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返乡”
清道者51306891132:
别来无恙。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与你联系甚是生疏,请不要介意——总之就是接下来会出现不符合书信表达的格式啦。
东京的千代田区,如你所知,因自身的土地特质与本土两大镇恶建筑的加持,是一个和平到不可思议的地区,尤其在近四十年来,罪兽几乎鲜少出现,一旦出现,基本上都被路过此地的清道者给顺手清理掉了。然而在最近,罪兽大量出现,实为异常之相。
于是,我决定,将你派遣到这里,成为东京的常驻清道者,猎杀罪兽,并顺便调查千代田区出现异常的真相。
希望你能尽快地完成任务,还我一片清静的乐土。
祝你好运。
PS.你来到千代田的时候,要先来神田神社找我报到哦。
日本分区虚日(狸猫印章)
2017.8.31
像是常年浪荡在外的游子感受到故土的气息般,轻飘飘的信纸迫不及待地从手中飞出。风一拂,就化为细小的尘埃,融为夜风的一部分,穿梭于千代田的大街小巷间。
基本上都分布在市区吗……
漆黑的野兽占据了无人的街道,本能的排斥感让它们不约而同地将空洞的目光集中在身居高处的不速之客身上。
下午收到这封信之后就马上赶回日本,没想到在欧洲和中国的关口耗了一些时间,最后这个时间点抵达千代田……看来在去虚日那里之前,只能先收拾一下了。
月光宛若没有温度的探照灯一般,笼罩住那抹纤细的身影,在高楼的协助下,被拉长的影子给那些怪异的野兽覆上了阴霾。
野兽警惕地压下身子,蓄势待发。
无声的对峙下,灰黑的流云悄然无息地遮蔽了最后一丝月光。没了光亮,蓝色的长发与衣袂飘飘的身形一起,不着痕迹地隐没在夜色中,反而衬得金眸中的清冷之色正隐隐地亮着光。
是无光之夜里,发光的兽瞳?
高处的身影一闪而逝,下一瞬,千代田的某处已经传出了野兽痛苦的悲鸣,但这并没有惊扰到城市的休眠。
……不,这是猎人令人发怵的枪口。
深夜的清扫,已经开始了。
————————
我行走在千年不化的冰河之上。
水仙的身影在风中颤栗,它的根于冰中盘踞。
在踽踽前行中,我将忘却自己在冰上的倒影。
当我的双脚被寒冰封冻时,
届时,一定会有墨绿色的恶魔,前来收割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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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日常的阴影
当人逝世时,体重会骤减21克。
这21克,便是灵魂的重量。
然而,这减少的21克里,只有灵魂吗?
虽然并不像西方传说中“21克爱情”那般浪漫珍重,但这21克的灵魂,本身就是生前人们纯洁情感的结晶。
可是,若是生前有着没有及时排解的负面情感,21克的灵魂便无法保有其纯净,被一些怨念般的物质给取代掉一部分。
当灵魂孜然一身地去了“彼岸”时,这些物质便会被剥离下来,遗留在“此岸”。
其名为,“罪”。
渐渐地,这些不可自然降解的垃圾般的残渣会聚集到一起,形成了名为“罪兽”的凶兽。它们存在于“此岸”与“彼岸”的夹缝中,悄悄地扰乱着人间。
神明大人很苦恼,就算是当神也要会垃圾回收利用啊。于是呢,他们挑选出一批生前拥有强大体格并且死后无法前往彼岸的灵魂,让他们成为清理这些“垃圾”的清道者。
清道者,词源自外国的词汇“清道夫”(cleaner)。当他们变为清道者时,身为死者的他们便拥有了一定触及“此岸”事物的权力。而他们必须要通过猎杀罪兽,收集罪,凭此与神明大人们交换净化自身罪孽的纯净灵力,让自己得到到达彼岸并转世的机会。
这项事务越干越大票,神明大人开始力不从心,又设立了“虚日”——
“……”
“怎么了,绘里亲?”希停下了自己滔滔不绝的清道者讲座,关切地问了金发友人一句。
经希的点醒,绘里这才看到了倒映在玻璃窗上,自己阴沉难看的脸色,赶忙缓和了面部线条,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没什么,希,你继续讲……那个……”
绘里像是要隐藏自己的失态般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手上的那份杂志,摊开的那一面上写着文章的大标题:“世界的历史被篡改!那个男人竟敢如此断言!”标题下,是一张地中海大叔在某个讲座上放声宣讲的照片。
对,关于清道者的话题,就是这篇文章引起的。
绚濑绘里,24岁,现于高中母校国立音乃木坂学院当老师,兼缪斯侦探事务所成员。中午时间,她到学校附近的便利店买午餐,偶遇了友人东条希,便待在便利店里,一边翻杂志,一边话聊家常……于是翻出了这篇文章。
【“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消停啊……这不是还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吗!?”
