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的渴求 下
“哎呀！”
升上高中后的开学第一天的路上，我的身后突然有一个匆匆忙忙的女孩经过，然后在我身边跌倒了。
看着吃痛缓缓爬起来的女孩，出于好心，我朝她伸出了手。毕竟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并非我的作风。
“你没事吧？需要我帮你叫人来吗？”
听到我的话，女孩抬起了头。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看清了她的脸庞。白皙的脸庞中透着粉嫩的血色，楚楚可怜的眼睛闪烁着，如同迷途的小鹿般澄澈干净。小巧的琼鼻下，红润的樱桃小口此时正紧抿着，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看到她的面孔，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毕竟这样可爱的女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
“我没事……只是擦破了皮而已。”
一边说着，女孩回头看了背后一眼，然后又朝我展露出了一个如花般娇艳的笑容，随后低下了头。我感到胸口传来的砰砰声愈发响了。
因为我的长相……实在是不忍恭维，看起来十分凶恶，所以看到我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从而对我敬而远之。说实话，我早就习惯了，有时候这一点还可以用来吓跑对手，但面前这个女孩却截然不同。她的神色中却没有一丝恐惧，即使是初次见面，这一点却让我对她突然有一种格外的亲切。
先前她因为跑的太快而在路上跌倒了，此时，在她光洁的膝盖上出现了一道浅粉色的伤痕。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伤痕，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还是有问题的吧？”看到她逞强失败的冒失模样，我忍俊不禁地笑了，从心底涌现出一股想要与她攀谈的愿望，打量着她身上的校服说道，“话说我们正好是一个学校的欸。我是从初中部升学的，你呢？”
说升学或许不太恰当，我是因为出色的体育成绩被破格被准入高中的。稍稍有些负罪感地，我撒了个谎。
“我……我是从其他学校考试入学的。”好在她并没有注意到我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没有在意，神色如常地回答道。
“啊哈哈！那我要更熟悉学校一点呢！”我摸了摸后脑勺，试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爽朗一些地笑着做自我介绍，“我叫场结衣良玖，我知道学校的保健室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学校，然后让我带你去吧！”
说完后，我用眼神偷偷瞄着她，心中打着属于我自己的小算盘：毕竟我也告诉了她我的名字了，她应该也会说出自己的名字的吧？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就可以顺利地交上朋友了吧……
闻言，女孩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叫……歌奈御衣……”
说着，御衣也用眼神瞟着我，脸颊如同染上些许晚霞的天空，显得极为可爱。现在，我胸口的撞击声仿佛大到全世界都能听到了。
“那个……谢谢你……”尽管有些怕生，但御衣还是这样说着，看着我的眼睛莞尔一笑。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停拍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努力作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拍了拍胸口，毕竟我可不想给御衣留下痴女的初印象。
“这有什么好谢的，帮助可爱的女孩子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我伸出了手。有生以来第一次地，我感谢了致使我拥有怪力的叔父。
“快点站起来吧，要不要我抱你？我力气可是很大的哟！”
闻言，御衣雪白的脸上沾染上了更多的绯色。她立刻用软嫩如葇荑般的小手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在那一刻我便为自己以往犯下的罪孽所忏悔了。
如果、如果我的手上没有那么多茧与伤疤的话，或许会与她的手更加相称一点。
在我还在发愣时，御衣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一动不动的我偏头疑问道：“怎么了？不走吗？”
“走，去学校吧。”我回过神来，便与御衣结伴同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在路上，我有些不安地挠着脸颊，与她攀谈道，“那个……开学第一天就能交到朋友，真是太好了呢！”
“我也感觉能与场结衣交朋友很幸运啊。”御衣说着，疑惑出声道，“欸？我还以为场结衣是朋友很多，一两个人不算什么的那种类型呢。”
“我？我看起来像朋友很多的人吗？”想起了自己在学校里被孤立，在校外被人畏惧，只能与劣等的成员抱团取暖的境遇，我有些自嘲地指了指自己问道。
“对啊，毕竟场结衣这么善良，对素未谋面的我都出手相助，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和场结衣交朋友吧。”虽然听起来很讽刺，但御衣闪闪发光的双眼与脸上容光焕发的神情却告诉别人，她此时此刻确实是真心诚意地在赞美我。我闻言后，不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他人可不这么看我哦。她们都认为我是不好相处的不良少女呢。”
话一说出口，我便有一种想要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搞什么，搞什么！不是说好了要给她留下好印象，与她打好关系的吗？这下肯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正在我懊恼的地自责时候，御衣却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良？因为什么，成绩，面容，还是行为？”御衣皱起眉头，露出了颇为认真的神情，“那些这样说场结衣的人，一定很肤浅！优秀与平庸的标准并不是这些方面做得够不够好，而是你能做到多少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如果能做到的事，几乎其他所有人都做不到，那就不只是优秀了，那可以算得上是杰出了！”
接受了这番前所未有的论调，我愣住了，而御衣则继续说着：“第一次见到场结衣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心里充满了安全感呢！而且场结衣还对我这么好，我一点都不认为场结衣和不良有任何关系哦！”
