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舵城实在太大了，光是从城门走到众王之殿就差不多用了一个半小时。
以这种距离远近，照理来说是不应该全程步行的，结果这上千号人（包括我）还真就从头走到了尾。更可笑的一点是，开始的时候也就罢了，加尔玛这些人估计没有心思考虑要不要坐马车或者骑马这种细节，只顾着时刻盯紧我；可到了后来，明明我已经引发了民众大规模的“不良”反应，这帮人却只会暗自生闷气以及主动加快脚步试图带动我也加速，居然始终都没有一个人想到有效的处理办法——譬如，找辆车请我上去，再把帘子一放，这样不就能解决问题了嘛……
我当然不会主动提醒他们，只是在心中再次对某些诺德人的智商指数表示深切的理解和关爱。
众王之殿的规模同样极为庞大，这座全城的核心标志性建筑坐落在城市最北端的半山腰上，乃是全城的最高点，背后就是连绵无尽高耸入云的皑皑冰峰。
而且，看似同为伯爵领的本堡所在，众王之殿与那些“普通”城堡（比如龙临堡）却根本不是一码事——后者基本都是“近现代”建筑，而前者则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传世老古董”，建造时间早在伊斯格拉谟时代，“距今”已有好几千年！
因此，它的总体风格虽然仍旧保持着典型的诺德式的敦实粗犷，外观上却看不出丝毫与军事用途有关的设计理念，与其说是“堡垒”，倒不如说是一座庞大无比的肃穆神殿——无处不在的石像浮雕、精美厚重的青铜门窗、数量繁多的金色灯盏，种种细节无一不在彰显它的古老历史和特殊地位。
门口的卫兵替我开了门，我直接走了进去，但包括加尔玛在内，没有一个人跟着进来。我并不在意，信步穿过第二重门廊，来到中央大厅（或者说大殿）。
这个大厅并不高敞，但极其宽大，目测得有好几百平方米的面积，差不多半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四面墙上只有一些侧门，却没有一扇窗户，所以大白天也点满了烛火，然而整个空间还是显得有些昏暗阴森。
我转头四下打量，很快便发现此间并没有太多值得一看的东西——这里相当空旷，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摆饰，就只在大厅正中央竖向摆放着一张长餐桌（兼会议桌？）以及配套的二十来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空空荡荡，连诺德式建筑内必备的大型火塘都没有设置，与龙临堡内的那种火热气氛相差甚远。
好吧，我不无恶意地暗自吐槽，哪怕是在这个基本看不到现有诺德风格的古老“圣殿”里，“吃饭”依旧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当然了，这里毕竟是整个风暴斗篷阵营的权力中心所在，缺啥都行，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了与此相应的某个重要象征物——在大厅尽头的正中央，果然设有一张巨大的石制“王座”。
此刻座位上空无一人，倒是旁边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家伙，隔着老远，不是看得太清楚。
我皱了皱眉，立刻收敛心神，不急不缓地负手稳步向前……嗯哼，会不会突然给姐来一个“摔杯为号刀斧手齐出”之类的呢……好吧，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在距离王座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那个人影也缓缓转过身来。
——我们又见面了，女孩。
听到这话，我顿时一怔。
毕竟我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会这么叫我了。风暴斗篷是“敌对”势力不假，行事作风也有些简单粗暴，但本质上他们并不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同样遵循着那些起码的游戏规则——至少不会在称呼上故意加以轻蔑，比如之前的加尔玛。
那么，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却完全无视我的那堆外在身份，同时还丝毫不在意所谓的贵族礼仪，放眼整个天际，有资格这么放飞自我的人屈指可数，再加上对方明确表示曾经见过我，所以不用怎么费心猜测，这人的真实身份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过，看到面前这位还真的是一个姑娘，我还是有些犯嘀咕。
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她的穿着有些……与众不同，准确地说，这套装束根本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倒是和我的那些模组防具有几分相似——深蓝色维多利亚式束腰莲蓬长裙，裙侧外覆银色金属镂花分层甲叶，银色金属镂花无袖胸铠，银色金属镂花连指护臂，银色金属镂花高跟战靴——好吧，分明就是那套堪称二次元经典的吾王战甲，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亲女儿待遇吧（姐自己当然除外）？
她并不高，至少不比我高，微卷的披肩长发也不是纯金色，夹杂着缕缕棕褐，皮肤略带小麦色，瞳孔银灰色，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儿诺德女性的那些典型体貌特征（美化模组制作者或者幕后黑手明显没有考虑过这些细节问题）。稍显丰腴的娃娃脸，睫毛浓密的眼睛显得格外大，甚至可以用卡哇伊来形容，却似乎笼罩着一层与这座冰雪之城一般无二的深重寒意。紧抿的双唇稍稍厚了几分，唇角若有若无的一丝凸起的咬肌在这种整体的另类性感气息中显得很是有些突兀，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明确昭示她与生俱来的那些强硬杀伐与果敢决断。
嗯，很像，非常像，这不就是《克洛伊》中的阿曼达-塞弗里德（Amanda Seyfried）么……然而此时此刻，这张如芭比娃娃般的精致容颜却没有勾起我一丝一毫的想入非非，那双眼睛中的某些东西简直让我……头皮阵阵发麻——就像之前面对那条至高龙的时候。