“哦呀,绘里亲,你也有关注这个人啊?”
“嘛,想看这个人还能说出多荒唐的言论来而已。”绘里摆出一副标准的吃瓜群众姿态,“不过呢,就目前来看,真是大失所望。”
翻来覆去,这个人的论据也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绘里亲还是老样子呢……但是,咱倒是觉得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嗯?为什么?”
“哼哼,因为……清道者!”
“……哈?”】
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希的扯淡而已,却意料之外地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所以她……
“那个……为什么清道者会跟世界的历史有关呢?从你的话来看,他们不是一群置身人事之外的家伙吗?”
希对于绘里颇有水准的追问很是满意,便继续解释着,将友人的反常给完全忽略了。
“咱所知道的清道者……他们每个人的灵力性质各不相同,主要分为‘天’、‘地’、‘人’三类,天克地,地克人,人克天,而天的能力十分稀有且强大,甚至能直接影响到世界的法则。”
“世界的……法则……”绘里复述着希的话,轻轻的呢喃里饱含着对这个词语代表含义的茫然。
“……嘛,神社的宫司大人是这样讲的啦,是不是真的这样,咱也不太敢说。”注意到绘里的反应,希赶紧收敛自己夸张的话语,转而保守,“不用太放在心上,真的。”
“诶?没事,话说回来……”绘里匆匆地摆了摆手,并接着问,“你知道罪兽是长什么样的吗?”
希先是愣了愣,然后意味深长地正色起来:“……绘里亲,你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吗?”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
希眼里的怀疑之色并没有因此消退,但她还是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罪兽啊……它们通体漆黑,眼睛白得空洞,形体各式各样,基本上就是某种动物的形状,而且……它们会吃掉能够看得见它们的人。”
绘里身体一颤,然后像是要克制住颤栗般,攥紧的手把杂志捏出了褶皱。
一模一样,真的和自己见到的一模一样。
“呐……希,我跟你讲一件事……”绘里沉重地合上书,便利店的冷气吹过她的手臂,皮肤上渐渐泛起的冷汗更加明显地散发凉意,
“昨天晚上,我见到罪兽了。”
“……啊嘞?”希惊异自己竟然从向来相信科学的挚友口中听到了这种话。
“嗯,样子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绘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清道者也是。”
————————
【8月31日的晚上
绘里猛地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夜灯照在暗色天花板上的淡淡暖光。
那是……什么声音?绘里缓缓从床上坐起,那些惊扰她睡眠的噪音依然存在,但和房间里空调的运转声比起来,太过微不足道了。
有奇怪的嚎叫声,四处乱窜的脚步声,以及……刀鸣?
