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圣玛瑞安医院这样面向穷苦百姓的教会慈善医院,夜晚总显得比白天忙碌。阿比盖尔费劲地穿过一伙儿结伴而来的工厂女工——她们的一位同事在车间工作时流产了,目前还在手术室里生死不知——紧接着灵敏地避开一台急急忙忙冲向手术室的重症病床,显然如果医生的动作不麻利一点儿,病床上的准母亲就要大出血而死了。
谢天谢地,阿比盖尔不需要面对类似的严峻情形,她的目标只不过是圣玛瑞安医院的某间外科医生办公室。托康拉德那辆兰洛斯小轿车的福,刘易斯小姐被迅速从酒店的案发现场送到了医院,尽管她的伤情很明显,但缺乏专业医生的初步判断,她仍然会先被分流到急诊科。急诊科医生会为她安排全套检查,根据初步结果,再将她分配到专门的科室。检查报告会随之转给主治医生,帮助他为病人建立正式的病情档案,一份副本则被保存在档案科里,以避免不必要的纠纷。
不妙的是,阿比盖尔并不知道刘易斯小姐的主治医生是谁。这会儿跑去询问未免显得心怀鬼胎,但考虑到送她来到医院的是傲慢鬼康拉德,阿比盖尔猜测他应该强迫医院把刘易斯小姐交给了当班最资深的医生。趁着咨询台护士帮助一位不幸摔伤小腿的老妇人前去洗手间的工夫,阿比盖尔偷看了排班登记簿,发现当天晚上值夜班的最资深的外科医生,是一位叫亚当·卡哈尔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通常都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总算有一次康拉德的挑剔个性造成了好结果。
卡哈尔医生位于医院西翼四楼的办公室里没有亮灯,今晚不是他值班的时候。阿比盖尔觑一眼四下无人,用食指在门锁上弹了弹,锁舌咔哒一声弹开,房门轻轻地向后滑开一条缝隙。她一闪身钻进屋内,抬手合上朝向走廊的百叶窗。门窗都关上后,屋里没什么亮,正常人几乎没办法看见任何东西。阿比盖尔试探着四处摸索了一会儿,诡异的是,在视野里一片漆黑的时候,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大了,先前明明看着不过离门口三五步距离的办公桌,她花了足足一分钟才摸到。摸黑干活看来不怎么好玩儿,阿比盖尔心想,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银色扁酒壶,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
酒壶里装的是一种法师勾兑的蓝莓酒,能够短暂地增强使用者的体质,在很多场合都非常好用,只不过又酸又辣的口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阿比盖尔最开始也不怎么喜欢,但熟悉过后也就习惯了。至少这还能有点酒味,大部分的魔药都是只看效果不管口感的恶心玩意儿。
酒精的刺激口感还没有散去,阿比盖尔已经发现自己能够看清办公室里事物的轮廓了。她刚刚靠触摸做出的判断非常正确,她的确已经来到了办公桌旁边,不过桌面上几乎没有任何物品,卡哈尔医生显然是那种擅长收纳的类型。阿比盖尔很喜欢这一类型的人,他们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被找到。
一点点简单的观察,加上窃贼之友故技重施,阿比盖尔就从办公室另一侧的柜子里找到了成堆的病情档案。卡哈尔医生将这些档案按照日期排列,所以她只花了半分钟就找到了写有卡门·刘易斯名字的那份。档案中所有的检查治疗结果看起来都非常正常——心跳体温血压都在正常范围内,卡哈尔医生也没有留下哪一项结果特别奇怪的笔记——并且都印刷或书写在圣玛瑞安医院专用的报告纸上。
总归还是要忙活一番啊。阿比盖尔心想,将刘易斯小姐的病情档案放到卡哈尔医生的办公桌上。她从另一边裤兜里摸出一只带画儿的玻璃鼻烟壶,将壶里看起来像鼻烟的淡黄粉末在档案封面上洒出一个不完美的圆,然后十指张开,对准档案,低低地念道:“Ostende.”
淡黄粉末应声发出亮光,光圈在档案封面上旋转七次,随后散成点点星芒,钻进纸张内消失无踪。阿比盖尔拿起档案,再次翻开,果然,有一部分报告结果上亮着微光,说明它们被法术篡改过。
“Directum.”追踪咒的效力令微光从纸张上浮起,汇聚成一颗小小的光球。光球在办公桌范围内来回游荡了一会儿,好像在判断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似的,随后徐徐向门外飘去。阿比盖尔没有急着跟上它,而是先将刘易斯小姐的病情档案重新放回柜子里,又逆转时间让柜子自己锁上,这才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循着光球的方向而去。
追踪篡改档案的法术的光球沿最短路线找到了西翼楼梯,然后就一直领着阿比盖尔向下深入。当它终于在地下二层转弯,离开楼梯间,飞向一片漆黑的走廊时,忽然像是停电了一样,蓦地消失在空气里。
“防护屏障,当然了。”阿比盖尔耸耸肩,并不觉得特别意外。
这是个好兆头,说明篡改档案的人把这里当作常用的据点。也就是说,里边有宝藏可挖。唯一的问题是,他既然能在靠近楼梯间的走廊里设置防护屏障,那对自己罪证的保护只会更为严密。阿比盖尔并不真的是一位法师,除了浸染者天赋外,她也就能利用灵界浸染所产生的通道,施展一些古老且简单的像是追踪咒之类的法术罢了,连面前这道防护屏障,她都没有能力解除。这么说来,她要怎样才能保证自己能够挖出篡改档案那个人的秘密呢?
“嘿,你在这里干什么?只有医院职工才能到这儿来。”
阿比盖尔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看见了一位身穿棕色西服,头戴呢帽的男性。他左手提着一只棕色的有着圣玛瑞安医院标记的皮箱,紧皱着眉,不解且防备地看着阿比盖尔,似乎下一秒就打算将她扭送到医院安保处去。
“我的一位朋友……”
阿比盖尔的脑子里飞速地编造着也许能蒙混过关的回答,同时无法避免地注意到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紧接着,她明白了,这就是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