听到这里，我感到鼻头有些莫名发酸，眼角也有些湿润的感觉。御衣见状连忙慌张地面对着我，摸着我的肩膀说道：“欸？怎么了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合适吗？来来，不哭了不哭了……”
看着她这样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说法，我不禁破涕为笑，指着前方的校园掩饰道：“没有哭啦，我有花粉症，前面就要到学校了，学校里面可是种了很多樱树的！花粉飘到外面来，所以我才忍不住的流泪。”
当然，花粉症是骗人的。但樱花却吸引到了御衣，她立刻兴高采烈地向前走去。
“欸——竟然是这样吗，我以前上的初中从来没有种过什么花草，整个校园看起来可枯燥了！快让我好好看看白鞠女校里面是什么样的。”
说着，御衣加快了脚步。看着她的背影轻笑着，我也跟上了她进入了学校。
进入了校园后，我把她带到了记忆中保健室的位置。
“白鞠女校装潢得好漂亮哦，比起我的初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啦。”御衣说着，突然紧张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腕，“糟了，好像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们会不会迟到啊！”
“不会啦——白鞠的开学第一天一般到很晚，比如接近九点钟才会点名，我们刚才进校门的时候门口的钟表显示了才刚刚过七点钟。”我笑着安抚着她，见她露出了放心的神情后便领着她进入了保健室。
打开保健室，其内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有保健老师在，而是空无一人。御衣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应该是去准备体检的相关事项了，每个学年第一个学期都要给同学们进行一次体检。”我解答了御衣内心的疑惑，随即走进保健室内关上了门，“我先给歌奈的伤口贴上创口贴吧，给老师留下张便条告诉她我们拿了她的东西好了。”
御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指了指保健室的那张床，示意道：“歌奈先坐在那个上面好了。”
见她乖巧地走到床边坐了下去，我也打开了保健室的玻璃柜，从中拿出棉签、医用酒精与创口贴，然后转身半蹲在床前，先用酒精沾湿棉签的顶端，然后控制住力道尽量不要让触碰到御衣伤口的棉签给她带去太多地痛感，再小心翼翼地将创口贴覆盖在御衣的伤口上。做完这些之后，我抬头向御衣确认道：“痛吗？”
“一点也不痛哦。”御衣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笑，“场结衣的动作很熟练。”
那是当然的，毕竟经常和人在打架的时候挂彩，以至于医用绷带我都很擅长使用了。这样在心里说着，我表面上谦虚地说：“也没有啦，因为我经常运动，运动就会受伤嘛。”
“说的也是啊。”御衣犹豫了一下，开了口，“我有一个可能有些冒犯的问题想问场结衣。虽然第一次见面就问这种问题有点奇怪，但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什么问题？先说出来听听嘛。”我被御衣这样的叙述勾起了好奇心，放回了手上的医药品后就转头也坐在了床上，看着她的侧脸。
闻言，御衣便放心地问道：“场结衣是不是不能经常见到母亲？”
听到这话，我突然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良久，我才艰难地答道：“依据是什么？”
“因为场结衣看起来很成熟自立，自理能力也很强嘛。”御衣有些羡艳地说道。
“……”咽了一口口水，我感到泪腺又在失控的边缘。久久被我刻意遗忘的事实再一次被揭开，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所感到的痛楚自是不言而喻的。为了不让御衣看到我的表情，我立刻低下了头。
怎么回事，我今天早上竟然哭了两次吗？这可不像一贯坚强的你啊，良玖。即使这样对我自己说着，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的父母……不要我了。他们把我交给了一个人渣。”
说出这句话后，方才还因为新学期、美丽的校园环境而兴奋无比的御衣立刻沉默了。而我则愈发不受控制地抽泣了起来。十余年来一直被我独自承担的不幸在此时，立刻以泪水的决堤作为发泄的出口。
是啊，场结衣良玖，或者说，良王，你获得了认可，那又如何？人们看着你的神情，是来自光亮处的鄙夷、不屑，是来自阴暗处的敬畏、崇拜。没有人会与你平等地相处，你这一辈子都注定这样。
你是个没有归属的人。
泪水打湿了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我感到有人温柔地用手抚过我的发梢。我抬起头看了看，在模糊的视线之中，我看不清那是谁。是母亲吗？
“没事的，没事的。”她声音轻柔地说道，“总有人会成为你的归处。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让我来吧。”
我愣怔地看着御衣，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腿。
“你可以躺在这里哦？”
我哽咽着，虽然这样做很丢脸，但我还是神差鬼使地把头枕在了御衣的腿上。她轻轻笑了笑，抹去了我眼角的泪痕。
“女孩子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流泪啊，有花粉症也不行哦。”御衣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调侃着我先前用来搪塞她的借口。闻言，我还不顾脸上残存着泪水笑出了声。
“可从没有人把我当女孩子看哦。”
“那你就要自己珍重自己啊。”御衣说着，像是在试探似地问道，“我可以叫你良玖吗？这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很像女孩子。”
我点了点头，也问她说：“那我可以叫你御衣吗？”
“当然可以啦！”闻言，御衣便笑逐颜开地说着，“以后可不许哭了哦，小良。“
“喂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被她这般作态逗弄着，我早就停止了流泪，笑着擦干了脸上的水痕，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也太胡闹了，开学第一天就在保健室里躺在同学的膝枕上。”
“而且说不定开学第一天就要迟到了！”御衣说着，慌张地站起了身，“忘记问你了，良玖是哪个班的？”
“好像是一年级A班，御衣呢？”
“我也是A班！太巧了，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教室了。”御衣元气满满地跑到了保健室门口打开了门，“一定要坐在近一点的位置哦，对，就做同桌吧！”
说着，御衣便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我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如果，我的高中生活有御衣的陪伴，那倒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