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

漫步在上学的坂道上。

现在可以明明确确地感觉到春意。坡路的两旁栽着樱树，绿的清新且柔和。但还不到开花的时节。林荫，配上路边具有年代感的小店，展现了这座城市作为一座历史古城的魅力。

嘛，说不定哪个小店，会住着一个浪矢爷爷呢？

真要是那样，也好。有些，不知该怎么和人启齿的事情……

“学姐！真是的！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雨森唯猛然从幻想中回神。她笑了笑，对着身旁绑着双马尾的可爱孩子道：“抱歉啦，琉奈酱。我刚刚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嗯…你想知道吗？”

嘿，话题转移之术！

“诶？什么什么，快别吊我胃口啊。”浅井琉奈的好奇心显然被引出来了。

“我在想啊…”雨森唯对上了浅井那水盈盈的大眼睛，笑吟吟地道，“为什么琉奈酱今天会这么漂亮呢？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哪有什么好事啊。”浅井倒没露出什么害羞的神色，毕竟是同性的夸赞嘛，“不过学姐，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不好意思的哦？幸亏学姐不是个男生，不然肯定是个巧舌如簧的花花公子吧！”

男人，谁愿意当那么恶心的东西……

“饶了我吧。我才不是那种会玩弄别人感情的混帐。”雨森把视线转向身旁翠绿的樱树，掩饰过那稍纵即逝的厌恶。

“那谁说的准啊？我怎么知道，学姐刚刚是不是在想哪个心上人。或者，好几个心上人？”浅井琉奈仍用轻快的语调取笑道。

唔，心上人啊。

雨森唯忽然忆起了，那个在黄昏里落寞的长发少女。她的话，现在应该才刚刚出门吧？

“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男生…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哪有什么心上人之说。”雨森唯矢口否认，“比起那些个男生啊，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倒还惹我喜欢。”

雨森唯这种疑似自曝的行为，当然没让浅井生疑。因为在浅井心目中，雨森唯一直是个非常可靠的前辈，她也从没对浅井有什么逾越的举动。浅井没认为雨森是认真的，权当是她为了调戏自己，又开的一个玩笑。

毕竟天下害羞、不敢和男生搭话的妹子多了去呢。

“诶——那可真可惜啊。明明学姐是一个这么样的大美人，性格温柔又成绩优异…话说，二年级的No.1好像一直是学姐你吧！啊呀，以学姐这样的条件，找一个帅气的男朋友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浅井的声音里满是羡慕。

“可是，学姐，你这么优秀，看上我这样平凡的女孩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羡慕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浅井的打趣。

红灯。在斑马线前止步。

“是，是。你的可爱是有限的。在我心里有一个最可爱的女孩儿，谁也比不过她。”

一个人欢笑着，说着调笑的话。另一个人浅笑着，说着真心话。

“诶？那学姐的意思是我不如那个女孩子咯？始乱终弃的学姐最讨厌了！”浅井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甚至开始掩面抽泣起来，她的双肩耸动着，竟真有眼泪落下，这完全是个我见犹怜的学妹啊。

可雨森早就习以为常了。浅井琉奈这丫头调皮得很，她那高明的演技曾让雨森唯吃了不少苦头。想当年，刚认识琉奈的时候，雨森一度认为她是个爱哭鬼呢。后来嘛，才发现，浅井可不是什么心理脆弱的家伙，只是热衷于恶作剧罢了。

“行啦行啦。这招早就对我没用了。我对你可是知根知底，‘石原里美桑’？”雨森嘴角勾出了一个弧度，开始了战略反击，“还有，那个最可爱的，是我自己。”

浅井闻言，忙止了哭，她甚至没来得及跟学姐争谁更可爱，便叫道：“停停！为什么突然提起那种黑历史啊！虽然我是很崇敬石原小姐的，但谁说过要当那种演员啊！”

“你说过呦。‘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堪比石原的演员！’，那样帅气的话。”

“……好吧。我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嘛，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梦想！学姐，你小时候就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梦想吗？”浅井琉奈面对自己的黑历史，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也不是人人都有梦想吧。我小时候就没想过未来的规划，既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当然，那是过去的想法，那时的我真的没想太多哦。”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很想做的事情咯？有那种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绿灯，雨森与浅井接着并肩而行，步入樱树底下的行道。她们在光束与树影中穿行，在一种别致的安静中，与偶尔路过的行人擦肩而过。

“那样的愿望啊…是秘密。谁也不能说的。”雨森唯微微偏头，用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浅井怔了一下，随即又继续笑了起来。她是个爱笑的女孩儿。

“那我对学姐的评价还要添上一笔。没想到，学姐意外地是个小气的前辈呢。”

