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虎彻勇音如何也打不起精神，她闷闷不乐地坐在一块被风雨洗刷光滑的石头上。三番队总是很安静，这里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阴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倒是很合理地融入其中了。

就在不久前，她才看到和她一起学习的同学背着救助包，整齐地前往现世。而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之后偷偷地回到三番队的队舍。

一切都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自从她令卯之花那样生气之后，她就没有见到卯之花的机会了。她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随着时间流逝或许卯之花会一点点地消气，给她一点解释的空间。结果现实是根本没有这种机会：各个番队的人很快就投入到战斗的准备工作中。到四番队实习的队员，刚刚为止已经都到了现世。

而她这几天哭得累了，陷入到一种颓废的、无力的状态中。

“卯之花队长这样做对你来说是很不公平。”松本乱菊如愿被分到了三番队，她这两天有时间就待在虎彻勇音一旁，“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很好，我也知道……但是，卯之花队长这样做，确实让我也感到有些意外。”乱菊轻声说完，她小心地打量着虎彻勇音，“可能她是因为太在意你了。”她说。

“所以因为她的在意，我就不能上战场，不能战斗，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她为什么没有想过，她在意我的同时，我可能更在意她呢？为什么要这样剥夺我为她效力的机会——这样人人都有的机会，本该属于我的机会，我却不能拥有？”

“可能她也没有想明白。如果她把你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这就可以理解了。”

“然后她就可以替我做决定。”虎彻勇音既委屈、又愤怒。

“我已经说了，她这样做对你来说确实很不公平。”乱菊平静地说。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虎彻勇音的手绞在一起，她低下头去，“她不会再见我了，就是这样。不管之前我和她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很亲近，但是在这之后我和她之间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真这么觉得？”

“有什么理由让我不这么觉得呢？”

两人陷入久久的沉默中。虎彻勇音反反复复地想着离开时的景象，她的心依旧会随着回忆中的那个画面颤动。

“乱菊。”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形容，可是当她让我离开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像是宁可从来没有跟我认识，像是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她再也不会让我回去了。”虎彻勇音轻声说，“可是……”

乱菊静静地等着虎彻勇音继续说下去。

“我想回去，可是我找不到办法。如果能重来一遍的话，我宁可不要说那样的话，至少我还能见到她。”虎彻勇音忍不住哭泣起来，“我总是这么软弱……我真讨厌这样，可是……我还是很想见到她。我现在觉得，就算对她言听计从也无所谓，怎样都行，就算只是无能地、远远地看着她也无所谓。我这么说，很无能吧。”

“是啊，你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松本乱菊皱起眉头，她的语气变得严厉了，“难道你真的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让步是一件好事吗？难道你真的会接受，按照你自己的话来说’变得像宠物一样’，是一件好事？”

“卯之花老师似乎觉得那样比较好。”

“我没有问她的意见，我在问你呢。”

“我当然不愿意那样。”

“我想……这样吧，你难道不能找机会和卯之花队长再谈谈吗？”

“她不可能想要见我的。”

她们无言地坐了一会儿。乱菊缓缓扭头，若有所思地虎彻勇音。

“你现在还是和之前一样，想为了她而战斗吗？”乱菊放缓语气，一字一句地问，“勇音，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哟。”她又担心不够严肃似的补充道。

“是的，我想为了她去战斗，我想做些什么。就算她不需要。”虎彻勇音说，“可那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那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虽然你到了三番队，通常情况下实习生不会去参战了，但是你可以给队长写请战书。说不定会有被安排去现世的机会。”

“给队长……？”

“市丸队长。你可以给他写请战书。不一定百分百有用，但试试总没错，万一有用呢。”

虎彻勇音默默琢磨起来。她开始觉得这很不可靠，听起来似乎成功率很低。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发现那一丝丝希望的微光就在这看似“不可靠”的线索下急剧膨胀起来，最终驱散了围绕在她身上好几天驱之不散的无力感。至少她终于有点事情可以做了，至少她有个方向可以努力了；假设她成功赶往战场，她就可以用所学的知识救治伤者，减轻四番队队员的压力——这样一来，她是不是也算是和四番队有了那么一丝联系呢？哪怕这联系如此微弱，可毕竟是她当下唯一可以感受到卯之花的存在的东西。

