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拥

柚子醒来时，芽衣正独自打理着别苑周围的花草。

清晨的露滴浸润她白皙的手掌，微光洒落看似比平日更加柔和的面庞，连风也变得和煦起来，偶有鬓发落下，便用晶莹的指轻轻挽至耳后。

柚子有些窒息的望着她，生怕出声惊扰了这绝妙的画卷。

“醒啦？”

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烈，画中人还是很快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姑娘为何不叫醒我？”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毕竟才第一天当班，结果起得比主子还晚。

“无妨，我起得早。”依旧熟悉的清冷语气，没有戏谑，亦没有怪罪。

品花楼这类烟花之地，多是夜间活跃，姑娘们自然起得也晚，而下人们则是提前一个时辰起身做准备。

此时，也不过才刚到平日里丫鬟们起床的时辰。

柚子见芽衣没有不悦，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灿烂的模样。

“这些，都是姑娘亲自照料的吗？”环顾四下品类繁多的花草，数量着实不少。

芽衣手中的动作微微顿了顿，道：

“精神尚可时，稍加修剪。”

精神尚可？难道，蓝姑娘身体欠佳吗？

“那，我也来给姑娘帮手吧？”柚子试探性的问道，见芽衣不置可否，便欢天喜地的凑了过去，有模有样的学起她手中的动作。

根据昨日的心得，凡是姑娘没有明确拒绝的，便是默许的。

俩人“有说有笑”的忙活了好一阵后，有膳房的丫鬟送来了早膳。柚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滴水未进，肚子也很合事宜的吱哇乱叫起来。

品花楼的后院，虽平日禁入，但只要得了晴美或蓝姑娘准许，还是可以出入的。

可蓝姑娘的别苑，却是除了晴美外其他人皆不得入内。

现下，还多了个自己。

想到此，柚子心中竟有一丝窃喜，这就是所谓的，独占感吧？

不知为何，自见到蓝姑娘开始，脑子里总是会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辞藻。

柚子走到近前，却发现来人手中有两份餐食。

“姑娘也还未用早膳吗？”柚子有些讶异道。

“是，我们每日都是按姑娘吩咐的时辰送来早膳的。”

可，姑娘起身应该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吧？

望着那仍旧兀自忙碌着的身影，柚子心下一阵怜惜。

这个傻子，莫不是为了不需有人专程早起伺候自己，故意吩咐的这个时辰？可这品花楼丫鬟众多，便是轮流当值，又有何妨呢。

想不到，姑娘虽平日不苟言笑，却是这般温柔的人呢。

“姑娘，该用早膳了。”柚子柔声道。

芽衣没有理会，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等我先照顾完这些宝贝儿。

柚子心下气恼，这傻子对旁人倒是温柔得紧，却也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吧，日日如此，也难怪身子不好了。

便走到近前，抓住那纤细的手腕，想先带她回房用膳。

却不知是自己用力过猛，还是芽衣实在太过孱弱，被带起身后，竟一个踉跄跌进了自己怀里。

于是那醉人的幽香便再度袭来，盖过众多花草的清芳，刺激着柚子的神经。

空气霎时凝结。怀中人湿润的手心，沁过自己单薄的外衫传来微凉的触感，而自己下意识护住她的双手，一只紧紧环上了她的纤腰，堪堪抱住，另一只则贪婪的享受着她玉背带来的温暖。

“抱够了没有？”当柚子正醉心于此刻微妙的暧昧时，清冷的声线不合时宜的响起。

“啊！抱、抱歉，我只是想...”柚子忙松开了紧贴在芽衣身后的双手，顺便在脑中预演了自己的一万种死法。

芽衣却略过柚子，径自朝送来早膳的丫鬟走去。

“今日之事，若是有第四人知道....”炎炎夏日，柚子只觉脊背发凉。

“是，奴婢明白。”丫鬟忙躬下身，战战兢兢的应道。

芽衣这才满意的回了别苑。柚子见状，忙接过丫鬟手中的餐食，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用膳时，芽衣没有搭理柚子。

阅卷抚琴，柚子在旁滔滔不绝的赞叹时，芽衣也没有搭理她。

提笔丹青，柚子在旁嬉皮笑脸的研墨时，芽衣还是没有搭理她。

果然，姑娘心生不悦了吧，自己作为丫鬟，竟想着左右主子的行为。可这不也是因为关心她吗？

正当柚子一面觉得委屈，一面苦思冥想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时，晴美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不过这次，她确实是来调侃自己的工作的，而芽衣也是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和晴美有事要谈，便让自己退下了。

柚子心下沮丧，又觉百无聊赖，便索性出了别苑，在后院散起步来。

要说这品花楼的后院，除了蓝姑娘别苑这一隅外，其它地方亦是开阔气派的紧。

柚子昨日至此后，还未及细看，此番闲庭信步，才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行数步，渐向北边，便见一石桥贯通南北，下有涓涓细流，鲤戏其中，风景宜人。

或许本该如此。

可此时竟有一道身影，立于桥栏之上，樱色的发在空中翻飞。

柚子心道不妙，这人莫不是要寻短见？

来不及细想，便气运周身，凝于足下，似离弦之箭般朝桥栏冲去，不由分说的将桥上之人拦腰抱下。

“啊，是柚子姐！”

柚子这才看清，怀中是一张稚嫩白皙的脸庞，此时正对着自己笑得天真烂漫，哪里有一点要寻短见的样子。

“你认识我？”柚子却对这孩子毫无印象，也不记得楼里何时开始有这么年幼的丫鬟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此处来了？”

少女没有回话，讪笑着指了指桥下的流水，道：

“姐姐若替我将宝贝寻回来，我便告诉你。”

水面上浮着的是一枚蹴鞠，此时正随着细流越飘越远。

倒确实是深得孩童喜爱的玩物，看来这孩子方才会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便是为了它吧。

柚子无奈又宠溺的笑笑后，便反身掠如水中，不一会儿，就将蹴鞠取了回来。

倒不是碍于少女提出的条件，而是担心她又以身犯险。

“哇，柚子姐好厉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少女霎时开心得手舞足蹈，“姐姐这么厉害，不如陪我玩一会儿吧~”

说完，竟没头没脑的将刚取回的蹴鞠朝柚子踢了去。

柚子此刻更是莫名其妙，却还是本能的将蹴鞠接下。

想来这孩子定是由于太过寂寞，才会独自在此玩耍的吧。罢了，便先陪她玩玩，各中缘由待到送她回去时再细问不迟。

只是....若回来得晚了，怠慢了蓝姑娘....

对了！待晴美姐从别苑出来时，将这孩子交予她便好了嘛。

柚子如此想着，便豁然开朗的答应了陪少女玩耍。

少女似乎很是开心，领着柚子来到石桥附近的空地后，便开始不知疲倦的蹦蹦跳跳着。

柚子似乎亦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开始配合她的动作，控制着力道一起有来有回的舞动，空气中霎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晴美果然离开了别苑，出门后还四下张望着，似是在寻找自己。

柚子正要开口，眼前的少女却停止了动作，蹴鞠也颓然的落在地上。

“今天玩的很开心，”樱发少女忽而笑得邪魅，“下次有机会，再和柚子姐一起玩吧~”

说完不等柚子反应，便飞快的朝品花楼主楼跑去。

“诶？等等...！”什么嘛，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柚子看着被遗落在地的蹴鞠，不由得叹了口气，刚刚不还说是宝贝来着吗，果然小孩子就是任性呢。

结果，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她一个人回家，真的没问题吗？

柚子见晴美在寻自己，怕又惹得芽衣生气，便没敢再追，径自回了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