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玥心里咯噔一下,霎时睡意全无,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先生,欲到唇边的话,在张口无声中,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女先生无需睁眼也知这丫头此刻的心境,不就是一直幻想中的人,忽然有一天出现在身旁,而且跟自个儿躺在一张榻上,甚至将才还如此不要脸的把人家当做抱枕,一时之间难以消化呗。
其实她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也有着类似感受。
那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腊月里的京城天寒地冻的,连鼻腔中都被那干燥冰冷的寒气填满。
初十是这孩子的洗三,蒋老爷为此大办宴席,柬请列位同僚、好友,之中就有阿玛。
她被阿玛带来赴宴,坐在轿里时,还以为阿玛是怕自个儿在府内无聊,去蒋家兴许能认识到年岁相当的玩伴。
可她刚迈进府门,就被蒋老爷吩咐,由嬷嬷带去内院。
起先她还纳闷,内院本就不该是宾客进的地方,为何偏让自个儿去,甚至还要观摩整个洗礼。
等进了蒋夫人所在的卧寝,洗礼已经开始,蒋夫人笑吟吟地唤她去床边坐,她行过请安礼,诺诺地过去坐下。
蒋夫人牵起她的手,话语中尽是惋惜:“是瑛儿吧,这小脸生得真有福气,我瞧着你就欢喜,可惜了,与你没有那婆媳的缘分,一想起来啊,这心里就难受的很。”
说到动情处,竟用袖口抹起泪来。
着实让她动也不是,劝也不是,她甚至都不明就里,好端端的为何会提“无缘作婆媳”?阿玛不曾给自个儿许配夫家,这从天而降的婆婆又是打哪来的?
或许是心有灵犀,洗三过的婴儿好似预知到了她的窘迫,以嘹亮的哭声为她解了围。
小团子一个劲儿的哭嚎,洗三的婆子忙将婴儿周身擦净,裹进襁褓抱给蒋夫人。
婴儿来到母亲怀抱立即止住嚎哭,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她,仿佛在说,你得怎么感谢我。
蒋夫人抱着婴儿摇了摇,缓声与她言:“瑛儿啊,这是玥儿,你阿玛多少该跟你提过,我这临生产前,你阿玛便把你许给了她,我也盼着能是个小子,还欢喜了好久,可生下来却是姑娘。”
“姑娘也好,懂得疼人。”她这样宽慰蒋夫人。
“我看玥儿挺喜欢你这个姐姐,不如就做姐俩儿,咱们也算半个亲人。”
她不忍拒了蒋夫人的好意,尤其是在对方投来期盼的目光时,就只好应承下:“都听您的。”
可婴儿却跟不甘心似的,再一次以哭嚎来终止两人的对话。
蒋夫人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些有歉意地说:”瑛儿啊,你阿玛该是等急了,我让嬷嬷领你去前院用膳,等过些日子玥儿满月,我带她去串门儿,陪你额娘唠家常。“
“额娘知道一准高兴,她总念叨您,说您的好,夫人,瑛儿先告辞了。”她起身,又规矩地行了礼,跟在嬷嬷身后出了屋。
席间,她总会想起那孩子的模样,白白胖胖跟个小团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捏捏脸蛋,逗上一番。
“许给了她……“她想的出神,连阿玛唤她都未听见。
也许是在那天,种子便在心中埋下,只等发芽。
“先生……我,不对,您……您这些年过得好吗?”蒋玥吞吐地问。
女先生长吁了一口气,声音中带了些疲惫:“怎样算好,怎样又算不好?”
“就是,老家儿怎么样,二老身体可还康健?”
“阿玛几月前病逝,额娘也陪着去了,我这才回来寻到蒋把门上,蒋把念与阿玛的旧情,带我来找了你,这才有了个落脚儿地。”
蒋玥听后,生出对女先生的心疼,她伸手想要将人抱入怀中,可当看到女先生眼角有水滴滑落时,她忽然不忍去拆穿,便悻悻地收回手,平躺于榻上。
她细细数着天花板的纹路,与先生承诺:“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