雨森唯明白浅井是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了，所以对她的话仅仅置之一笑。雨森就喜欢和这种乖孩子交流，总是煞费苦心地与不太喜欢聊天的人搭话，即使是她这样习惯应酬的人也会很头疼的。

嘛，谁叫自己喜欢上了一朵高岭之花呢。

“那你呢，琉奈酱。做演员的梦想，还有在坚持吗？”为了不突然冷场，雨森唯顺着先前的话问了下去，“你有这种才华，可是成功地骗过我不少次呢。”

这种装哭来骗奶茶和冰淇淋的孩子，也就只像是在撒娇的任性猫咪罢了。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雨森唯是生不起气来的。

就算是知道她在装哭。

而浅井并不是贪心的女孩。她时不时回请雨森的行为，让雨森在心里暗暗地给她打了个高分。既然浅井本性不坏，偶尔上上当，雨森倒也觉得乐在其中。倘若有一天，浅井忽然双颊通红，满面含羞地来到她身边，甚至换了称呼，支支吾吾地对她道：“亲…亲爱的，我怀…怀了你的孩子啦！”她说不定还会配合地调笑着要给孩子取个名字。

但是，一旦提起了浅井的梦想，她的声音显然没有恶作剧时那般活泼了。

“都说是童言无忌了嘛，当演员哪有那么容易。与石原姐姐比起来，我在先天条件上就输了诶。而且，想进演艺圈，没有过硬的演技实力是不行的吧？我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是别去丢人了。”或许是有些郁闷，浅井微微嘟起了嘴。

浅井的面貌虽不给人惊艳的感觉，却十分秀气。在雨森看来，那是一种邻家妹妹的清纯。

“是吗。不用妄自菲薄，我还是觉得琉奈酱的演技相当不错呢。”

“所以说，戏弄学姐是一点成就感也没有的。毕竟学姐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了，这可不好哦。”

毕竟你就是这么好骗啊。

雨森唯默不作声了。

她不是因为浅井的话而生气，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她望了望不远处的校园，竟没由来地生出一种恐惧，仿佛前方存在的是猛兽的喉咙。她若执意向前，只会被吞噬殆尽，连骨头也无法幸存。

这种不安感究竟，源自哪里？或许她对青春校园的美好向往，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吞噬的干干净净。雨森唯想不清楚，也不想去思考。她只想尽心扮好一个温柔善良，善于交际的形象。安心渡过学生生涯，就足够了。

当然，在那个女孩面前，她还要努力展现自己活泼热情的一面。不是说，情…情侣间要性格互补嘛。虽说那个女孩不像班里另一个面瘫女生一样冷漠到病态，可她终归不是能在谈话中炒热气氛的类型。

之后，雨森无心聊天了，只敷衍着浅井的问题。随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入校，两人也该分别了。她们的教室不在同一个方向。浅井热切地向她道了别，雨森也尽力回以了一个微笑。

看着浅井那热情洋溢的笑脸，雨森心中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该不会，浅井琉奈喜欢自己吧？

不，别瞎想了。雨森望着浅井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走这条路的，总不能见谁都是同类吧？再说，从浅井一直以来的言论中推测，她完完全全是个直女。

将无聊的想法抛之脑后，雨森唯向着鞋柜走去。

————

教室里乍看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值日生做着自己的工作，其他早到的同学则几个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男生们往往聊的是“Saber”“丝碧涅”“利姆露”等叫人听不懂的词，雨森也没兴趣去了解；相比之下，女生里说的“井浦新”“松本润”“米津玄师”就好懂多了。雨森唯的出现并没有打扰到他们聊天的兴致，她也乐得如此。虽然知道那个人还没有来，雨森还是习惯性地往她位置的方向一瞥。不料，却看到了个十分危险的东西。

她的视线越过了那个正坐着读书的讨厌面瘫脸，直直地锁定在了秋庭加奈桌上那个白色的包装盒上。

MeltyKiss？谁会送她巧克力？

倒不是雨森觉得秋庭的魅力不够大，秋庭本就是她心目中最可爱的那个女孩子。真正让雨森诧异的是，秋庭加奈早就威名远播了，按理说不该有人再自讨没趣，送这些根本不可能被接受的小东西了。去年，秋庭不知处理了多少情书、巧克力、鲜花，依着雨森的记忆，光是她见证的就有八九例。对于这些十几岁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男生，秋庭的态度很坚决——能找到人的就原样退回，匿名的就按垃圾处理，一点也不给他们机会。被拒绝的男生未必都很伤心，一部分只以为是秋庭家家教太严，便心安理得地去物色别的对象了。

那时，雨森既因秋庭的行为而大感痛快，又为男生的见异思迁而深深感到恶心。

而现在，雨森仿佛又看见了一个恶心的男生，厚着脸皮坐在了秋庭的桌子上。雨森咬牙切齿地盯着那盒巧克力，随即发现在盒子底下好像还压了一张纸条。

情书？告白宣言？

她强忍住去夺来纸条一探究竟的冲动。

那纸条已经属于个人隐私了。班里有十几个人，尤其是秋庭位置旁面瘫脸也在场的情况，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她要找一个更温和的方法。

