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叫早电话换成了郑微打给蓝戾。蓝戾走出房间和其他人会合的时候,她问张多文:“怎么今天不是你给我叫早?”
张多文、郑微和李安安三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他们既惊讶又惊喜地看向蓝戾,然后互相对视了一下,李安安用手悄悄给沈童比了个“赞”。“今天没起来,明天叫你。”张多文回答到,蓝戾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完早点之后,一行人退了房间、装好行李,准备开车去喜洲古镇,晚些时候入住大理古城的民宿。征得蓝戾同意之后,张多文再次掌握了方向盘。喜洲古镇里有一大片农田,而守着农田有一个小小的田园咖啡馆,坐在咖啡馆的阳棚下面,可以把整片农田尽收眼底。
五个人坐下来,点了手冲咖啡,在咖啡师冲制咖啡的时候,沈童跑到农田里面拍照片,郑微和李安安冲过去要做沈童照片里的模特。
蓝戾坐在吧台前,看着年轻的咖啡师研磨豆子,慢慢和咖啡师攀谈了起来。蓝戾喜欢喝咖啡,常常自己研究各种产地的咖啡豆,用自己的控温手冲壶冲泡。但她仍然喜欢去精品咖啡馆花钱喝咖啡,因为她喜欢和咖啡师聊天。
外面的李安安和郑微闹闹哄哄的,张多文坐在阳棚下品着咖啡,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们在农田里追逐打闹,觉得这个景象非常美好。
从喜洲古镇出来,他们驱车前往大理古镇,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他们即将在这里度过。民宿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养了一只加菲猫和一条棕白相间的边境牧羊犬,精力十分旺盛。
当蓝戾一行人吃完晚饭回到民宿的时候,这只边牧正在院子里追加菲猫,把猫逼到了墙角里。蓝戾为了解救猫咪,捡起了地上的飞盘,这只边牧瞬间就放弃了追逐猫咪,扑到蓝戾的腿上来撕扯飞盘,蓝戾的牛仔裤立马湿了一大片。跟边牧又是争抢又是投掷飞盘了将近半个小时,李安安和郑微已经从楼上的房间里收拾好下楼了。
“晚上我们在古镇上逛一逛吧,找间好听的酒吧喝点。”又是李安安提议,蓝戾正一门心思地跟狗抢玩具,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晚上的大理古镇特别热闹,商铺和街摊鳞次栉比,整条主街道上灯火通明。李安安和郑微打头,看到一家有趣的店铺就要冲进去瞧一瞧,张多文走在两个人后面,她们买了什么东西就往张多文的手上一挂,而蓝戾和沈童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沈童喜欢看售卖手工艺品的店铺,蓝戾就陪着沈童走走停停。
李安安和郑微来回进了好几家酒吧,最后把其他几个人带到一间非常狭窄的小酒吧里,说这家的驻唱歌手是所有酒吧里听起来最舒服的,唱得歌也比较对胃口,于是五个人就选了这家酒吧坐下。
他们点了啤酒和一瓶洋酒,很快就上来了,大家开始玩游戏,先是划拳喝了一圈酒,然后玩起了变体的国王游戏,每个人都喊出自己的大冒险,混淆国王去判断谁是那个真正拿了国王数字的人。
这一把国王是蓝戾,而张多文骗过了蓝戾,所以大家开始想惩罚蓝戾的主意。“让蓝戾上去唱首歌!”李安安敲着杯子,其他人听了纷纷举起杯子附议。他们这桌的热闹引来了小酒吧其他人的侧目,蓝戾不好意思地向其他顾客道歉,瞪了李安安和郑微一眼让她们安静点,然后无奈地摊手,转身走到酒吧狭小的木质舞台上,和驻唱歌手沟通了一下。
歌手给蓝戾让出立麦和吧凳,自己坐在音箱上,轻声试了几个和弦。李安安从和弦中已经听出了蓝戾要唱的歌曲,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来掩饰自己看向沈童的目光。
“大家好,”蓝戾凑近立麦试了一下音,继续说道,“我想在这里唱一首歌,送给坐在那里的我的朋友们。”蓝戾抬起胳膊,指向坐在最里面的四个人,他们正齐刷刷地望着舞台。
“《那女孩对我说》。”蓝戾向驻场歌手微微点头,吉他的和弦轻柔地流出。
“心很空 天很大 云很重
我很孤单 却赶不走
捧着她的名字 她的喜怒哀乐
往前走 多久了...”
