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起床啦！』

感觉有东西伸入被窝里，伴随着令人眩晕的高亢声音，一个冰凉的物体触碰到了我。

「喂！很冷啊！」

用手抓住那只触碰我的手掌，我用力地将它从我的领地里推开。

『嘿嘿，害羞了？来亲热一下嘛。』

发现那人又恬不知耻地，试图将手重新伸了进来，我直接将被子一拉，紧紧裹住身体。

『切，真冷淡，你这样可是会没有朋友的。』

「不用你管。」

被子里的羽绒因为挤成一团的缘故开始反弹，用手抓住被子用很费力，见她没有继续的意图，我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醒来就这样吵闹，感觉直到现在整个大脑都仍在嗡嗡作响，虽然已是开春，被窝里却有些闷热。

『起床了就快下去吃早餐，不然要迟到了啦。』

那人见我安静下来，转身走了出去。房间霎时变得有些冷清，我并没有起来，只是继续躺在床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却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人们常常把这个称之为发呆。

并不是不愿意起床或者上学之类的理由，只是觉得偶尔这样放松一下是件很舒适的事情。虽然对于我来说，这个偶尔的频率高到令人发指，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会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

家庭，学校，规则，人际关系。

我就像是海底突然出现的空洞，所有的海水都向着里面疯狂挤压，直到这个空洞被变得与周遭的环境一样。

我想要逃离这片海域。

但是空洞是不会行走的，如今的我也是这般。在这个社会的规则里，我仍旧只是个「孩子」。

孩子不需要承担过多的责任，自然也无法自由地行使作为「人」的权力。

这很公平。

『话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晚上想吃什么吗？』

「随便。」

『什么呀，真冷淡。』

那个人，也就是我的母亲走了过来，看她的动作大概是想要掐我的脸，于是我很直接地将她的手拍开了。

『明明小月月以前那么可爱~』

小月月是什么东西。

我并没有理睬在那自顾自耍宝的母亲，低下头对付起今天的早餐。

生日吗？

虽然没有忘记，但是我对这个日子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说到底，出生的日子是在庆祝什么？庆祝自己终于来到这个世界吗？

想到平日里令我厌烦的种种，就有种「这有什么好庆祝」的想法。

身是心的囚笼，如果一个人的灵魂才是「自我」，那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岂不就是在给自己增加束缚。

虽然我并不知道脱离了身体，灵魂是否能够存在，但是既然没人能够证明，那不如就当有这么一回事吧。

『学姐今天生日喔？』

「你怎么知道？」

社团活动的时候，学妹突然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旁边。

『你上次自己说的耶。』

「有吗？」

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但是我和学妹之间的对话就像是没什么营养的垃圾食品，自然也不需要花费心思去记忆。

『学姐已经步入那个阶段了吗？』

「什么？」

『听说人老了后会什么都记不住喔。』

「我要是老了，那你也差不多。」

明明只相差了一两岁，却摆出一副「我还年轻」的姿态，这人真是没有自觉。

就像跟我搭话一样。

社团里的其他人对我的态度并不能称之为友好，更加明白地讲，已经到达了讨厌这样的程度。因此总是主动来跟我搭话的学妹就显得很另类，虽然并不是为了她考虑，但是我觉得她这样的做法不是很聪明。

『我还年轻啦。』

应该还处于孩子范畴的国中生这般说道。

「所以？」

『什么？』

这次换她疑问了。

「你突然过来跟我说生日做什么？」

『就只是说一声啦。』

「就这样？」

『就这样喔。』

学妹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笑了起来。

『学姐难不成是在想学妹会不会一脸害羞地拿出精心制作的生日礼物？』

「那倒没有，倒不如说那会让我很困扰。」

我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她。

『学姐这样说很伤人耶。』

「我只是说实话。」

倒不如说，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正如学妹过去说的，这样的交流虽然无法产生「高兴」这般的情绪，但是确实能让人感到放松。

