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Harris
接到男仆通报，那位负责调查案件的侦探再度上门，哈里斯迅速赶往大厅迎接。自从三天前N·H小姐离开，公馆度过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宁静日子，没有警察前来勘查现场也没有警察传唤他配合调查。
一切都像过去一样，他井井有条地安排公馆日常工作，他亲自打扫整理书房、主人卧室，由于现场保护禁令在先，他没有动那些陈设，只有拿着拂尘扫去书架灰尘。他的新雇主昨天发来邮件，通知他自己改变主意决定继续聘请他，前提是他必须先把欧石楠公馆的事务了结。
这事可由不得他，尽管他也同样心焦，但爱德华先生就像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心头，压得哈里斯喘不过气来，还有那位总是笑眯眯的侦探。她会成为案件侦破的关键，他的直觉向来很准，自己必须跟紧这位侦探。
“N·H小姐，您这是——？”瞧见脸颊挂彩贴着纱布还撑着手杖的侦探小姐，他不禁惊呼起来，几天没见这位怎么伤成这样。
“很高兴你还记得叫我名字。”N·H小姐冲他微笑，她耸耸肩做出个无奈手势，“我回家路上摔了一跤，醒来就成这幅模样。希望没吓着你。”
“您言重了。”哈里斯客气地回道：“请您先去会客厅。”
“谢谢你的好意。我这次来是想再看看爱德华先生的书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N·H小姐看起来比初见时更虚弱，说话音量也显得中气不足，就算哈里斯自认为文弱都觉得自己可以轻易打倒这位Alpha。
书房依旧保持原样，他极小心地保护现场不愿破坏任何可能线索，按照警察拍摄的现场照片的方式。
“爱德华先生是只有遇害那晚才在九点办公吗？”站在书架后，N·H小姐背对书桌仰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书架。
“先生通常在每周周五以及每年预定上交账本扫的相同时间办公。”他恭声回答，顺着N·H小姐目光望去他的视线落在那把枪上，是对那把枪感兴趣吗？他犹豫会决定开口，“那把枪，我之前和先生提过让他换种摆放方式，可先生说没事，不承想他就——”
他没继续说下去，如果爱德华先生换种摆放方式，他肯定不会死于枪击。但哈里斯清楚世界上没有如果，否则一切都将改变了，变得和现在截然不同。
“是他自己调整的摆放方式？”
“不，是个粗心的女仆，她上个月擦拭完随手把枪放在书架上。”
“女仆负责打扫书房？”
“她负责一楼的清扫。”
N·H小姐简单应了声，继续观察书架，突然她问道：“枪距离 地面要有两米吧。”
“2.7米，N·H小姐。”纠正脱口而出，N·H小姐转头颇为惊讶地看看他，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书房高是3.5米。我在这里工作十年，非常了解欧石楠公馆。”
“包括每处地方？”
“是的，任何一处地方的数据我都了解。”他挺直腰杆，语气充满骄傲，“这是作为管家的必备素养。”
“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离职吗？”N·H小姐笑望着他，可哈里斯却觉得那双紫眼睛里面装有磨砂玻璃，什么也看不清。
“我遇到个难题迫使我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另寻出路。”他勉强挤出个微笑，那个场景他这辈子都不愿回忆，“还好有杜克先生帮我。”
“是你的新雇主吗？”N·H小姐眨眨眼，她疑惑地发问，“我听罗斯警官说他好像解雇了你。”
“开始接到邮件时我是这样以为的。”脑海里闪过个念头，他恭声说，“但我理解错他的意思，我昨天接到邮件，他依旧愿意聘请我为管家，只要这桩案件成功结案。”
“看来我要努力破案了。”N·H小姐语气活泼，“不能耽误你的前程。”
若这位小姐聘请管家，他肯定不会上门去应聘，这种脾性太奇怪，完全没有边界感，一个令仆人捉摸不透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好主人，他始终这样坚信，“我只希望能够给爱德华先生一个公正。”
“请放心他绝对不会以受害人以外的形象结案。”
N·H小姐随后又问了他一些问题都是和书房相关的长宽数据，她似乎特别关心书房的通风口，接连问了许多问题，哈里斯有些心急地想跳过通风口话题。他弄不明白小小的通风口为何引起这位侦探如此大的关注与兴趣。还有壁炉，公馆建造年代颇久及其他特别原因不适合安装新型壁炉或暖气，只能沿用原来的旧式壁炉加以改造，因此每到晚上，他会点燃木柴与燃料球。爱德华先生遇害那晚厨房女仆加的燃料比寻常多一倍，在他的吩咐下。
出奇地，N·H小姐没深究原因，这倒令哈里斯松口气，如果这位侦探再要刨根问底的话，那他只能含糊其辞转谈其他话题。所幸她没有。