歌曲的曲调非常简单,蓝戾唱得认真,左手紧紧攥着麦克风,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李安安坐在角落,只能看到蓝戾的侧脸,她好像比大学刚认识的那会瘦了,下颌线像刀片一样锋利。李安安曾经羡慕过蓝戾的鼻梁长得又挺又直,让她的脸整体看起来非常英气,不像自己看起来像个人畜无害的孩子。
“...那女孩对我说
说我保护她的梦
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
她渐渐忘了我
但是她并不晓得
遍体鳞伤的我
一天也没再爱过...”
张多文窝在沙发里,跟着蓝戾轻轻和着歌曲。他记得他在高中追蓝戾的时候,每次一起去唱歌都会点这首歌,唱给蓝戾听。后来蓝戾也学会了这首歌,现在唱得比他还要深情。他最喜欢的歌词,是这首歌的最后:
“...那女孩对我说
说我是一个小偷
偷她的回忆塞进我的脑海中
我不需要自由
只想背着她的梦
一步步向前走
她给的永远不重”
蓝戾从台上走下来,一路低着头,没有看到李安安、张多文、沈童三个人各自不同却齐齐望着她的眼神。她坐回桌前,郑微鼓着掌给蓝戾喝彩,其他人也跟着叫好,包括邻桌的陌生人。
蓝戾的脸有些红,她摆着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起哄,说道:“来,再玩一局国王游戏。”这次国王抓到了人,张多文要履行自己的承诺——脱掉上衣系在头上走回民宿。同时因为国王胜利,沈童可以指定任意一人为她做一件事。四个人像小学生一样把手放在腿上乖乖地坐着,等待“沈老师”发号施令。
沈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她看到李安安冲她挤眉弄眼,眼睛直往蓝戾那边瞟,沈童卖了个关子,对李安安摇了摇头。“我要听陈珊妮的《三天两夜》。”沈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唯独蓝戾还正襟危坐着,她挑着眉毛看向沈童,沈童满眼笑意地盯着她,慢慢说道:“要蓝戾唱。”
蓝戾认栽地点头,她听到沈童说出歌名的时候就猜到八成会是自己。陈珊妮的《三天两夜》,她在大二时B语班和老师一起唱ktv的时候唱过这首歌,她记得唱完这首歌,沈童对她说:“没想到你歌路这么广。”蓝戾把它当成对自己的夸赞,沾沾自喜了很久。
把酒喝光之后,五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酒吧。一喝酒就上脸的张多文现在浑身通红,他揪着衣领把身上的短袖上衣蒙到头上,裸露着上身莽撞地走着,迎着诧异的路人就撞了上去,吓得蓝戾和郑微赶紧跑上去揽住张多文,连连给路人道歉。
“张多文,你这腹肌手感可真不错。”郑微拦腰抱住张多文的时候正好搂到了他的腹肌上,练得硬邦邦的。
张多文的头被蒙在衣服里,他闷声说:“摸了要给钱的啊,不能白摸。”
蓝戾跟郑微对了个眼神,开始对张多文上下其手,张多文拿胳膊胡乱挡着,最后只好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你们快放过张多文吧,看他多可怜啊。”李安安走到张多文面前,伸手把他的短袖拽了下来,然后抱在怀里跑远了,一边挥舞着短袖一边喊道:“这衣服别想要了,你就光着回民宿吧!”
