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黑子，如果你再次见到我，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

会害怕吗？

毕竟，你最怕鬼魂了。

那个蜂女人……其实挺靠谱的。

尽管那家伙不情愿深夜进墓地拿墓前的信、护身符、手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还是亲自来了。

虽然她的能力让人有点厌恶，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守信用的人。

所以，现在，我才能再次，站在你的身边。

「……好，谢谢食蜂前辈。」

黑子郑重其事地向那个运动废柴鞠躬。

我们已经乘着食蜂的私人直升机，到立川市的郊外了。

食蜂也回礼了。

「小白井，我只能将你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只能靠你们走了。

这部手机和信收好，以后濒死时会派上用场。护身符的话，现在就戴上吧。」

黑子的眼神有些错愕。

这个护身符分明是她送给我的……明明那个时候，还很干净的，不像现在那样，沾满血渍。

那血渍似乎很新鲜，用力一搓，还是会沾到手。

那会是谁的血呢？

黑子打开了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立川市一栋一户建的信息。

然而，我率先留意的，并不是公寓在哪，不是户主也姓白井，而是，今天的日期。

五月十七日？离我死去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姐姐大人了吧？

毕竟，我……已经不能再以“风纪委员”的身份回学院都市。

我们终究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那天晚上，我不让姐姐大人出去，跟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不可能有如果了。

就算我说了，那又如何啊？

姐姐大人，一直都喜欢那位先生。

姑且不谈她本来就有心悦之人，她也不会接受同性的友人与自己有友谊之上的关系。

毋庸讳言的事，便是，姐姐大人并不会接受我的心意。

不过，没关系的……

只要姐姐大人幸福，她跟谁一起，都行。

哪怕她病好后遗忘我，

哪怕她与我为敌，

哪怕我像那个世界的“黑子”一样，死在姐姐大人的手中。」

黑子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对着小巷，喃喃自语。

为什么，你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我？

我曾经追逐过上条。

这点确实没错。

但我在昏迷的半个月里，已经想明白了，到底该怎么为我和上条的关系定性。

我想守护身边的人，想像上条一样。对于我而言，他是不可缺少的战友。

可是，我希望，未来的我，与你相伴。

决不是以学姐的身份……

这也是我会选择跟你离开的原因。

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再杜撰一个身份跟你相处了。

如果你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大人，就一定会对我死在你的克隆人手上而耿耿于怀。

我似乎在小巷里，看到了昔日身为风纪委员惩罚流氓的黑子，过往与上条一决高下的自己，以及结伴而行的好友们。

往常的点点滴滴，像一道影子，默默跟随我们前行。

兴许，未来的我们，会忙得不可开交，会遗忘过去，甚至纂改过去。

但是啊，此刻，正在怀念从前的现在，也一定会成为将来怀念的片段①。

那么，黑子，现在的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山田说过我可以暂时性附在玩偶上吧，不过，作为容身之处的护身符与附身物品的距离不能超过十米。

我是否可以再次闯入你的生活？

「黑子…？」我试着喊了一下她。

「奇怪？我好像听到姐姐大人的声音……？」

护身符挂在黑子的脖子上，随她说话而一起一伏。

我从未体验过，站在黑子身后，仔细地观察她的身影。

我也从未料想到，如影随形的我们，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却也非常远。

「母亲大人，我回来了。我带客人了……」

黑子熟练地掏出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打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黑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

扬起的灰尘充斥了整栋房子，寒冷的风肆意吹起玄关的枯枝败叶。

「母亲大人一定是出去旅游了，她经常四处奔波，现在无暇顾及我。

这栋一户建是我母亲名下的私宅。

没人知道，我们母女会在诸事不顺或空闲的时候回来小住。

请进吧，这位不知名的幽灵小姐。」

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现在是以擅闯私宅的鬼的身份进入她家，而非朋友。

她真的没怀疑过，会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的鬼的身份？直接就邀请我进去？

她还是那个连鬼片都不敢看的黑子呢？

我印象中的黑子，最怕鬼了。记得好几回佐天拉我们一块去看鬼片时，黑子总会以“177支部有大量公务”为由，不肯参与。

这个时候，总会被不知真相的初春无意识地说破。

「明明是固法前辈说过暂时让我们休息一下，有事发生会联系我们的……」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黑子用能力落荒而逃。