我不由得暗自戒备起来。果然是这样，毕竟是人类中的顶级大Boss，就算不能跟那些“非人”生物相提并论，最起码也是和游戏中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想了想，我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如果相关的历史背景没有大的改动的话，乌总可是亲身经历过二十六年前发生在帝都的那场著名的“血环之战”的！就算幕后黑手把他改成了女性，也不可能还是这么年轻吧？这又不是游戏里的那种随心所欲的人物美化，做成什么样子全看模组制作者自个儿的心意，完全不在意美化对象的年龄种族身份——不管怎么说，这个位面总体上毕竟还算是一个“有序”的世界。
也就是说，美化可以有，但必须遵循起码的逻辑，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大爷大妈改成少男少女——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碰到过一次这种荒唐事。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难不成这姑娘并不是乌总本人？是他的女儿？
还是说不通。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她和那个一开始差点与我一起被砍头的女囚犯就是同一个人！尽管当时我只是匆匆瞟了几眼，留下的印象不深，不过我相信我的记忆和判断力不会出错。
更重要的是，虽然她现在并没有坐在王座上，也没有刻意摆出什么王霸酷拽的架势，可这“肉眼可见”的直径两米八的强大气场又作不了假，根本不是一般的千金大小姐能演得出来的，更别说什么“替身”之类的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先赶紧换掉了身上金灿灿的“圣衣”和“圣剑”，换回塞勒涅轻甲。毕竟她身上的吾王战甲虽然是二次元经典服装之一，可精致是够精致了，却并不算多么华丽，与我刚才的一身氪金行头相比，很是有些不够档次的感觉，进行跨位面比较是很吃亏的。我又不是要跟她为敌，完全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刺激她。
她看着我的“瞬间”换装，没有丝毫表情。嗯，是的，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秘密。
我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抚胸礼，然后便开始了这场对话。
——午安，美丽的女士。我是白漫领紫杉镇女从男爵薇娥丽卡-霍亨索伦，受邀来此拜访尊贵的乌弗瑞克伯爵大人。请问，这个，嗯，伯爵大人准备在什么地方见我呢？
她打量了我几眼，依旧没有表情。
——你已经见到我了，女孩。
啥玩意儿？难道她真的是乌总？
这……开什么玩笑！这已经超越亲女儿待遇了吧？之前都说了这不是在玩游戏美化，乌总应该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跟他的“亲密战友”呆二芬差不多的年纪，我之前已经见过那位嬷嬷一次，人家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中年大妈啊！所以说幕后黑手能不能不要这么赤裸裸地双标？就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好歹随便编个理由嗷，比如灰胡子或者高精灵①给的什么见鬼的驻颜秘术，这样的话姐也就假装信了……
我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呃，大人，很高兴见到您。那个，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听说，嗯，您曾经……曾经参加过“五年战争”？
尽管我也知道，以两人目前的关系和立场来说，稍涉隐私的问题都不该多问，可这个问题不弄清楚又不行，面容不老倒是小事，怕就怕她还被幕后黑手赋予了别的一些东西，比如各种肉眼看不见的强化和加成啥的……
波澜不惊的表情仿佛被风掀起了细切的涟漪，她的眉头微妙地收紧了一丝，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荒谬的事情一样。
于是她沉默着，没有马上说话……我正有些后悔，心想果然还是不该直接这么问（那场战争给乌总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同时也是他决心造反的主要缘由之一），结果这阵沉默只持续了十来秒钟——好吧，也许人家只是在考虑措辞。
——我今年二十一岁，而那场战争发生在二十六年前。你难道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常识么，女孩？
原来是这样吗……可问题在于，这个答案固然可以解释容貌与年龄的问题，却由此又派生出了另一个新的疑问！
我早就读过很多本这边的书，游戏里的各种“书籍”也基本全都浏览过，并且至今都还记得其中不少细节；在我的印象中，二者并没有明显的差异，尤其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重大历史事件，两边的描述几乎完全一致——换句话说，本位面的历史类书籍中也有关于乌总参战的明确记载，这又该如何解释？
——嗯，大人，请原谅我的再次冒昧，那么……参加过战争的那位乌弗瑞克阁下又是谁呢？
这次她没有再沉默，立刻就给出了回答。
——那位尊贵的阁下是我的伯父，伟大的“龙语者”雅各-乌弗瑞克-风暴斗篷，我是他最小的弟弟的最小的女儿。三年前，他便已经回归舒尔的怀抱，由于……某些原因，最终是由我来继承他的爵位、领地和人民，以及他未竟的理想与事业。
我想我此时的表情肯定很精彩，乌总这个顶流“大反派”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系统”给直接抹除了？这还真是……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搞清楚了真相。“由于某些原因”么……懂了，幕后黑手只是想玩一玩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套路吧？