是从外面传来的?绘里的脚探索着冰冷的地板,直到将双脚穿进了整齐摆放着的拖鞋里,绘里的视线都一直紧盯着掩盖着阳台门的落地帘。
绘里咽了咽唾沫,大步走过去,“唰”地用力拉开落地帘,印入眼帘的是空无一物,只有月光倾泻于上的阳台。
她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奇怪的声音清晰了几分。
果然是从外面传来的!啊啊,真的是,到底是谁在扰民啊,我明天还要上课诶。绘里在心里不止地抱怨,正要关上阳台门并上锁时,一坨黑色的东西落下了她的阳台上。
绘里呆呆地眨了眨眼,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好奇地蹲下身,静静观察着那团黑球,然后伸手戳了一下。
黑球蠕动了一下,惊得绘里立马缩回手指,默默地看着黑球抬起了小小的脑袋,小巧玲珑的猫耳一动一动的。
黑猫?但是……绘里大致打量了一下,这只“黑猫”的身体不知为何,眼看着有一种能量波动的质感。
长长的尾巴曳在“黑猫”身后,弯成了问号状,它也不叫,就这样直直盯着绘里刚才触碰过它的手指。
绘里感受到它强烈的视线,那样惹人怜爱的模样,令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疼!”即将再次触及的指尖传来了刺痛,绘里用力地挣脱“黑猫”的啃咬,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却见她的手指安然无恙。
没有流血,没有伤口,也没有自己想象中持续性的灼痛,只有一股麻痹的感觉。
仿佛自己的指头已经不见了一般。绘里心头不明不白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绘里恼怒地瞪向了“黑猫”,却见它小小的身躯像一个发酵中的面团,脊背上先是鼓了几个包,然后膨胀着放大了它的身躯,阳台瞬间被那个黑色的躯体填满。
绘里眼疾手快,跳起身,用力地推关上阳台门,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黑色的巨爪卡在了门缝间,阻止了门的闭合。
“什么!?”绘里惊讶地看着在屋内不断空挥的黑爪,然后像是锁定了自己般,向着她拍了过来。她将自己浑身的重量向前抵着门把,顺势屈下身子,巨爪便落空地拍在了她头部上方的阳台门上,发出了重重的闷响。
阳台传来恼羞成怒的低吼声,黑色的巨爪越来越粗大,绘里隐隐感觉自己正被阳台门倒推向后。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
绘里咬咬牙,借力弹离开阳台门。在她松手的那一刻,阳台门被挤开,黑色巨兽的脑袋探了进来,顶到了天花板,对着跌坐在地的绘里嚎叫示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绘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心脏像是要突破胸膛般狂跳着。
黑色巨兽弯了弯锋利的爪子,手臂如鞭子般伸长,向着绘里抓过来。逼人的气势压迫过来,绘里顿时浑身失力,像娃娃机里即将被抓出来的玩偶一般。
一切都……完了……
在经历了常识的破碎之后,她竟然还不得不遭到更加无理由的灭顶之灾。
巨兽的腹部如自己向来恐惧的黑暗一样渗人,这么一想,绘里不禁抱头捂住自己的耳朵,像瑟瑟发抖的小孩一样紧闭起双眼。
“嗷——呜……”
诶?这就是我的惨叫吗……怎么可能听得到啦!那又到底是——
绘里一点点地张大指缝,一点点地睁开眼,一柄笔直的白光撕破了巨兽腹部的黑暗,正直对着她。
银色的箭头,连带着整支贯穿了巨兽身体的朴素箭矢。
绘里面露不可思议之色地抬起头,黑色的巨兽像是被定住一般僵住了身体,只有嘴还大张着,微微抽搐。
绘里倒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得以喘息而狂跳不止的心跳,慢慢地向后退出了巨兽覆下的阴影范围外。然后扶着床沿,艰难地站起身。
这是什么情况?她轻轻地挪动脚步,手逐渐够向了书桌,触到了……嗯,不看也知道,是睡前整理的教案。
绘里抄起那本教案,朝巨兽的脑袋丢过去。
“啪。”教案轻飘飘地击中巨兽的脑袋,平静地掉在地上。
“……”绘里一边警惕地盯着巨兽,一边绕过它的身子,走向了阳台,向外面望去。
