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仍旧是那副痴傻的模样，只管怔怔地点头。

急得蒋玥把她从身上推一边，将下床、提鞋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跃到摆在内卧的水盆边，从架子上揪帕子、浸湿，折身回来扶着先生的后脑勺，往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蒋玥！你拿我脸抹桌子练手呢？”女先生可算是魂归了主位。

蒋玥白了她一眼，顾不得再将帕子洗一遍，反正是先生用过的，也顺便给自个儿抹了一把，就手儿扔在一旁案几上。

接着她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先给自个儿倒了一盏，在口中“咕噜“几下吐入地上的盆里，又倒了一盏塞进仍坐在床边的先生手里。

她把盆踢过去，没好调地催促：“您有那闲功夫找茬，还不如可怜可怜我这当力笨的，麻利儿漱了口，咱颠儿了。”

女先生正漱的档口，她蹲下身亲自为先生套好鞋，一等先生吐掉口中的水，便立马拽起来，拉着就往外奔。

“哎，我这头发没理，衣服也没换呐！”女先生用另一只手去挣被拉住的那只，她考虑着见长辈总得打理好一些，这样乱糟糟地，长辈得埋怨不懂礼数。

“娘不在意这些！”

蒋玥觉得先生在小题大做，在她认为，见过好几回的人了，要是哪回都这么正式，又端着又拘着的，这不是净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她敢说，女先生也得敢信那，又不是自个儿额娘，孩子就算不好也当块宝，女先生见劝不动，只能停下步子，使力把人往回一拉。

这猛地一受力，蒋玥脚下拌蒜打了一趔趄，她忙稳住身形，扭头瞪向先生：“您又怎么了？“

“甭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是你娘，你怎么样都成！是我能攀比的？！”女先生将她手甩开，兀自走向梳妆台。

蒋玥看了看被甩开的手，又抬头望了望先生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杂陈。

女先生拿起篦子，一下又一下地将头发梳顺，用尖梢挑起几缕扎好，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见没有散碎的后，这才起身，往屋门口走。

当走到仍立在原地的蒋玥旁，女先生只是睨了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而过。

蒋玥在后面呼唤：“先生，您等等我，等等我。”

女先生有意加快脚步，心中对她有一万个不是，即不愿与她一同走，更不愿被她追上。

两个人你赶一步我追一步，跟鹰逮兔子似的，临近了蒋夫人所在的院落，蒋玥这只鹰也没把兔子逮上，反倒被兔子五步一回首的戏耍。

女先生在蒋夫人的院门前止了步，蒋玥赶上前来问：“先生，怎么在这候着不进去？”

“等你。”女先生摆起之前那副冷淡的架子。

蒋玥狐疑地望向先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女先生只道：“给人家娘请安，得做姑娘的带着请，越过你那叫没规矩。”

“您怎么总规矩规矩的，照您这话，那都甭过了呗。“蒋玥沉下脸回顶一句。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在先生甩开她时就想，可碍于先生会因此受气，回头又不理自个儿。

她打心眼儿里心疼先生，心疼先生的处处小心，奉行着礼数，可她也有点厌烦，两个人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是这规矩那规矩，她不自在。

女先生听后紧紧抿起唇，强忍那将要流出的泪。

她又能怎么言语，怎么解释，三岁时，额娘请做过姑姑的宫女来教自个儿规矩，为了十三岁的选秀作准备，一个失礼就要叱责，睡觉连仰躺着都不许，只要姿势不对，便会被姑姑从睡梦中拉起叱责，姑姑自有她一套说辞“宫中有甪（lù)兽庇佑，夜晚巡视个寝宫时，被你这模样吓跑，罪过可就大了。”

那她是不是该感激隆裕太后懿诏的宣统退位？终于让自个儿摆脱？从围困跳入苦海？

蒋玥见先生没言声，以为是认同了她的话，越发的得意：“先生，不怪我让您搓火儿，您真太拘着自个儿了，也招人烦，我就可烦这劲儿，您学学我，兹要是我不乐意，谁都甭想拿我挑眼。”

说话间，还玩笑的推了先生一把。

没成想劲儿用过猛，将本就没防备的先生推倒在地，吓得她赶紧去扶，可手伸过去，就被女先生打到一边。

“您言语完了吗？我瞧您别的不成，这歪理是一套盖一套，是，我没您有能耐，请您领我见夫人，完事我卷铺盖走，您就兹当没我这号人，我招不起还躲不起嘛。”

女先生眼里噙着泪，所出口的话如石子般，一颗接一颗地砸疼蒋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