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娘打开了早已空空如也的胭脂盒,伸手试图从那早已被抹得干干净净的内壁上再刮下点什么,这自是徒然。冷不丁响起的敲门声吓了挽娘一跳,她收起了陈旧的胭脂盒,起身开门。
“嬷嬷?这么晚了,什么事啊?进来说吧。”
“挽娘,笋子无意里听见妈妈和姑娘聊天,说你这几个月琴越弹越差,她可能……可能……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啊?”老妪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样!”老妪甚至跺起了脚,“我和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不上心呢!要是你好好弹你的琴,妈妈又怎么会动这种念头?你这个死丫头!”
“嬷嬷,我知道你疼我。”
“嬷嬷知道你命苦,从小被卖到这。要不是你会弹点琴,哄得那帮公子哥儿开心,你早被带去学接客了!怎么就不好好弹你的琴呢?!”
挽娘心里突然有点想笑,其实她和嬷嬷都清楚,在这寻花问柳之地,接客这种事不过是早晚。
为什么不想弹琴了呢?为什么?
挽娘自是有些头绪。她望着收着胭脂盒的抽屉,感觉自己有些可笑。
-
莺舞楼的胭脂水粉早已被岳家的包下了。岳竹生这几个月没有准时来了。挽娘常常会和笋子打听外面的事儿,近来问得最多的就是隔莺舞楼两条街的,那家越做越大的胭脂水粉铺——月黛阁——的事。听笋子说,城里已经开了月黛阁的分店,因为质量比起别家的都要好,从那些书香门第家的闺秀到有钱人家的千金都爱去月黛阁买东西。还听说,月黛阁的铺子被人砸过一回,笋子说一定是碍了别人家的生意,招人妒忌了。挽娘拉着笋子问个没完,连珠炮似的:“谁家砸的?多少人砸的?砸的哪家店?有人受伤吗?是谁受伤了?”笋子被挽娘一脸着急的样子逗乐了,他擦了擦汗,仅一句话便让挽娘哑口无言。笋子说:
“头一回见你这么关心胭脂水粉铺,别家铺子怎么没见你问过?”
岳竹生终于又来听她弹曲子了。挽娘觉得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她被卖来之前服侍的小姐。小姐对她很好,教她弹琴,教她认字,从来不嫌弃她笨。挽娘没有辜负小姐,至少她那一手琴技,学得了小姐的七八分。岳竹生现在的样子,有些像她被卖来的前一个月里,小姐的样子: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呆呆的,没有表情;可对着挽娘的时候还是会笑着,只是眼睛里没有了点东西。小姐那时候问她:“挽娘,若你身为男子,会做什么?”挽娘于是傻傻地说:“帮爹爹种地。”小姐把挽娘搂进了怀里,说了些挽娘听不懂的话:
“男子又何如?都是棋子罢了……挽娘,不要怪我……跟着伍叔走吧……”
想到小姐,挽娘觉得鼻子酸酸的。挽娘不相信小姐想卖了她,她一定有其他苦衷。
挽娘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岳竹生,她看着他应付着姐姐们的宠爱,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时,他温柔地笑了笑。挽娘的鼻子感觉不那么酸了。
曲终人散,挽娘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挽娘。”
是她熟悉的声音。
“这个送你。是你喜欢的那款,也是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岳竹生递来一盒胭脂,“还有这个,你喜欢的。”是杏村的糕点。
他递完了东西又是转身要走,挽娘不知哪来的勇气喊住了他:
“岳公子!”
岳竹生转身看着她。
挽娘怯怯地问:
“这胭脂...叫什么名字?”
岳竹生又对着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