很快这位侦探就对书房失去兴趣，问完那些古怪问题之后，她理理衣领走出书房并让他唤来了负责打扫书房的女仆。
“别怕，你知道什么和我说就好。”N·H小姐露出具有亲和力的笑容，“一直以来都是你负责打扫书房吗？”
“是的。”
攥紧系在腰间的白色围裙，女仆声音微微颤抖，这些天公馆里的仆人被那位乔治总警司叫去警察局挨个问话，估计这可怜的小姑娘在警察局被吓得不轻，哈里斯出声道：“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仔细回想，这位是负责案件调查的侦探。”
皱皱眉，N·H小姐朝他投来不赞同的眼神，他低声解释自己只是想帮助对方迟早破案。
N·H小姐好像格外纠结于工作年限和专业素养的细节问题，全然不顾爱德华先生的死因，她问女仆，“你在这工作几年了？”
“三年。”女仆怯生生抬头打量眼N·H小姐，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摆弄她的裙摆，“我真的不是杀害爱德华先生的凶手。”她声音带着口腔，仿佛下一秒就能在他们两个面前哭出来。
“我明白，你平时有观察过书房吗？比如说书房的书架距离壁炉之间有多长之类的，打扫时你留意过吗？”N·H小姐仿佛没有接收到他递过去的眼神，继续询问女仆。尽管她语气温和，但眼神却像个百般挑剔审慎的老管家面试的仆人。
“没有，我只负责打扫书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女仆声音颤抖得厉害，哈里斯明白她是怕侦探像那些警官一样对她，“我真的不是凶手。”
“我明白。”N·H小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叹叹气，“最后一个问题，是否有人问过你有关爱德华先生书房的问题？”
“没有，我每天都老实待在公馆。”女仆忍不住放声大哭，十多岁的Omega不经吓，回答完就崩溃得大哭。
N·H小姐愣在原处，似乎被女仆吓得不知所措。哈里斯头疼得叫来厨娘，厨娘最擅长安慰这些小姑娘。
“我很抱歉。”N·H小姐语气里满是自责，“我没想到自己会吓着她。”
“前几天乔治总警司把我们都叫去警察局例行问话，估计她在那里受了惊吓。”他说，“但小姐我敢向上帝发誓那个女孩绝对不是凶手。”
“我知道。”N·H小姐情绪很是低落，“我自己想错了方向。”
“办案总有出差错的时候。”哈里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他佯装不经意地说，“不过说起书房，我那位新雇主杜克先生对爱德华先生的书房也非常感兴趣。”
N·H小姐微微眯眸望向他，他继续说，“他与爱德华先生是好友，经常来拜访爱德华先生，爱德华先生都邀请他到书房。”
“那你为什么说他了解书房？”
他羞愧地笑笑，“这件事能请您不要告诉别人吗？您应该知道在帝国一个仆人就应该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待在主人身旁，除非主人有事吩咐，否则你就不应该让主人察觉你的存在。爱德华先生与杜克先生在书房谈话时，我经常在门口随时准备给他们端酒倒茶。有一次我听到杜克先生提到他是建筑师出身，他特别夸赞了这间书房，还问了一些和书房相关的问题。”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N·H小姐的眼神透着怀疑，哈里斯明白对方并不相信他的话。
“书房的一切都是爱德华先生亲自布置的，那天他受到夸赞特别高兴。”哈里斯顿了顿，他又为想起老主人而难过，“我记得很清楚，他直至晚上还和我说这件事。”
“你很忠诚。”N·H小姐感慨道：“我该告辞了。”
哈里斯将N·H小姐送出公馆，随后两天他没见到这位侦探身影，只从小镇其他人那里听说，对方好像去拜访了杜克先生。不过她肯定问不出什么，杜克先生不是他对书房没那么了若指掌，这位侦探注定要失望。
第三天，当他再一次在门口见到N·H小姐时，对方脸色有些难看，情绪也比之前更为低落。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他问道，但N·H小姐仿佛没听到般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处，他又重复一遍问题，对方如梦初醒般冲他笑笑。
“我发现自己好像陷入误区，自从上次之后，所以我过来再找找线索。”
“那我带您去书房。”他边说边示意男仆准备茶点。
N·H小姐蹲在通风窗下，她仰头望着通风窗，轻声问道：“最近这段时间有维修工人来过吗？”
“之前是有的。”他回答道，心底颇为迷惑，“但最近没有，原本负责疏通的工人辞工了，事发前是我上去疏通的。”
“难怪我会感觉这里漏水。”N·H小姐指指脚下，“这好像有水渍。看来可能是维修不彻底。”
“我技术不精。”哈里斯低声说，“让您见笑了。”
