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 第二个星期】

一个星期以来，Ruby每天都给Zwei洗澡。她用肥皂替他擦洗毛皮，捉住每一只找到的活虱子，然后再不断重复上述流程，直到水里再也没有虱子出现。这个过程艰辛而费力，往往需要耗费好几个小时，但Ruby似乎并不介意。

这天晚上，Ruby替Zwei冲洗完最后一遍。她埋头看了看他的咽喉部分，皱起眉啧了啧嘴，“小老弟，这个位置你还是抓得太狠了点，会把喉咙弄破的哦。”小心翼翼地，Ruby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围的围巾，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换作一个月前，Ruby Rose绝不会产生这种念头。这将会是极大的亵渎。

手握利刃，Ruby牵起围巾的一端，拉紧它。她毫不犹豫地挥手一切，割开布料，从此以后，这条围巾的一头永远都比另一头短了。她微微一笑，把割下来的那段围巾系在Zwei的脖子上，遮住他喉咙上秃掉的那部分。

“大功告成啦。”她柔声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最好别再把我的肥皂浪费在那只狗身上了，Ruby Rose。”Penny的声音从小屋里响起，传到后院里坐在水盆边的Ruby那里。她话里提到的肥皂此刻已经比大拇指还要小了。

“呃……我没有哦？”她回喊道，冲Zwei讪讪一笑。“我说，Penny？”Ruby尝试改变话题。

“干吗？”Penny听起来心不在焉的。

“你是怎么清理虱子的？”Ruby揉了揉Zwei的头，亲了一下他的鼻子。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这辈子都与跳蚤和虱子为伍，现在才决定寻求治疗？”Penny从后窗探出头来，扬起一根眉。

“不是啦，它们给Zwei造成了不小的伤害，Weiss也很讨厌——”Ruby截住自己的话语，心头一阵绞痛。

Penny面色一沉，“于是我们又说回她了是吗？”

Ruby把一切都强行噎了下去，手指紧紧绞住Zwei的皮毛。他抬头望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仅仅只是充当着一份回忆，一份她所曾拥有过的东西的回忆。

一个人影从小屋附近一掠而过，引起了Ruby的注意。她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Zwei的注意力也集中在那个地方。Zwei后颈的毛发立了起来，胸中发出低沉的吼声。Ruby站起来，心中涌现出那股熟悉的不安感。

绝对不会错的。

“看着他。”Ruby兀自说道，甚至都没看Penny一眼。

她追在那个人影身后，看着它在街道上快速穿梭。对那些醉鬼和缺乏洞察力的人来说，那个人影只不过是一道影子而已。人影无声无息地掠进了酒馆。

但对Ruby来说，无论在哪里她都能认出Raven。

她跑上门廊阶梯，耳尖灼热不已。一把推开铰链润滑良好的大门，酒馆里喧嚣不断，纷乱的谈话混杂着许多窃窃私语。

“……听说只是一个女孩……”

“……该死的冰鲨……”

“……女巫……”

Ruby并未对那些谈话多加留意，只把目光集中在坐在角落里一张桌子前的Raven身上。她脸上新添了一道长长的伤疤，伤疤已经痊愈，但却把她的脸分成了两半。它出乎意料地吸引了Ruby，那道粉色起皱的伤疤宛如骄傲的证明。桌上摆着一瓶青绿色的苦艾酒，瓶口被软木塞封住，尚未被动过；酒瓶旁还摆了两只杯子。Ruby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怒气冲冲地走到桌旁，双拳狠狠砸到桌面上，震得肩膀一阵剧痛，忍不住龇牙咧嘴。

“你想干什么？”她厉声质问。

Raven意外地扬起了眉毛，指了指摆在自己面前的两只杯子，“身为母亲难道不能和自己的孩子喝一杯么？”

“不能。”Ruby面无表情地答道，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哦？为什么不能呢？”Raven高高地耸起眉毛，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因为你派Cinder来追杀我。”Ruby慢慢抬起正在愈合的手指甲床。

