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调查取证之后，认定是蓝戾的行为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而吴迪是受害者，且进行了正当防卫。结果蓝戾要面临十天的行政拘留，吴迪向警方表示他不想要追究责任的意愿。

“你们是要协商吗？”警察把吴迪带到拷着手铐的蓝戾面前，蓝戾抬着眼睛看了看脸上贴着纱布的吴迪，胳膊肘一撑，站起身往吴迪脸上吐了一大口唾沫。警察马上粗暴地把蓝戾按回了椅子上，另一个年轻的把吴迪拉到门口，递给他一张纸擦脸。

沈童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幕，加上昨天晚上看到蓝戾殴打吴迪的画面，她强压着怒火对坐在屋里的蓝戾大声地说：“蓝戾你闹够了没有！”

刚被警察按住还一脸满不在乎的蓝戾听到沈童的声音，马上抬头看向屋外找寻沈童的身影。沈童走到审讯室门口，紧皱着眉头，神情像极了蓝戾小时候在学校闯了祸、她的妈妈被请到校长室时瞪她的样子。

沈童的愤怒来自于失望，她不愿意承认是蓝戾令她失望，只好失望于自己。失望自己竟然幼稚到想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替她挡风遮雨，失望自己一再地看错枕边之人，失望自己如此软弱，贪图陪伴和庇护，这才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失望之中。

蓝戾打人的行为令沈童无法接受，哪怕蓝戾是去打一个比自己更强壮的人，哪怕蓝戾打人是因为她。沈童印象太深当初吴迪打她那一巴掌时失控的神情了，眼底的疯狂令她不寒而栗。那是残暴之人的目光，不管他们表现得如何得体，这份残暴一经展露，便再无法回头。

蓝戾对吴迪大打出手，举动比吴迪更加激烈，沈童禁不住去想象当时蓝戾是什么样的眼神，脑海里蓝戾清秀的面庞和吴迪有棱有角的脸逐渐重合，共用一双疯狂的眼神盯着沈童，嘴角慢慢牵出一个邪恶的弧度，她看到吴迪嘴角青灰色的胡茬和他笑的时候嘴边标志性的括号，她同时看到蓝戾柳叶般锋利的上嘴唇和她向下撇的嘴角，这张脸诡异得令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却始终在她的脑海里驱之不散。

沈童昨天晚上反复回想着和蓝戾在一起时，她问蓝戾会不会令她失望，告诉蓝戾她最希望她善良，而蓝戾要发毒誓却被她制止。“不要逞能。”沈童最怕蓝戾为了她而做不成自己，可现在沈童甚至分不清这个出手不留余地的蓝戾到底是不是她自己。

沈童眼里的失望让蓝戾的心冷到极点，觉得血液流过的每一处都变得刺骨起来。她被警察按着肩膀，只能坐在审讯椅里，面对着陷入痛苦的沈童无能为力，而且这一次，她正是令沈童痛苦的主谋。

蓝戾羞愧地低下头不忍再看沈童，沈童对蓝戾说：“跟他和解啊，难道你想去拘留所吗？”

蓝戾微微抬起头，眼神还是不敢对上沈童，看着墙角说道：“他能好好和解么，没准要我给他跪下磕头吧。我不会跟他道歉的。”

沈童又急又恼蓝戾偏偏在这个时候倔劲上来了，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他不会让你下跪磕头的，你只要表个态和解，吴迪就不再追究了！”

吴迪刚才那副假惺惺的面孔，蓝戾不相信他肯就此罢休，听沈童这么一说，她马上想到了什么，激动地问沈童：“他是不是又拿拘留威胁你了？你别犯傻答应啊！”

这时候吴迪正好从洗手间清洗完出来，手搭上沈童的肩，偏着头表现得很温柔地问道：“怎么样？还是不肯协商吗？”沈童的身体在被吴迪碰到的一刹那震动了一下，刚才要对蓝戾说的话被她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再给我点时间。”沈童翻开手腕把手覆在了吴迪的手背上，抬头轻声对吴迪说道。吴迪点了点头，退到派出所的前台旁坐下了。