几个人哄笑成一团,完全不去理会周围人群或惊异或好奇的眼光,沉浸在五个人的快乐之中。
蓝戾拿出手机,把音量开到最大,播放起了《三天两夜》。她一边唱着,一边绕着沈童随意地摇摆起来。沈童的目光追随着旋转的蓝戾,身体也跟着蓝戾一起扭动着。
“...三天两夜
你那么近 又那么远
一吻倾城 一拥就沦陷
三天两夜
絮语缱绻 几亿光年
伤心酒店 与奇异恩典...”
这个和朋友们肆意的夜晚让蓝戾想起了高三毕业时,她和郑微还有张多文在午夜的大街上奔跑着,在校门口的石碑上拍照,在每一处留有他们青春记忆的地方留念的那一天。那个夜晚的她也像现在一样快乐到沉醉,全然不在乎这世界上除了她和身边的朋友之外的一切。
而现在,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是她打算在一起一辈子的好朋友,一个是她想要倾注她全部的爱的人。
“...我只是想在那个时刻
那样的喜欢你
于是能够在这个时刻
这样的喜欢你...”
蓝戾在这一刻快乐得全然忘我。她一边说着歌词里的念白,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沈童,仿佛她的眼里只有沈童一个人。她想要努力看清沈童的表情,但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所有的背景和沈童都在掉帧,让她看不真切。
回到民宿,蓝戾把鞋一蹬,直接躺在床上一动不再动了。沈童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看蓝戾没有起来的意思,就用手撑在蓝戾耳边轻轻问她:“你就这么睡觉吗,要不要把外衣脱掉?”
蓝戾今晚喝了很多洋酒,现在脑袋已经昏沉得像个秤砣,她神神叨叨地大喊:“我不!不脱!”
沈童无奈地把被子从她身下扯出来,给蓝戾盖在身上。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沈童的脸上一直挂着宠溺的微笑,而直到她把被子拉到蓝戾的胸口,轻轻拍了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对蓝戾的宠溺。
沈童维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坐在床边,一只手撑在蓝戾的腰侧。她看着蓝戾的睡脸,在她的面前毫无防备。蓝戾越是单纯的模样,越让沈童的心里泛起了复杂的情感:同龄人和学生、男友和女孩、婚姻和禁忌,不论如何选择,蓝戾都是那个坏的决定。
可蓝戾为沈童拓宽的那些世界的边界,沈童都贪恋着还想再去一次,还想被蓝戾带着再走远一点。她对每一次和蓝戾在一起时的感受记忆犹新,那种蓝戾带给她的新鲜感,那种因为身旁有蓝戾而感到无畏的畅快,那种跳脱出平庸的日常生活而产生的鲜活的自知和自觉,是她没有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
“平庸的日常”这个词在沈童的眼前跳跃着。她看到躺着的蓝戾身上分离出了一个灵体,正在奋力击碎这些词语,可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房屋的各个地方繁殖,把沈童的视线填满。
沈童用力地甩了甩头,把恼人的平庸从脑子里全部甩了出去。‘现在我在的这里,是鲜活而自由的。’沈童想着,‘蓝戾促成的这次旅行,不是至今为止她带我走得最远的一条路吗......’
沈童定定地观察着蓝戾,听到她因为酒醉而有些粗的呼吸声,看到她的胸口频率稳定的起伏,确认蓝戾正在熟睡之中。她伸出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试探着去触碰蓝戾瘦削但红润的脸颊。沈童的手在感受到蓝戾的鼻息时停了下来。她收回手,极为缓慢地俯身,直到她一低头,就可以用鼻尖触碰到蓝戾的距离。
沈童用自己的鼻尖轻蹭了一下蓝戾的鼻尖,感觉到细细的茸毛轻轻掠过鼻尖。她屏住呼吸,放低自己的头颅,吻上了蓝戾微张的薄唇。沈童让自己的唇瓣完整地覆上了蓝戾的唇,然后离开了。
“...是类似的孤独吗?
是讨厌失望吧
怕撞击的瞬间 会感到疼痛吗?
是念念不忘啊 是万有引力吧
约好一起变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