“而你又把Cinder给我送了回来——”Raven拔掉苦艾酒的软木塞，斟满两只杯子，“——支离破碎，没个人样。”她的目光落在Ruby身上，不含任何感情色彩。

“哦！好极了！她还活着啊？”Ruby忍不住漾起得意的笑容。

Raven拉出身旁的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这与你无关。不过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笑了笑。

Ruby扬起一根眉，慢吞吞地坐到那张被拉出来的椅子上。她不假思索地抓住一只杯子放到自己跟前。

“Emerald坚持说是那个Schnee家的女孩干的。”Raven盯着Ruby，眼里依然闪烁着幽默的光芒。她跟Ruby说话的方式竟有种怪异的母性。这让袭掠者很不舒服——很焦虑。

“我还以为她已经翘辫子了呢。”Ruby嗤之以鼻地说。她低头凝望着那杯绿幽幽的酒液，回想起Weiss第一次酣饮绿仙子（*译注①）的情景；回想起她如何像个老手一样将它一饮而尽。热量刺痛了她的眼底。

她走了！

Ruby握紧手里的杯子，捏得指节发白。

Raven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那只杯子，向Ruby举杯。“那么，干杯。”

Ruby谨慎地盯着她，终究还是举起杯子碰了碰她的杯子，低声说了句“干杯”。她一口气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Raven也将整杯酒一饮而尽，接着把杯子放回桌上。她在椅子里放松下来，注视着自己精心塑造出来的袭掠者，问道：“于是，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Raven？”Ruby神色戒备，厉声反问。

Raven蹙额，“确保你没有死掉。”

“哼，那你尽可感谢Penny——你还记得Penny，对不对？”Ruby尖刻地瞪了她一眼。

Raven叹了口气，她的耐心随着Ruby毫不掩饰的好斗性而逐渐消失。她用大拇指的指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脸上的新伤疤，陷入了沉思。Ruby看着她，再次好奇起来。

“那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终于问道。她拿起苦艾酒酒瓶，又倒了两杯。

听到这个问题，Raven的嘴角撇了撇，眼里蓦然腾起怒火，尔后那股怒火在她眼中静静地缓缓燃烧。“对不服从命令施以惩戒。”她的声音平淡而冷酷。

“不服从命令？”Ruby感到难以置信，吃惊地问道，“谁的命令？”

“我们全都服从于某人。”她回答道，声音隐秘而冷淡。

“你什么时候开始竟会信神了？”Ruby讽刺地哼了一声，举杯喝下第二杯酒。

酒液的灼热麻痹了她的喉咙。

“或许你才该回答这个问题。”Raven厉声说。

Ruby撇嘴，脸上浮现出难堪的怒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Raven的说辞。她垂头盯着桌子，充斥在酒馆里的谈话声填补了她们之间的沉默。

“……杀光了整艘船的船员……”

“……大白鲨……”

“……吃掉了整艘船！”

“他们都在谈论她，你知道的吧。”Raven最终开口道。她抚摸着杯子边沿，凝视着杯中的苦艾酒。

“谁啊？”Ruby叹息。

“那个Schnee。”Raven耸耸肩说。

“Weiss？”这是她在这段谈话中听到的第二令人震惊的事情。

“他们称呼她为‘大白鲨’、‘噬船者’、‘雪中塞壬’。她的名号流遍各大海域，绰号名单也越来越长。”Raven终于端起杯子又喝起来，这次喝了一半。

“可、可是……”诚然，Ruby相当确定Weiss是个巫师什么的，可是……噬船者？她想起那双星光般的眸子，眼神只为她而温柔。她想起Weiss的手指，温柔地爱抚她的肌肤，在Ruby心中烙下隽永的刻印——留下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