『话说学姐没有一起过生日的人吗？』

「你是想说我没朋友吧？」

『倒也有那个意思。』

学妹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意思，就这样笑了起来。

「真是抱歉了。」

我停顿了一下。

「是没有。」

学妹先是流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听到我的后半句话，自然地从诧异变成了笑意。

先不管她一开始那很失礼的神态，这人的表情变化可真丰富。

至少我就没办法做到。

『这样啊，不愧是学姐呢。』

对方说出了和赞美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赞美之词。

一起过生日的人吗？

能一起庆祝自己的生日，意味着要建立相当亲密的关系，我对这种行为无疑是很抗拒。

我并不知道以后会是怎么样，毕竟小时候的自己好像并非如此。人总是时时刻刻都在改变，身体也好，思想也罢，不可能一辈子都能始终如一。

未来的我会有希望能够一起度过生日的人吗？

这种事情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决定吧，至于此刻的我并没有这种的想法。

「是啊，我也觉得很厉害。」

我附和了她的话，随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后，弯腰抱起右手边的篮球。

「我打算退社了。」

『嗯？』

学妹跟着起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是因为我吗？」

『那倒没有，反正也上不了比赛，我也不适合团队竞赛。想打篮球的话，就算不在社团也可以。』

「很像学姐说的话呢。」

学妹的语气没有了之前那种上扬感，是我的错觉吗？

「因为就是我在说啊。」

『不过退出社团的话，学姐还会打篮球吗？』

「大概会吧。」

我也无法肯定，我对篮球的喜爱并不是出自于篮球本身，如果能找到替代的事物，很有可能会直接就放弃。

我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能对某件事物投入全身热情的人。

而且我的身体里大概也不存在「热情」这一元素。

『这样啊。』

学妹点了点头，发出带着遗憾的声音。

『那以后不就见不到学姐了。』

「那是当然。」

毕竟并不是同一个年级，生活中也并没有其他的交集，如果退出社团，那么能够遇到的场合也就只有校长讲话以及偶尔的走廊上。

『有点可惜呢，我刚觉得学姐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那真是谢谢了。」

虽然多了些不必要的词汇。

不过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不错的人，其他人肯定也是这样觉得，所以学妹给出的评价针对「我」这个人来说已经是相当高了。

前提是她真的这样觉得。

『嗯，嗯...虽然是没有生日礼物啦。』

她先是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在我疑惑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将双手背到身后，上半身略微前倾地靠向我。

『生日快乐喔，学姐。』

「嗯？啊，谢谢。」

『就这样？』

看到我的反应，学妹愣了下后就笑了起来，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一脸开心的表情。

笑着笑着，她突然『啊』了一声。

『说起来，生日礼物的话，好像有一个呢。』

「什么？」

『放心，是不会让学姐觉得困扰的礼物啦。』

「是吗？那就好。」

我对她的贴心表示感谢，虽然这样的话不送礼物不就好了。

『嗯...』

难得的，学妹看起来有犹豫的样子。她转头看向四周，见没有人在看向这边，于是又面向我。

在我开始觉得是不是应该跑掉的时候，学妹靠近了我，用手指捏住裙摆，稍稍向上提起，她细微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里。

『学姐想要的话，给你看看裙子底下也不是不行喔。』

她眼睛弯成一条缝，带着浓浓的笑意，让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只是在恶作剧。

不过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想法。

「还真是热情的*骚扰啊。」

我学着她当初的话。

大概是听到熟悉的话，学妹又一次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和夏天相符的笑容，她的脸上浮现起两个梨涡。

『彼此彼此~』

学妹松开手指，裙摆随之落了下去，轻飘飘的。

说了声『再见』后，她先是转身准备去另一边，随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重新转向我。

『嗯~不过果然还是觉得学姐不要退社比较好呢。』

「为什么？」

『因为感觉学姐还是挺有趣的耶。』

对方说出一个听起来完全没有道理的回答。

而且我也并不认为我跟有趣沾边，毕竟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周遭的生活无聊至极了。

「我也只是在考虑而已。」

我随意地回了一句，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是喔。那待会见了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