那支箭,应该是从那里飞来的。
顺着箭矢直指的方向逆推回去,绘里的视线移向了对面矮楼的天台,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旷。
不,好像有一个人影。绘里努力地眯起眼睛看,这时狭小的视野里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光亮,引走了她的注意。
什……!绘里惊讶地回过头,屋内的巨兽身体逐渐瓦解为荧荧光点,并仿佛有生命一般向着自己扑来。
她吓得赶忙避开,但那些光点都很自觉地只是从她身侧经过,如萤火虫般在夜空中飞舞。
绘里目送着光点渐渐飞远,抵达了自己刚才远眺过的天台上,将那抹模糊的人影簇拥着照亮了。
一袭黑衣笼罩下依旧显得纤细单薄的身型,瀑布般垂散而下的长发,表示这无疑是一名女性。她手上似乎握着一柄长弧状的物体,大概是弓吧。
那个女子一抬手,那些光点便顺从地钻入到了宽松的衣袖,彻底消没了仅存的光源,使对面天台重归黑暗。
但绘里依旧直直地望着对面,她也相信对方也应该已经注意到了看向那边的自己——都能隔这么远把箭射到人家屋里了,怎么可能没那种眼力看见?
但过了,好久好久……直到绘里的脖颈被一阵凉风轻轻飒过,她猛地一颤,反应了过来。
那个人,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绘里又看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屋里,先是给自己披了件薄外套,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再度返回阳台。
虽然是没什么超人的视力啦,但是人类还是可以依赖高科技的。区区十几米距离是难不倒聪明可爱小绘里的!
绘里朝着对面天台举起手机,调出相机,将画面和曝光度双双调到最大,那名女子的身影就这样以极低的分辨率出现在画面中。
受此所限,绘里看不清那人的脸,可至少还是能隐约看见一些小动作的,像是局促不安的双手啦,焦虑来回踱步的脚步啦……
“……噗嗤。”绘里不禁笑出了声。
怎么说呢……看起来有点可爱呢。绚濑绘里全然忽略对面的人可以一箭击杀怪物的力量,在内心调侃起了对方。
似乎是觉察到绘里的“盗摄”行为,那名女子的目光精准无比地对上了镜头,僵着身子瞪视过来,隐约有点羞恼的意味。
看样子是被发现了啊。绘里放下手机,仅眨眼间,天台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诶?人呢?绘里正微微一愣时,一道黑色的影子轻盈地落进了自家的阳台,引得她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率先对上的是金色的眼瞳,直直的视线仿佛全力以赴般认真盯着自己。明明是一样的瞳色,跟小鸟蜜糖一般甜柔的眼神不同,她的眼神干净而凛然,宛若她刚才射出的那发箭矢,有着直达人心的魔力。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她又微微地错开了视线,眼底隐隐闪烁着犹豫拘束的光。
难道说……只是单纯地不善交流吗?这样的神情,不禁让绘里想到自己班上那几个内向的女学生。
那这种时候,就不该强求对方主动了……
“晚上好。”绘里抢先开口道。
“诶?……是,贵安。”绘里的搭话,让女子正起身来,像一个立正的士兵。
啊,会说话。
绘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略显失礼的感叹。
好好地打了第一个招呼后,对方似乎也因此放松了许多,定了定神,重新开口道:
“贵安,请问您没事吧?”稳重的声线,如磬石一般沉入绘里心底,听起来与刚才的紧张恍若两人。
“托你的福,我没事。”绘里温和道,“不过,比起这个,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刚才的那些事呢?”
说真的,要是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的话,她估计以后晚上都不会有心情睡觉了。
“当然可以。”长发的女子点了点头,正声道,“最近这块地区可能会有罪兽大量出没,还请您晚上要多加小心。”
“哦……好的。”绘里顺势应道。
啊嘞?为什么好像听起来什么都没有解释呢?