摇摇头，N·H小姐温声说句问题不大，又走出书房。他领着这位特殊的客人在花园漫步。
“您这次来有什么新发现？”他随意找着话题，忽然N·H小姐的脚步顿住。
“你可要替我保密。”她扭头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刚刚接到消息特制U盘还在公馆里。凶手肯定也在找它，我想抢在凶手之前把U盘拿到手。”
“啊？”他非常惊讶地说，随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他清清喉咙，“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
“如果您能带我熟悉这幢公馆，我感激不尽。”N·H小姐虚弱地笑笑，她微微咳嗽几声紧紧身上的大衣，“事实上，我还听说爱德华先生藏了一只录音笔，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信息，我估计它就和U盘放在一起。”
听到录音笔，他登时僵住了身子。
“你怎么了？”
他抬抬嘴角随后慌乱地压下，哈里斯缓缓情绪，“我只是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这么多关键信息都让您从别人那里得知。”
“但你熟悉这幢公馆。”N·H小姐说，她敲敲手杖，“我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我寻找那两样东西的助手。”
“我的荣幸，小姐。”他深深鞠躬，更加打定主意要跟在这位侦探身边。
接下来两天，他们把公馆的每处角落搜查了一遍，然而U盘与录笔还是不见踪影，趁着休息的空当，自觉已经和这位侦探比较熟悉的他开始与N·H小姐闲聊。
提及职业选择时，他问道：“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侦探这一职业？”
“只是偶尔看过几本推理小说觉得这一职业有意思而已。”
N·H小姐笑着打量露台，“我印象最深的是阿加莎的《罗杰疑案》。”
“请原谅我没有读过这本书。”
“没事。”N·H小姐似笑非笑地说，“我非常喜欢这本书的手法，凶手视角展开，谁能想到大侦探波洛的助手竟然是凶手。”
还没来得及摆出的微笑冻在面上，他很快恢复情绪，“如果我读一定猜不出真凶。”
“推理小说的乐趣就在于此，猜测凶手的过程。”N·H小姐笑笑，“我想我知道它们在哪了。”
“可这几天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还有个地方，我们没去，它们就在那里。”
他们唯一没搜查的地方就是书房，N·H小姐以保护现场为由拒绝他的提议，出人意料的是，它们居然就在那里。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立即搜查，而是返回医院。
入夜，他睁开眼睛，举着手电筒悄悄来到书房，推开门，他环顾一圈。自己忽略了什么，哈里斯不解，他走到书桌跟前翻找起来。
笃笃的手杖落地声突然响起，他猛然回头却发现N·H小姐就站在门口。
“请问你是在找这个吗？”她手里拿着U盘样的东西晃了晃。
“您在说什么？”他佯装镇定道：“半夜到公馆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话我说才对吧。”N·H小姐耸耸肩，“还是说你在找它。”说着，她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你要什么？”
“帮我一个忙。”
听到对话，他脸色骤变，迅速扑到N·H小姐面前，“把它给我。”这种Alpha，他足以对付。
然而就在他捉住对方之前，他先被人打倒在地。灯突然点亮，他扭头捉住他的是罗斯警司，而公爵正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
“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让我一定要找出凶手。”N·H小姐笑道：“现在我找到了，凶手就是您，爱德华先生的管家——哈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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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罗杰疑案》：阿加莎的成名作，全文以凶手第一视角出发写作，凶手谢泼德医生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后来也作为侦探波洛的助手。这里其实是奈叶在暗示她已经知道谁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