当然了，从我的立场来说，这样其实更好——倘若她依然还是原来的那个乌总，只是被幕后黑手进行了美化娘化性转，这万一将来……裙子都脱了才对人家说什么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你是男的，接下来怕不是会被这妞当场打爆狗头……
——呃，我明白了，感谢您解答了我的疑问，我想——
嗯？似乎……她刚刚……笑了一下？是我眼花了吧？
——你是帝国人，你来到天际省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你对这里的现状和我的人民还没有太多的了解；同时，你对乌弗瑞克家族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赛瑞迪尔流行的那些卑劣谎言，并且还有些过时，因此你才会将伯父与我本人混为一谈——我并不打算认为你是在有意冒犯我，但为了避免以后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以至于我不得不对你做出惩罚……我并不想那么做，所以女孩，你现在必须仔细听清楚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我是劳伦西娅-雅各-乌弗瑞克（Laurentia Jacob Ulfric），现任东境领伯爵，并即将成为新任天际省大公——也就是所谓的至高王。另外，我认为我们此后的谈话将会建立起某种私人友谊，作为友谊的象征，在谈完之后你可以在私下里叫我拉拉（Lara）。
……姐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吐槽天赋树原来根本就没有点满，听了这段话居然不知道该说些啥。呆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这么说来，“乌总”本人其实并没有造反，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目前的局势全都是这个小姑娘的锅？
这确实很难令人相信——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令乌总和呆二芬他们那一代人刻骨铭心备感耻辱的那场“战争与和平”，为何会对帝国和高精灵如此深仇大恨？如果说只是单纯的个人野心作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能有多大的野心呢？另外，从她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可以推测出来，在“意外”继承乌总的全部家当之前，她并不是作为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培养的，那么，她这个中途乱入的光杆司令凭何驾驭住风暴斗篷组织内的无数骄兵悍将？凭何令大半个骄矜狂傲的诺德族群对她死心塌地？凭何让裂痕、苍原和冬驻等三个伯爵领一一顺服效命？凭何将发起一场独立战争所需的所有资源全都真正掌控在手？
这一切的一切，就仅仅只是因为她掌握了几个龙吼？事情有这么简单嚒？
说到龙吼，非龙裔的普通人想要学会，惊人的天赋、大量的时间和艰苦的训练全都缺一不可，她才多大，哪儿来的空闲跟灰胡子一起待上许多年？除了正统赛瑞迪尔皇室之外，这种天赋多半是不可遗传的，乌弗瑞克家族又为何会接连两代都出现这样的人？倒霉的前任至高王真的是在决斗中被她用龙吼干掉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但我很清楚，绝对不能再继续刨根究底了，于是只能认真收拾好心情，并将谈话拉回正轨。
——我会记住的。那么，我已经准备好聆听您的正式垂询了，大人。
她又沉默了，但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太像是在考虑如何组织语言。我同样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待着，不过心里对她可能会说什么已经有了一些大致推测。
——我在回忆圣地镇发生的事情。我不愿意承认，然而的确是那条龙拯救了我的生命，以及你的。那天在场的人，最终只有你和我以及拉罗夫活了下来——他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你的原因。塔洛斯的意志……真的很有趣。
非熟人之间的开场白通常会从回顾双方往昔可怜巴巴的一点点交集来切入话题（如果有交集的话），这是正常人际关系的基本惯例，显然她也不能例外。我很清楚这一点，更清楚这些话确实就只是“开场白”而已，所以很聪明地没有半途接话，而是安静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不过嘛，敢把塔洛斯形容为有趣的诺德人，她还是第一个，这倒是的确非常“有趣”。
——你很清楚，诺德人民的伟大事业即将正式拉开帷幕，并必将获得完全而彻底的胜利，没有任何群体或者个人可以阻止这一切。至于那些会飞的蜥蜴，它们与这场战争无关，自会有人去对付它们，住在山顶的老东西们并不像他们自认为的那样……心如止水。我想，你已经听到了一些东西，比如……某种召唤？
她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啊……等等，老东西是什么鬼？看来龙吼果然不是那么好学的，她在山上没少吃苦头嗷……在这一瞬间，我才第一次从感性上有了真切无误的认知，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年轻小姑娘。
——是的，我已经接到了召唤，不久之后，我应该就会前往霍斯加高峰。