“还有……”女子沉思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在打量着绘里公寓的房型,一脸很有门道的样子,“您似乎没有对您的住处设置过任何庇护结界。需要我帮您吗?”
“结界?那是什么?”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几万光年以外的事啊。
“您不清楚吗?看来是以前的千代田真的太和平了啊。”她无奈地摇摇头,手向下指了指阳台,“那就等您之后了解了相关的结界类型之后再说吧。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话,您以后夜上这个时间点站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你……是谁?”
绘里的脑回路已经完全跟不上女子所说的每一句话了。其中所隐含的信息量之大,使绘里感到了一种比见证了女子一箭击毙怪物的现实更难以理解,更不可预测的恐惧。
只句只字,就足以摧毁自己对所生活的世界的固有认知。
“万分抱歉,忘了做自我介绍了,虽然这对您的意义并不大,但是出于礼仪还是必要。”绘里沉重的质问,似乎被女子误听成平常的初见问候,一边郑重地回复道,一边向绘里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我是清道者51306891132,要方便称呼的话叫我‘清道者’就可以了。”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
呜哇,我该问什么啊?说什么都好像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我们讲的真的是都是日语吗?
“冷静一点,这位小姐。”自称“清道者”的女子看着几近抓狂的绘里,轻声安抚道,“您现在可能会有点混乱,毕竟才刚经历过那种事情,但现在安全了,您已经不需要那么害怕了。”
就算你这么说……最让人感到害怕明明就是你说的那些话。
心情复杂,竟然反倒被一个刚被自己稍微拉了一把的人(?)安慰了。
“好吧,我现在还是有点乱,但是我会尽量地把我想说的说出来。所以能拜托你,接下来先听着,别打断我说话,好吗?”绘里努力地振作起来,拿回自己说话的主动权。
“是,如您所愿。”清道者严阵以待似地正了正色。
“首先,直到今天晚上为止,我从来都没见过像刚才那只那样的怪物。”
“是。”
“然后,你说的什么‘清道者’,我听都没听过。”
“是……嗯?”
“还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教师。如果你想探讨妖魔鬼怪的话,从这里再过去三条马路的一栋公寓四楼,其中一户门牌上写着“东条”的就是了。”
“唔嗯嗯嗯?!”
“唉,现在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清道者眼神沉了下去,金色的眼眸一点点地敛进了夜的阴影中,“没有通灵体质,但却看得见罪兽和清道者……您究竟是……”
都说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您的手伸出来?我想好好确认一下你的身体状态。”清道者郑重请求道,“看看您是否具有通灵体质。”
通灵体质……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希。
“嘛,好吧。”绘里一脸无奈地照做了。
清道者抬起了双手,将绘里的手包裹起来,指缝间,隐隐显露出荧荧蓝光。
淡淡的温暖让绘里的身心逐渐平静,开始有余心去关注眼前这个人除外貌以外的地方,比如衣着——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织,羽织下的内衬是素色的和服,和服……绘里的视线最终集中在她的衣襟上,迟迟移不开。
左前……也就是说,不是活人吗?
但是……绘里稍稍动了动手指,一不小心磨蹭到了对方指侧处的厚茧——这未免也太真实了。
“好了。”没等绘里晃过神,清道者已经松了手,直直地看着她。
“怎,怎么样?”绘里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虽然纯度有点低……”清道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笃定道,“您确实有通灵体质。”
那算什么?通灵体质这种东西不是只有“天生就有”和“永远没有”的差别吗?Spiritual power是这么简单就有的东西嘛希——!
绘里头疼得想直接跪倒在阳台上,但碍于有外人看着,她只能自己这样强咽下巨大的打击——要知道,要是就这么有了通灵体质,就代表她必须被迫接受那些希以前科普过的,而自己总是以“说了这么多我还是看不见”为理由一笑而过的“灵异怪谈”了!
