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谢天谢地。
卡洛夫和朱迪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帮忙。
这不得不让人叹服那些四通八达的古老地下通道。圆曾对她说,动物们的创造是丝毫不逊色于人类的。
焰一边注意着在推车与煤堆之间忙活的另外两个小煤球,一边拉伸筋骨稍作放松。
之后她也再次加入到煤矿的搬运中,期间戈姆温来视察过,好在两个小家伙反应很快,稍有动静就溜到煤炭后面一动也不动,监工前脚刚走,它们便得意洋洋的钻出来偷笑,显然对这个“猫和老鼠”的游戏乐在其中。
晚间清点成果的时候,焰这边的总量甚至略微多于另外一边,戈姆温把手里的黑块丢回煤车,也不好放什么狠话。
“......你作弊!”一个男孩指着焰吼道:“我看到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是煤炭吧!你这个亚龙人一定用了什么手段!”
焰百无聊赖地踹踹脚边的石子,没有回话。
“大家瞧瞧,她心虚了!”
见焰沉默、诺贝斯利身旁的两个跟班接着“勇敢”的站出来帮话。
无聊,焰连看都不想看他们的模样。
这个男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那个带头欺负圆的家伙吧?
好像叫什么诺贝斯利?
长相,还算勉强过得去:离金黄色还差一截的褪色淡黄发、灰蓝色眼睛、经过劳动的看上去不至于弱不禁风的身板,虽然时常在女生中炫耀肌肉,但听说人气还可以。
不过她对此毫无兴趣。
“戈姆温先生,可以回去了吗?”焰问道。
“咳,今天工作算你完成了....走吧。”
诺贝斯利见焰全程都在在无视他,便把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你给我等着!”
焰跨上马车找了个角落坐下,这边是监工用的马车,谅诺贝斯利也没那个胆跟上来。
听说这家伙第一次和圆见面就向她告白,完全就是自信过剩,结果自然是——被婉拒。
后来这家伙的反应基本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恼羞成怒。
焰对这家伙的好感根本就是负数。
*
回来了。
圆帮刚刚洗完澡的焰换好新绷带,折回去清洗自家的两只小煤球了。
焰现在没什么事做,干脆拿过桌上摊开的一本书,随随便便看看。
炼金术啊...
看了几行,认识的字却只有三两个。
确认好页码后焰把书反扣在床上,闭眼躺下。
之后让圆来教一教会比较好吧。
放松下来后全身都在抽痛,脑子不太愿意工作了——
夕阳的一片橙黄透过眼皮、渐渐地暗下来....
焰再度醒来,眼前依旧是淡淡的橙黄,但煤油灯发出的暖光取代了夕阳。
手边的书不见了,白鼠很温顺地躺在焰尾巴围出来的圈中,爪子搭在上面,身体随呼吸微微起伏。
圆不知什么时候把凳子移了过来,正在看书,灰鼠趴在圆的大腿上,看上去很暖和。
焰轻轻把毛毯的一角扯了点盖在朱迪的身子上:
“.....圆,你怎么不叫醒我?”说着,她慢慢坐起来。
“你醒了?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没叫醒你。”
圆把书搁在床头柜上,摸着卡洛夫的背很勉强地对她笑笑:
“过了这个冬天,矿场那边的事情会少很多....对不起,还有两年。”
壁炉里仅剩两块烧得通红的煤片苟延残喘。
焰摇摇头说没事。
冬天很快就会过去了。
*
离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
这是两年后快要见到春意的、另一个将要结束的冬天。
还有不到十天,雪一停,差不多就能出发了。
在这样的时节外出风险太大,而且近来帝国边境那边起了骚乱,所以延迟一下时间再出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边境的骚乱让帝国征收的赋税也变多了,给孤儿院的补贴又是按人头算的,院长看管的紧了些,每每延长其他孩子的收养年龄以求收入。饶是如此,院里的财政赤字也难以消除。
两年时间。
卡洛夫和朱迪又长得更大了些,两人两鼠在一间房里难免会有些拥挤,还有就是....床在不知不觉间也不如以前宽大了。
焰这边的识字量已经和圆差不多了,魔法方面齐头并进,弓术的话....
只能说有天赋的人就是不一样,有段时间焰郁闷到天天把匕首当飞镖来用。
“圆.....这次有多少秒?”
“大概五秒。”
焰收回魔力,玫红色的眼睛恢复成原本的暗紫:
“比最初多了两秒吗......”