“得了吧，别告诉我你没有怀疑过！”Raven大声说，声音里掺杂着由衷的震惊，“毕竟，Cinder告诉我说你很大程度上也被卷了进去。”她瞄了眼Ruby受伤的肩膀。

Ruby把杯子抱得更拢，希望它可以帮助自己在这片颠簸摇晃的世界里稳定下来。她咬紧下唇，环顾酒馆，试图将黑沙滩上和Weiss在一起的回忆掩埋下去。她呼吸粗重，欲/火焚身，后背高高地反弓而起。

“现在这又有什么关系呢？”Ruby对Raven说道，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她已经走了。”

“走了？”Raven装作惊讶的样子，“而你竟然还没有去追她？”

“你为什么觉得我想去？”Ruby生气地低吼道。

Raven忍不住讥讽地笑了出来，“在你把我的海湾毁了大半，害死你数以百计的兄弟，还把漆黑之鸟号撞坏以后，你指望我会相信你就这么放弃了？”

“那件事和这又能扯上什么关系？”Ruby拒绝承认这其间的联系，一层阴影蒙上她的心头。

“Ruby，就因为我叫你去杀一个小女孩，你就灭掉了你半数家人。”Raven说，钢铁般的寒冷回到她的眼中。

刹那间，Ruby觉得自己的舌头变得粗重，嘴里挤不出任何话来。Raven话里的暗示加大了不断侵蚀她内心的忧虑。“那件事与此无关。”Ruby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她走了，而我留在了这里。”

“也许你应该再问问你的好Penny。”Raven冷笑。她拈了一下衣服上的什么东西，随后重新看向Ruby。

“你想暗示什么？”Ruby眯起眼睛。

“并非所有被告知的事情都是真相。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Raven斥责道。

“那又如何？！”Ruby大叫。

“那你兄弟们的死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你日复一日地吸烟抽鸦片，沉沦在自伤自怜里？”Raven一把抓起Ruby的衣领把她往前一提，两人的鼻尖仅隔咫尺。

“你又不懂这是什么感觉！”Ruby咆哮。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众人继续开始谈话。

“你说得对，Ruby。而且坦白讲，我也不在乎。”Raven松开Ruby让她重新坐回去。她端起杯子端详了一会儿里面的酒，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那你还问什么？”Ruby咬牙切齿地问道。

“因为，”Raven嘟囔道，“这是我的责任。”

“那又是什么意思？！”Ruby大声质问，感到彻底筋疲力尽了。

Raven从桌边站起，手里握住总是随身携带的那把可怕的佩刀。那把刀的刀柄圆头是银质的乌鸦形状；刀鞘漆黑，饰有金色斜纹，扭动如攀附在黑檀上的常春藤。她叹息一声，将佩刀放在桌上。

“旅行者总会找到自己的路。”Raven柔和地低语道。

Ruby盯着放在桌子上的武器，满脸震惊之色。“R-Raven。”Ruby开口，却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

“当她找到的时候，请把这些东西还给她。恐怕我自己已经惹人嫌了。”Raven嘟囔着，把一个丝绸拉绳小袋放到刀柄旁。

“可是——”

“这顿酒我喝得很愉快，Ruby。”Raven开始穿过人群拥堵的酒馆，“下一次，我们得把Yang也叫上。”她回过头，短暂地微微一笑，随即便消失不见了，留下Ruby一人坐在桌边，陪伴她的只有半瓶苦艾酒、一个拉绳小袋、一把刀，以及比答案还要多的问题。

Raven还是一如既往地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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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

①“绿仙子”即苦艾酒，这里应是指Ruby回想起第四章里两人喝斗气酒时的情景，当时两人喝的也是苦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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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Weiss的名号终于出现了……另外这一章的开头作者也推荐了一首歌，《Wonder》by The Classic Crime，作者推荐听一下，大概就能理解Ruby的心情。作者可能就是从这首歌里获得了一些灵感来描写本章吧。贴个歌曲地址：https://wonderfuleveryday.lofter.com/post/1ebcae87_1c70c73b9 ，里面附有我个人整理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