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虎彻勇音反复地梦见那个她离小泉而去的夜晚，她还在尝试寻找一些办法来帮助自己消化那晚发生的一切。那个晚上，片仓、小泉和她都抱了赴死的决心，可为何偏偏是她以那样的方式活了下来？那些战斗中的碎片、鲜血和残肢，真的和她之前所以为的战斗是一样的吗，她敢说她从未有一瞬间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吗？

而每当她想到这里，她又会想到卯之花，想到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卯之花对她的质问：哪怕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就死掉也没关系吗？

她还记得那时她的想法是如果要在战死与逃避战场之间选择，她宁可战死。但在那个时候，她似乎没有考虑过卯之花的感受。就像她那晚决意赴死时，她似乎没有时间去想，或是不敢想，这对卯之花来说意味着什么。

“搜寻工作应该是之前就结束了，现在周围都很安静。”山田花太郎说，“我们今天应该可以在外面稍微多待一会儿，多找些吃的。”

虎彻勇音抬起头，她看着那位四番队员。她想到那个晚上她知道了对方的姓是山田之后，立刻就联想到了四番队之前的副队长山田清之介。她犹豫许久想开口询问对方，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然而答案却在接下来的闲聊中借由对方那有些中气不足却很温和的语调说出来：

“我讨厌战斗……战斗就会有人受伤，战斗就会有人死亡。但每一个死去的人，都可能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不可或缺的存在。虽然我之前也时常这样说，但几个月前的我都没有真的理解这个问题。直到……我的亲人也战死了，我才真的明白我之前一只主张的观点的真正含义。我真的很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

虎彻勇音记得那时山田花太郎静静地说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呢？即便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即便只经历了这一场战斗，她却已经那么想为她之前的幼稚而道歉。

“今天我去找吃的。”虎彻勇音握着膝盖支撑自己站起来。在山洞里睡了几天，她浑身上下每动一下都酸痛难忍。

“我去吧，昨天就是你去找食物，今天该我了。”山田花太郎说。

“没关系，我想出去活动活动。”虎彻勇音说。

他们在这里谦让，只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无论是谁，出去之后是否能回到此处便是未知数。之前的战斗结束后，他们由于在山洞里难以检查外面的灵压，错过了死神部队的人员搜寻，而搜寻人员也没有发现他们。在此之后死神的部队便撤退了，他们被遗忘在这里。他们确认了当下周围没有死神的灵压，也没有虚的灵压，但他们并不能确定这周围会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倘若出去寻找食物的人撞见新出现的大虚，最终结果如何是显而易见的。

虎彻勇音走出去，傍晚有些昏暗的阳光落到她身上，她朝山田花太郎挥挥手。每次当他们中间的谁出去找食物，都会彼此认真地道别。这样简单的工作，却与上战场一样，同样要抱着随时赴死的勇气。

虎彻勇音寻找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动物。她感觉很疲倦。这些天他们找到的东西并不够三位死神恢复灵压，尤其是在其中一位身受重伤，意志不清地需要治疗的时候。

一只兔子从草地上穿过去，虎彻勇音小心地跟着。她拿着削尖了的树棍，瞄准了那块抖动的树丛。屏住呼吸酝酿片刻之后，她迅速出手，掷出树棍。她听见属于小动物凄厉的一声呻吟，而后周围便彻底安静下来了。拨开草丛，她恍惚地看着那只抽搐的兔子，这个脆弱的小小的生命此时是如此可怜，如此痛苦。她闭上眼睛，抬手，伴随一声脆响，兔子的身体不再抽动了，那股痛苦消失之后，柔软的躯体反而显出一股略带恐怖的宁静。

虎彻勇音想，或许她现在已经上了死亡名单，或许卯之花认为她已经死了。她忍不住想，卯之花会为此感到痛苦吗？还是会觉得就此摆脱了她？卯之花会不会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有时她好奇这一切。有时她却觉得或许这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她已经回不去了，那些问题的答案，她只能靠自己来猜了。还有一些时候，这前后发生的一切事情给她带来的挫败感、羞耻感令她精疲力竭，她甚至不敢去想卯之花，那些或是温暖、或是失落的回忆，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都太痛苦了。

卯之花站在丛林，率领着一整批死神队伍，周围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伤员，还有几具尸体。

没等卯之花下令，看到战斗结束的四番队员便开始治疗。然而地上躺着几只初级的虚，此时也处在濒死状态，四番队普通队员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望向五席伊江村八十千和。

“伊江村五席，请问这些虚……”队员不敢直接问卯之花，只敢小声地咨询五席。

“按照惯例，治疗他们吧。”伊江村说。他跟随卯之花的时间较长，参与过几次战斗，知道卯之花向来要求四番队员对敌我双方对伤员进行一视同仁的人道救治。

“是。”队员鞠躬应下。

“不必了。”

卯之花在一旁突然平静地开口。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周围安静下来。无论是伊江村八十千和还是队员，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她的方向。

“卯之花队长，您的意思是……？”伊江村语调之小心，像是他对此感到惊异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将虚处理掉。”卯之花冷冷地说。

伊江村愣了一下，随后应下，看向一旁发呆的队员。

“没有听见卯之花队长的话吗？”他大声说着，似乎要以此掩盖心中的不安，“停止对虚的治疗，将它们处理掉。”

卯之花听见了队员抽刀的声音。她感受到了周围虚的残余的灵压一股一股地消散。她神情冷漠地看着一具虚的尸体，眼神中没有了先前属于四番队长的悲悯，而仅留剑八的残忍。无论违反了四番队什么样的原则，无论四番队队员对于斩杀伤者这件事感到多么为难，这些虚，以及接下来要遇到的敌人都要为他们的同伙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