雨森环顾四周，大部分人还是聊得热火朝天，唯班长独坐着看漫画。矢崎枫的话，的确是每天都来得比她早，只是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很熟络，但这对雨森来说不叫问题。

雨森在座位上安顿好后，便信步走到了矢崎枫的位置旁。她的动作没引起枫的注意。

枫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漫画。虽然对漫画不是很感兴趣，但出于好奇，雨森偷偷跟着看了一会儿，了解了一下这两页大概内容。

书中好像是一个叫柚子的女孩和另一个黑长直女孩在吵架。雨森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描写的对象都是女孩，倒让她对这本漫画有了些好感。

但现在可不是看漫画的时候。

雨森唯轻咳了两下，很抱歉地打断了枫的阅读体验：“枫同学～打扰一下，能问你一件事吗？”

雨森唯摆出了惯用的笑容。

“啊，嘿，是！”枫的反应有点像受了惊的仓鼠，她慌忙合上了书，甚至装作不经意地用手臂盖住了漫画的封面与名字，让雨森只看清了“cit”这几个字母。一气呵成的掩饰后，枫才如释重负地回过头。她正对上了雨森的笑靥。

“是…是灯子学姐……”枫好像突然失了神，这么喃喃道。

灯子？那是谁啊，她把我和谁搞混了吗？雨森心中有点疑惑。

“枫同学？我可不是灯子学姐呦。”雨森温和地回道。

“呀！抱歉，雨森同学…”枫突然醒悟，接着便十分可怜地道起歉来，“说了奇怪的名字…真是很对不起！因为平时的雨森同学都是扎着头发的，今天头发披下来，很…很有另一个人的气质，我真不是故意喊错的……”

头发吗？雨森唯下意识抚了抚身后披散如瀑的秀发，她的长发只比秋庭稍短一筹。秋庭平时都扎高马尾的，她就跟着扎高马尾；而秋庭上个金曜日直接以黑长直的形象示人，她也决定不扎头发了。直发的雨森，在早上也引起了浅井的好奇呢。

这本是一点少女的小心思，现在看来果然是有点奇怪吧。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安心安心，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哦。”雨森带着春风般的笑，像个可靠的邻家姐姐。

“嗯、嗯，谢谢你…”枫面对着雨森，意外地非常羞涩，“对了，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啦。不用害怕哦，枫酱。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是谁给秋庭同学送了巧克力呢？”

枫、枫、枫酱！已经叫的这么亲密了吗！枫的小脸红了又红。这个人，难道和龙胆寺的姐姐大人一样是个撩妹狂吗？

枫在奇怪的心里妄想之后，乖巧地小声道：“不、不清楚…它很早就在那里了。做、做这种事的人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吧……”

也是哦。雨森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好像在什么时候已经掉线了，而智商在线的矢崎枫说得太有道理了！自己这样肯定会无功而返的，还不如直接在午饭时问问加奈，她毕竟算是加奈唯一的闺蜜嘛。

“谢谢你，枫。”想通之后，雨森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欠着身子，把脸凑到了枫前，“其实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呢。”

“唔！”

雨森的调戏式感谢方式对一般的女生不会有什么杀伤力，比如浅井就从不会因为雨森的夸赞而感到害羞。她显然把矢崎枫当成了普通的女生。可是枫……脸上的娇红都要蔓延到雪白的脖子去了。

肇事者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点都没注意到那位名叫枫的少女——大脑已经彻底当机了。

让肇事者的视力与情商急剧降低的原因是，在这个点，那最可爱的女孩就要来了。雨森正襟危坐，果然不消几分钟，秋庭加奈就匆匆地进了班级。

班上的噪声，顿时减少了一大半。并不是秋庭的气场有多强，而是秋庭桌上的巧克力实在太惹眼，大家在等着一出好戏。

秋庭对于班上的突然沉默有点不解，直到她看到了自己桌上的那盒巧克力。

班里的人见那个冷面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拿起巧克力，随后把纸条翻过面读了起来。随后，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是一副将笑不笑的模样。最终，她把巧克力与纸条一并好好地放在了抽屉里。

秋庭加奈……就这么被攻略了？这是大部分看客震惊的心声。当然，他们的惊讶，远不及某个在一直暗中观察的少女。那个少女，可以说是这个班上最了解秋庭的人了。

加奈她不是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对人心动的感觉吗？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吧……

雨森的脑海里一直重播着刚刚秋庭那个隐约的笑容。她只感觉一阵无力，眼睛好酸啊。

已经搞不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