「我叫白井黑子。你呢？」

「我……没有……不记得……」

着实不敢承认自己就是她一直等待的姐姐大人。

本来我能以这种鬼的形式存在就已是不寻常之事。

而帮我的山田没要我付出代价。

这里面一定存在什么问题，而我不想黑子被卷入。

黑子一直都相信我只是在学院都市住院。万一山田留下的手段救不了我，黑子又知道我还活着，会怎么样？

黑子势必会因此而崩溃的。

她摩挲着胸前的护身符，低着头问话。

当时，我并没注意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惆怅。

「为了方便称呼，您就暂且叫鬼酱吧。」

「其实……我可能要暂时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

我究竟在说什么？

连借口都不找一个，她怎么可能收留我？

「可以呢，多久都行。」

等等！黑子你怎么随随便便答应一个陌生鬼魂要留在你家的请求！

你不是只对身为姐姐大人的我那么热情的吗？

「因为，鬼酱你对我没恶意。

我第一次拿起那护身符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上面有奇怪的东西了。

可是，我带着你走了那么久，你始终只是跟着我，并没有想打搅我的意思。

所以，我不怕你留在这里。

再说了，多一个鬼，也不碍事，家里或许能热闹点吧？」

黑子不经意地回头，与我对视。

尽管，她看不到我。

「我可能离不开那个护身符了……」

「那是我以前送给我的姐姐大人的礼物。

不过，没关系。

我不会因此而将您驱赶出去。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她向我伸出右手。

「你身上有带玩偶吗？」

她愣了愣，将我们宿舍里的杀人熊——那只陪伴我们将近4年的玩偶，从行李箱拿出来。

我附到熊的身上。

刹那间，我重新感受到人间的温暖。

玄关里，一只小小的杀人熊郑重其事地将右手放在她的手上。

「请多指教。」

「好了，天色已晚，我要赶紧收拾一下卧房。怎么说也得先收拾一下，明天再来个大清洁。后天，就要进新学校了。」

她拎起我，将我扔到肩膀上，锁好门，提起行李箱往里走。

「你不怕我把你的命灯灭了吗？人有三盏命灯，两盏在肩上，一盏在头顶，只要我轻轻拍一下……」

她不怒反笑。

「唯独你这鬼不会。因为你是——是鬼酱。」

「鬼酱。那个玄关的花瓶好看吧？

我记得以前小学放春假的时候，母亲大人会把我拎回来，美名其曰地说偷懒，实际上只是想让我暂时从大小姐的身份中解脱而已。

每次一进门，我就会把途买回的鲜花插进去。

尽管我们精心伺候那些花，总会有花在我们离开之前就凋谢。每次我看着那些花一朵朵地凋谢，还是会觉得很难过。以前没少为此而哭泣呢。」

黑子边收拾房间，边跟我闲聊。

我从她肩上跳下，将手伸进花瓶里。

里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打碎了，劳烦您欠债肉偿。」

怎么肉偿……？

「那边的电话机边，有个贴纸，是呱太。

那时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但是母亲大人还是将它贴房间里了。

于是我灵机一动，把它移到电话机上。

因为母亲大人认为我喜欢它嘛，扔掉会让她非常难过。

干脆贴在电话机上，让母亲大人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家的女儿，虽然不喜欢呱太，却也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说起来，我有个姐姐大人，没血缘关系的。

她非常喜欢呱太。

在她病倒之前，我总会在风纪委员休假的时候为她抢购呱太。」

……

我一边帮她捡起小物品，一边侧耳倾听。

倾听着遇到我前的黑子的往事，

我迫不及待地想迎来下一天，以黑子的姐姐大人与鬼酱的身份，与她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注释：

①出自《月刊少女野崎君》漫画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