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正面交锋了吗?”卯之花装作淡然道。
“嗯。”她瞟了卯之花一眼,在看到对方依旧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之后摇摇头,“既然到了战场,交锋早晚要来的嘛,不要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卯之花这次露出微笑来了。
“如果没有生气,那便是……”
夜一露出狡黠的微笑。另一旁,卯之花也只是笑着,没有理会夜一的打趣。等过一会儿,她收起笑容后,还是深深担忧起虎彻勇音的情况。
“不过,现世的局势越来越令人琢磨不透了,现在竟然出现了亚丘卡斯级别的虚。按理来说,现世的灵压密度不足以支撑这种级别的虚在那边生存太久。”夜一说。
“现在的情况毕竟和过去不同了。现在对于虚来说,’食物’更多了吧。”卯之花说。
夜一立刻明白了卯之花的所指,她脸上原本打趣的神色消失不见了。卯之花望向窗外,出神地思考着什么。等她回身,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浅浅将烈酒咽下。
“我记得你之前改喝茶了。”夜一说。
“啊,是的。不过后来发现还是这类口味烈的东西适合我。”卯之花捧着杯子,温婉笑道。
夜一耸了耸肩。
“那孩子并不知道我这些癖好。”卯之花依旧那样安静地笑着,轻声地,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说着追随我,实际上她对于我的一切都还不了解。不了解我过去的事情,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
夜一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卯之花。而卯之花也将目光从酒杯上移开,会意地看向对方。
“就像她不了解战场一样……”卯之花轻轻地说,“她对什么都还不了解。”
“她会了解的。”
“她也会为此付出代价。”卯之花把杯子放回到桌上。她望着那只空杯,只感到恍惚不已。她绝没有喝醉,她很明白,这种恍惚是源自别处。
“没错,就像我们一样。”夜一说。
“是吗?我们已经付完代价了吗?”卯之花带着笑意问。
夜一愣了片刻,随后自嘲地笑了笑,她看着卯之花,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摇摇头。
“你说得对,似乎还没有呢。”过一会儿,夜一站起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时候晚了,不打扰你了,我要去付付我的代价,然后回去了。”
卯之花点点头。
“对了,”夜一手搭在门上,在将要推开的瞬间回身,“现世的事情,已经到了队长级必须做准备的程度,既然这样,你也可以和山本总队长申请到现世吧?”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夜一皱起眉头,欲言又止数次,最终才谨慎地对着卯之花说:“无论如何,不要后悔。”
卯之花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夜一最后也笑了笑,走了出去。等到夜一从外面关上门,卯之花的笑容便渐渐凝住,最后成了严肃的神色。她走到一旁,朝杯子里又倒了些酒。
未来的她会为了此时的决定而后悔吗?她不知道。她会就此错过虎彻勇音吗,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她不知道。她还在生虎彻勇音的气吗?不。她没有在生虎彻勇音的气了。卯之花很清楚,她在生她自己的气。她是第一次面对事情感到这样无能为力,她可以做很多事,但那却可能是虎彻勇音不愿的。纵然她有再厉害的刀法,再深厚的灵压,再丰富的阅历——在虎彻勇音的面前,那些似乎突然变得如此轻飘,几乎不值一提。
“虎彻——跑!跑!”片仓飞鸟大喊。
虎彻勇音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她看到了此时片仓飞鸟身上的伤口正潺潺地冒血,知道以这样的状态无法继续战斗多久。而更令她感到惊恐的,是对方目光透出的那股必死的决心。
“片仓七席,我不能……”虎彻勇音回身,拔刀站在对方身旁。
“别违抗我的命令。”片仓飞鸟看到虎彻勇音回来之后,震惊地瞪大眼睛,“跟着幸若三席撤离,快去,现在还来得——”
他的话被虚闪打断了。虎彻勇音迅速地趴倒在地避开了虚闪。等起身时,她看到片仓飞鸟已经和虚相互展开了灵术攻击,期间刀刃的碰撞声令人心惊。虎彻勇音正寻找时机打算与片仓飞鸟共同战斗,却见对方猛地向她倒来。她赶紧扶住了片仓飞鸟,在刚刚站稳的瞬间,虚闪紧接而至。等他们狼狈地滚到了一旁,虎彻勇音担心而惊恐地望向片仓飞鸟。对方肩部伤口太深,不及时医治必然会丧命于此。
“虎彻……听我说。”片仓飞鸟的声音很虚弱。
虎彻勇音望向对方,却见那目光依旧是坚定的。
等虚找到他们之所在时,片仓飞鸟挡在前方,迅猛地出击,又在虚回击的瞬间灵巧地闪避开;虎彻勇音紧随其后,与片仓飞鸟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试着用回道为对方进行治疗。几回合后,片仓飞鸟的伤口稍稍愈合,灵压较之前有了很好的恢复。在高强度的治疗后,虎彻勇音略显疲态。
“虎彻,是时候了,你走吧。现在的我可以拖住它一会儿。”片仓飞鸟说。