蓝戾看到了这一切，等吴迪走开，歪头不解地向沈童皱了皱眉，无声地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可是沈童似乎决定不去回应蓝戾的问题，她只是反复地劝蓝戾和吴迪和解，刚才脸上复杂的神色渐渐简化成了单一的忧心忡忡，“蓝戾，别再胡闹了，你不能去拘留所。”

蓝戾昨天晚上在羁押房里一整宿没合眼。起初她的肾上腺素水平还没有降下来，她用拳头怼着隔开她和吴迪的那面灰墙，想的是刚才为什么出拳没有再快一点，没有让吴迪更疼一些。冷静下来之后，蓝戾开始细数她和沈童面临的麻烦，其实，蓝戾也清楚几乎都是沈童的麻烦，但只要是沈童有麻烦，她就不可能坐视不理。

学校现场的传单有没有被清理干净，报案的人会不会在学校里嚼舌根，她和沈童的恋情会不会被大规模曝光，吴迪知道沈童怀孕之后会做什么，沈童会不会又要在吴家受委屈......蓝戾现在彻底清醒了，明白自己今晚去挑衅吴迪是相当愚蠢的行为，但她依然不后悔，她找不到比她打歪吴迪鼻梁那一瞬间更令她心情舒畅的办法了。

一直以来吴迪带给她和沈童的心理压力；这几天奋力阻止吴迪散布消息、箭在弦上的那种持续紧张感；今天沈童在夜里给她打电话时，蓝戾心疼沈童因为吴迪好似一只惊弓之鸟，在自己家里却不能放松地休息，还要时刻关注吴迪的一举一动。所有这些都是一场又一场黑雨，唤醒着蓝戾心里那片阴翳的土地上每一颗因吴迪而播下的种子。

蓝戾不奢求沈童理解她的爆发，但她希望沈童可以接受她这个在旁人眼里不可理喻、却对于此时的她来说最痛快的行为。

蓝戾设想着走出这个房间后会看到沈童平和的脸，也许沈童会生气她出手打人，但骂过她之后还是会冲她露出无奈而宠溺的笑。蓝戾还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看到沈童对吴迪温柔或是亲密，她知道那一定是沈童的逢场作戏，沈童会在吴迪看不到的地方对她俏皮地挤挤眼睛，让蓝戾放心。蓝戾准备好了接受处罚、责骂、唾弃或是任何惩罚，只要她能够和沈童对上眼神，知道沈童接受了她的任性，蓝戾就无所畏惧。

可现在的蓝戾慌了，她抓不到沈童的眼神，收不到沈童的讯号。沈童一再地劝蓝戾和吴迪和解，蓝戾盯着沈童的眼睛，弄不清她目光的游离是因为思绪纷乱还是在刻意回避。

蓝戾垂下眼睛，喊她的名字：“沈童。”沈童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劝服蓝戾的话。“沈童，沈童。”直到蓝戾不带感情地连着打断她，沈童的注意力才被蓝戾拉了过去，她眨着眼睛看着蓝戾，这间审讯室终于安静了片刻。

“要小心吴迪，他还有备份，一定要找机会删掉，知道吗？”蓝戾的表情非常严肃，沈童却不能理解眼下蓝戾竟然还在想着防备吴迪的事，“你现在该为你自己想想啊，被拘留多严重你知道吗？”

蓝戾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对沈童说：“我知道后果，行拘我没关系。”蓝戾不再看沈童，她知道沈童在门口站了一会，什么也没再说，离开了。

这一整个早上，蓝戾和沈童都没有在同一个频道里，刚才蓝戾让沈童防备吴迪是她的最后一次尝试，依然是失败的。

曾经最能令蓝戾难过的，是不被所爱之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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