不要啊!小绘里,想回家了!不,已经在家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吗?”绘里强忍悲痛地问出这句话。
“真是万分抱歉……”清道者愧疚地移开了视线。
答案是No吗……绘里刚想捂住脸,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手上传来。
嗯?我的手……绘里先是尝试着动了动,然后诧异盯着自己的手看——很正常,又很不正常。她记得刚才被那只怪物咬伤之后,一直都是出于麻痹状态的才是。
“您注意到了吗?”清道者微微弯起眼角,浅笑道,“刚才您的手似乎被罪兽伤到了,所以我就在替您检测身体的时候,顺便给您治疗了一下。
是这样吗?可总觉得……有点想睡……
绘里眼里清道者的面庞逐渐模糊,失去气力支撑的身体往旁边一歪,视野在“噗咚”一声中陷入了黑暗。
“怎……事,小姐!小……”
绘里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与悬在自己上方的黑白色面具对上了虚无的眼洞。挂在清道者腰际间的面具浮出一层温润的白光,迷离闪烁间,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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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
“绘里亲……你不仅神奇地觉醒了通灵体质,还一下子就有机会见到清道者和罪兽,实在太厉……不,是太哈拉修了。”希郑重地按上绘里的肩膀,“这样咱们在灵感方面也是同伴了呢!”
“一,点,都,不,好!”绘里咬牙切齿道,“希你可能不觉得,但这种事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幸运,倒不如说是彻彻底底的噩运啊!”
“嗯?为什么?”
“这不是很危险的事吗?!你难道觉得晚上有怪物在你家附近游荡,还馋你的灵魂,是能让人开心的事吗?”
“怎么会,但绘里亲你也不要那么担心啦。只要晚上八点后紧闭门窗,好好呆在家里就没事的啦。”希安慰绘里道,“是呢……如果绘里亲还会害怕的话,咱就去想办法在你家里设个结界好了。”
“……就没有更加斩草除根的方法吗?”
“你是说……”希略微想了想,恍然地瞪大了眼,随后难得一见地流露出严肃的神情,“舍弃通灵体质吗……这个咱不清楚,也没法跟绘里亲你断定什么。”
“不行吗?”
“也不能就这么绝对地说不行,至少咱相信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但估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希放下杂志,注视着绘里。
“……”绘里眉头紧锁地低下头。
“嘛,总之就是那样,咱接下来会去宫司大人那里问一下相关的办法的。”神秘的微笑重回到希的脸上,“绘里亲在那之前就好好地忍耐一下吧。”
也是,怎么可能会是那么轻松就能解决的事。
面对希熟悉又令人安心的笑容,绘里不禁轻轻勾起嘴角。
“啊,一切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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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下次光临。”便利店自动门打开,刚脱离便利店的冷气,绘里迎面而来又是一股带有一丝秋意的的风。
相较于前段时间熔炉般的状态,在几场暴雨过后,叫嚣了两个月的炎夏恹恹离去,到了今天,已是一个可以让学生们穿上校服西装外套的季节。
“唉……就这样结束了啊,暑假。”深吸一口气,胸腔内便充满了清爽的空气,仿佛这样做,她就能把一整个上午的怄气给散尽,“好了,该回学校上课了。”
绘里脚步轻快地走向了便利店的公交站,完美错过了只要回过头就能与清道者小姐再次见面的机会。
“……”便利店大门旁,蓝发的清道者环着双臂,倚靠着墙壁,似乎在这里驻足已久的样子。只需她再往一旁挪一步,失去了墙壁的阻挡,此刻在便利店里读着杂志的希,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她。
察觉到绘里的离去,她缓缓地睁开暗金色的眼睛,注视着绘里的背影。自她偷听着绘里与希的谈话就开始逐渐凝重的脸色,直到绘里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都没能得到片刻的缓和。
久久地,久到连麻雀都落在街面上啄,不经意地和她对视一眼,便头一扭,拍打着羽翼扑入了湛蓝的天空中。
她仰望着这片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蓝天,然后收回目光,向着神田神社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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