“可是——”虎彻没料到对方是这样想,片仓飞鸟说的是两人一起逃开。而就此时对方的决心来看,似乎刚才的治疗只是为了片仓飞鸟更周全地牺牲自己来让她逃开而已。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这次真的没有时间了,快走。”片仓飞鸟说。
“……”虎彻勇音没有离开。
“快走!”片仓飞鸟大喊。
这时,虎彻勇音的手腕忽然被紧紧拽住,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她被拽着跑开,远离了片仓飞鸟所在的战场,她听见了鬼道所引起的爆炸声,飞起的扬尘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而在那个牵着她手腕的人的引领下,她奔跑着从烟雾中冲了出去。她知道那是死神的灵压,而等眼睛摆脱了尘沙的干扰,她才看清牵着她手离开的人正是小泉。
“小泉,放开我,不能就那样离开,片仓七席会死,他的状态——”
“你去了你也会死!”小泉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将虎彻勇音的手攥得更紧了,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地带着虎彻勇音朝前跑,不断地、不断地在黑暗的树林中前行。
“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不管吗?”
“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勇音,你明白吗?”小泉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直到这时,虎彻勇音才看到对方脸上清晰的泪痕,而泪水正滚滚而落,“他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勇音,拜托了,他既然注定要牺牲,为什么你不能顺从他最后的心意,让他的牺牲变得有些意义呢?”
虎彻勇音呆呆地望着小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不出话来,几乎手足无措。
“我们不能停下。”小泉抹掉脸上的眼泪,像是给自己下决心一样地咬牙切齿,“快走。”
虎彻勇音机械地跟着小泉朝前跑去。她的大脑几乎停转了,她只知道,部队后来被打散了,和片仓七席在一起的其他人能撤退的在最开始便撤退,剩下来不及的除她以外都被杀掉了。如果她没记错,小泉从一开始就不是和片仓七席在一起,而是和幸若三席在一起的。既然如此——
“为什么你会到这边来?”
“我感受到你的灵压,知道你还活着。”
“我的灵压?你该不会是……特地赶来救我的?”
小泉没有说话。准确来说,还没等小泉想好要怎么回答,她们就同时注意到了一件事:片仓飞鸟的灵压消失了。小泉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快走,快走。”小泉说,“虚会追来的,他们捕捉灵压的能力比我们想的要强。”
她们连感到悲伤的时间也没有。在逃命的当下,丛林之中,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方向了。然而令她们绝望的是,虚的灵压很快逼近了。那是队长级的,令人感到恐怖的灵压。
虎彻勇音看到小泉的嘴唇哆嗦着,知道对方和她有了同样的直觉:照这样的速度,她们是逃不掉的。
“勇音。”小泉在奔跑中牵住她的手。
“是……?”
“我喜欢你。”小泉说完,用挂着眼泪的脸朝她微笑,“所以我想来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想让你活下去,所以求你了……”
虎彻勇音错愕地看着小泉,她明白了对方的哀求的所指以后,只觉得浑身发软。她想哭,却在这样跑动的过程中无论如何也缓不过气让眼泪落下来。
“求你了,勇音。”
小泉重复了一遍,之后猛地将虎彻勇音朝前推了一把,自己则停下脚步,利落地回身抬手抽出斩魄刀,对准了虚所在的方向。
那一片黑暗的树林令虎彻勇音眼睛发涩。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小泉那单薄的背影,那道影子就孤零零地在刻在夜晚的树林中央。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副景象。她只有继续朝前跑去,朝黑暗中跑去。
她不断地奔跑、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她几乎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伏下身,将身型隐藏起来。借着月色,她看到一个穿着死霸装的人向她所在的方向挥手。她犹豫之后,很快走了过去,发现对方身上还背着四番队的治疗包。
“快跟我来。”那位死神说。
虎彻勇音迈着僵硬的步子跟在对方身后,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她所在的地方前面就是悬崖,下面是湍急的河水。她在那位四番队员的带领下走过曲折的小路,到山的另一侧,隐蔽处有一个小小的山洞。他们走了进去。虎彻勇音看到里面还躺着一位死神。
“这个地方是安全的。这些石头,似乎有杀气石的成分,能隐藏一部分灵压。”那位四番队员说。
虎彻勇音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好像忘记了要怎么开口说话。半晌之后,她才知道要抹掉脸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