而且万一她真的有机会立下战功，她就可以被提拔，这样就有更大的可能转队。即便卯之花不情愿，甚至多半会拒绝她的申请，但到时候她们也不可避免地会有所接触。

像所有绝望之后终于抓住救命稻草的年轻人一样，虎彻勇音的思维发散起来。这一丝丝能与卯之花重新接触的曙光，令她感到解脱。

“乱菊，谢谢你。”她真心实意地、感激地说，“我这就去写。”

“想好了再写，毕竟上战场不是简单的事。”看到虎彻勇音如此激动的样子，乱菊为对方终于恢复了些活力感到松了口气，但同时，她又对于她第一次看见的虎彻勇音身上的莽撞感到意外与不安。

“我明白。”虎彻勇音说。她没有将她心里所想的内容说出来：为了能再次获得与卯之花相见的机会，她愿意冒任何风险，愿意做任何事。

当晚虎彻勇音就写好了申请，递交了上去。

第二天训练过后，她看到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伊鹤朝她走过来，周围的人散开去休息了，只有他们在训练场一侧站着。

“虎彻勇音。”吉良伊鹤手里拿着一张纸，“是你交上来这个，对吗？”

“是的。”虎彻勇音看到那正是她上交的请战书。她小心地承认。

吉良伊鹤用一种故作冷淡实则带着一丝好奇的眼光打量了虎彻勇音。

“嗯……”他一丝不苟地把请战书折起来，“你想好了吗？去现世的话，可能会回不来的。”

“我想好了。”虎彻勇音感觉嗓子发紧。

“市丸队长批准了你的请求，接下来你要跟随队伍，随时准备出战。我稍后领你过去。不过现在，看在你是松本小姐的朋友的份上，我想提醒你一点事情。你知道三番队的队花是什么吗？”

虎彻勇音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她努力回想着之前读过的书中的内容。“金盏花……？”她不确定地说，脑子里想的却是她没听乱菊说过对方和这位吉良副队长相识，而从后者的口风来看，两人似乎还很熟悉。

“正是。那你知道花语是什么吗？”

虎彻勇音这次迷茫地摇摇头。

“花语是绝望，那正是三番队的中心思想。不能将战斗视为英雄般的行为，不能将战斗营造成爽朗的氛围，所谓的战斗应该是充满绝望，既阴沉，又恐怖，战斗只会是残酷的。只有这样人们才会畏惧战斗，进而选择避开战斗的道路。”吉良不紧不慢地说完，将目光又落在虎彻勇音身上，“当你选择战斗的时候，希望你是真的明白战斗将带来什么。”

虎彻勇音皱着眉头，她停下脚步，神情凝重地看着吉良。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乱菊都和你说了什么？”

“松本小姐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对战斗很狂热，三番队并不适合你，你未来可以考虑十一番队。”

虎彻勇音感到很不舒服，她总觉得对方的话里带着不详的意味。

“我对战斗并不狂热，我只是——”

当她想继续说下去时，她又突然觉得她根本没必要解释。继续说下去，就像是落入某种圈套，她会把她的目的暴露出来。她沉默下来，什么都不再说了。没过多久，吉良敲了敲门，从门里走出一位队员，看了虎彻勇音一眼。

“来了一位新人，出动时带上她。”

吉良简单地交代之后，深深看了虎彻勇音一眼，随后便离开了。虎彻勇音走进房间。在她和其他队员一起装点行囊、擦拭斩魄刀的时候，她不禁回想，在之前她忐忑不安地期盼能到现世参战时，以为自己成功后会感觉好些，可刚才吉良伊鹤的话令她倍感不安。“所谓的战斗应该是充满绝望，既阴沉，又恐怖，战斗只会是残酷的。”她回想这句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卯之花叫她离开时那一瞬间的眼神。像突然丧失了行动能力一样，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她突然明白了那一瞬间卯之花的眼神为什么给她那样的感受——那是初代剑八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既阴沉，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