻人，但蓝戾觉得此刻她是这条长长的队伍中最闪耀的一个，因为她身边有沈童的陪伴。

“你布包里装的什么呀？”沈童好奇地问，她和蓝戾把比较沉的东西都扔在了车子后备箱里，只拿了必要的贴身物品过来，可蓝戾的布包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很多东西。

蓝戾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灰色的毛毯卷，她对沈童说：“特意买的一个毯子，这个乐队太适合坐在地上听了，晃着晃着就睡着了。”沈童又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里面都是站着的吧，你要坐地上吗？”蓝戾耸耸肩，点了下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坐下体验一回。”沈童笑了，说她也想体验一下。

演出开始一阵子后，蓝戾扩出了一小块空地，把地毯铺开，和沈童一起坐下了。

坐在地上，黑压压的人群盖住了视线，但隐约可以看到幽蓝的灯光，显得场地内影影幢幢。蓝戾闭上眼睛，听着乐队演奏着器乐，主唱低沉而缺少起伏的声音在现场听起来更加性感。

主唱操着口音浓重的英文介绍乐队时，蓝戾给身边的沈童解释道：“现在他在介绍乐队成员。”沈童“哦”了一声，继续仰着头听主唱讲话。

蓝戾又听了几首歌，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给沈童翻译是多么多余的行为，她能听懂的英文，沈童会听不懂吗？但是沈童却没有戳穿她这种不走脑子的行为，只是如常地接了她的话，一点没让她感觉尴尬。

在地上坐久了，蓝戾有点累，但又不想站起来。她大着胆子，把后背靠在了沈童身上。尽管如蓝戾料想，沈童也不会推开她或做些什么过激的动作，但沈童依然给了她惊喜。沈童也转过身，和蓝戾背靠着背，听得入迷时沈童仰起头，会抵上蓝戾的头。蓝戾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突突”地狂跳，双耳开始耳鸣，乐队和人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投影，迷离得像是在梦里。

蓝戾模糊地感觉沈童在说话，但是离她非常远，她听不真切。于是她扭过身体，把头放在沈童的肩膀上，问她：“你刚才跟我说话了吗？”

沈童以为是周围太吵，蓝戾听不清她讲话，于是用手挡在嘴边，贴近蓝戾的耳朵说：“我说，我很喜欢这个乐队。”

两个人的姿势异常暧昧。

平时有人碰到蓝戾的耳朵，她都会下意识地躲开，因为她的耳朵非常敏感。可沈童凑过来的时候，蓝戾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抗拒。

蓝戾的手撑在沈童身后，还维持着下巴抵着沈童肩膀的姿势，在舞台耀眼的灯光照射下，她看得到沈童脸上的茸毛，让她想起刚才沈童向她走过来时身上毛茸茸的光晕，她相信那是真实存在的。

演出结束后，蓝戾问沈童饿不饿，沈童说稍微有点，蓝戾表示自己晚饭没吃饱，现在很饿，于是沈童提议一起去吃宵夜。

蓝戾看沈童兴致不错，不着急回家的样子，于是试探地问：“今天不着急回家啊？”

沈童走在蓝戾前面，被蓝戾一问，回过头看向蓝戾，那一头黑发在深夜里依然闪闪发亮。“我什么时候着急过回家呀？”

蓝戾被她反问住了，不好再说什么，其实她本意是想知道今天沈童是不是可以和她一起玩到很晚，是不是甚至可以不回家，蓝戾的心里藏着一个小算盘。

演出结束的时间刚好大部分饭店都关门了，而沈童不太想吃烧烤之类重油的东西，于是蓝戾建议了一家酒店顶层的静吧，说他家的阳春面和小馄饨做得不错。

去酒店的路上开车路过了市科技馆，沈童提了一嘴说，想去古生物博物馆看脊椎动物们的化石，蓝戾默默记下了，下次打算约沈童去古生物博物馆。

两个人在酒店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子，沈童边走边对酒店发表了一番感叹，说这家酒店风格独特、随手就是件艺术品，一直想住一晚，奈何没有机会。蓝戾回说最近酒店在促销，价格非常合适。

“可是为什么在家门口花钱住酒店呢？我要是不住在C城就好了，可以来旅游住这家。”蓝戾是会为了体验酒店服务而花钱出来住一晚的人，但沈童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蓝戾没有跟她争论。

电梯到了顶楼，蓝戾请沈童先下电梯，她走在沈童身后，贪婪地把她的背影用眼睛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