这是个不知道究竟属于哪种体系的法术,可以将除了使用者及其接触到的事物外的世界时间暂停。在外人看来,它也许更像是瞬间移动。
“小焰,魔力的消耗呢?”
“老样子,还是三分之一。”
“这样啊。”
共享时间的效果已经消失,圆松开焰的手:
“魔力的消耗看来是固定的,不过有没有副作用这件事,暂时还不太清楚,小焰你尽量不要频繁去用哦。”
“好。”焰点点头,表示心下了然。
“今天也要去矿场那边?”圆问她。
“嗯。”
“那我一会儿让卡洛夫和朱迪也跟着过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也行。”
“怕它们给老鹰叼去了?”圆笑了笑:
“开玩笑的,两个小家伙很灵活的啦。嗯,那么,路上小心。”
*
焰默默掘着一块铁矿,这矿道入口的矿差不多要挖空了,以诺贝斯利为首的三男两女倒是自告奋勇的说要去里面挖点大的出来。
为了不和那群愣头青杠上焰才在这里待着,别的不说,安静多了。
“啊啊啊——!!!”
直至诺贝斯利的惨叫声惊飞了停在枯树上的乌鸦。
*
诺贝斯利的后腰被撕掉了一大块肉,院长极不情愿的施舍了一小瓶低级治疗药水给他,肉重新长了出来,事情本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结果过了没两天,诺贝斯利在吃饭的时候直接吐了一桌子,还不停叫喊着他头疼,医生来后没两个小时,他的腹股沟起了几个小小的肿块,他直接在床上疼的打滚,额头不停往外渗汗珠。
医生给他配了点草药,又用驱病的魔法为他疗伤。
诺贝斯利只是叫唤,他的淋巴结变得肿胀膨大,脖子上像是挂了一个瘤子。
毫无作用。
医生看见他这前所未见的病症慌了神,草草的又看了几下就离开了孤儿院,他害怕承担感染这种意外疾病的风险。
“院长女士....不是我说,这病我真的没法治.....”,医生走之前说。
由米切尔负责照顾他,诺贝斯利的腹股沟肿块摸上去像木头一般硬,他发了高烧、神志不清:
“我分明看到了!圆、还有焰...啊.....她们、她们和雪鼠有勾当!”
诺贝斯利灰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床上已经挣扎不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粗重的呻吟声。
人们将信将疑,院长桂罗决定加强对她们的监控,不过圆也提前做好了准备,两个小家伙会在白天出去、晚上回来。
也好,暂时避避风头。平安无事。
圆又去探望了诺贝斯利,上次她帮忙在他的腹股沟肿块上切了十字、放了些脓血,这让他稍微好受了些,但也只是稍微,七十二小时内这个大男孩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消瘦下来。
而以前和他要好的那些人则像是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头几天迎接圆的劈头盖脸的咒骂、到最后已然变成了一种低贱的哀求:
“圆....小圆!我知道你能救我,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吧!救救我...啊,救救我!”
他的骨柴手垂在床边、疾病折磨他,他的喉咙被淋巴结挤得老大:
“......我不想死...”
鼻涕滑进他的嘴里,
汗水把他头发黏成一坨,诺贝斯利整个人发出一股难闻的变质酸奶腐臭味道。
“对不起,我无能无力....”
即使是父亲的手记,对这种疾病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语,只知道它是由鼠类动物传播的。
她看着诺贝斯利,金色眸子里充满了自责与同情,仿佛她在替他受难一般、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诺贝斯利在那双眸子里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
——他突然沉寂下来,闭上眼睛、嘴里无声祷告。
他靠着身后的肮脏枕头下滑、缓慢、无力。
虽然圆什么也没说,但他确信,他在她的眼里看到是真实、死的真实。
然后,永远的,死亡像一座大山、无情地横断了他所有的生路。
他快死了。
*
诺贝斯利的遗体被火化了。
圆为他整理了遗容,焰也参与了圣歌的合唱,再怎么说,诺贝斯利的本性也不坏,他罪不至死。
一场白茫茫大雪轻易覆盖了所有的痕迹。
圆的怀里揣着父亲的手记,伫立雪中,远望过去她像是这白色世界的小小一痕。
有什么东西轻轻盖在她的肩膀上:
“别着凉了。”
她用一只手搭住焰的外套,掸走焰头发上的一层薄雪,微笑:
“.....小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