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没有什么好顾虑的，我直接说了实话，毕竟这事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了，至少对她来说不是。闻言，她微微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这是正确的选择，你会成为真正的龙裔——而且不会太久。现在，距离你踏上命运的道路还有一些时间，你可以帮我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要拒绝，你是目前最适当的人选。
来了来了！果然还是得帮人……跑腿。平民不够资格使唤姐，所以删除了相关任务，地位和我相当以及更高的大佬们发布的任务则继续保留……嗯，完全没毛病！这的确就是抓根宝逃脱不了的“命运の道路”。
——如您所愿，大人——前提是我力所能及。
她并不在意我的小心谨慎，恍若未闻一般继续说着，如同吩咐仆从的语气。
——向巴尔古夫带去我的问候，并明确告诉他，他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前来与我会面。我想，他有可能会拒绝我的友谊——有很大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充分发挥你对他的影响力，我很清楚，你有足够的影响力。
不出所料，她果然打算提前对白漫领下手！不过嘛……看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并不指望单靠一次会面便说服八姑父倒戈，倒不如说，她真正看重的只是“双方见面”这件事情本身——嗯，只要能见面就行。
我完全明白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如今的局势本就已经万分紧张，而一旦八姑父真的接受这份邀请（毕竟“故人的侄女”这层关系就摆在那里），便犹如另一个时空下的加夫里洛-普林西普扣动那支勃朗宁M1910的扳机，独孤城方面百分之百立马炸毛，并极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具体应对方式上犯下致命错误！
要知道，八姑父在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堪称顽固的“地方自治主义者”，并且还对所有的“外人”统统都抱之以极度的防备心理，对这样的人，只能以怀柔手段徐徐图之——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蓝宫小朝廷这边的实际决策者图总又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文雅的说法叫做“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要是说得更直白一点，可不就是所谓的“日常用力过猛”嘛？呐，还可以进一步简称为“猪突猛进”……这么两下里一对线，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火星撞地球，最终将导致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连斯万他老妈都知道……
我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阴谋，哦不对，应该叫阳谋，深谙厚黑之道的老狐狸又怎么会搞不懂这中间的玄机？哪怕顿顿都没有一颗花生米，他也不可能主动往天坑里跳啊——我相信，正是因为拉拉也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要求我帮这个忙。
话说，她也太看得起我了，还给我扯什么“足够的影响力”，这是在哄鬼呢！没错，老狐狸目前的确十分需要我的存在，但他绝不会愿意看到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个太有个人想法、时不时就主动跳出来对龙临堡指手画脚的龙裔——更别说是这种牵扯到整个莱昂哈德家族未来数百年的根本利益的重大决策，这里面完全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好不好？
再说了，就算我在白漫城的贵族阶层中确实拥有一定的私人影响力，那也是我自己经营出来的人脉资源，动用这些资源游说八姑父难道不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嗷？她倒好，光凭这空口白牙的三两句话，居然就敢指望我主动倒贴上自己的身家来帮她？这是哪儿来的迷之自信？难不成是因为入戏太深，真的以为自个儿肩负着什么见鬼的所谓“诺德崛起”的天命，所以必然一诺百应，是个人就得听她的？姐又不是你们诺德人的一员好吧？
——恕我直言，大人，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莱昂哈德伯爵和我的私人交情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你完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当然知道你和巴尔古夫的真正关系，我也知道你的爵位因何而来。鉴于你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这种出人意料的迟钝，我破例用你能够听明白的语言再说一遍——你要记住，我通常并不喜欢这样说话。简而言之，巴尔古夫将会知道，他可以选择来风舵城见我，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那么我会亲自去白漫城见他，同时带上八个满编军团——这个消息是由未来的龙裔亲口告诉他的，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没有发挥影响力的空间。
原来是这样……娇弱的少女外表让我一时之间忽略了她所拥有的强大力量，居然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语言从来都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最终解决问题的从来都只是刀剑！在这件事上，她的拳头够大，道理自然就在她那边，我对此完全无话可说，再也找不出任何别的借口来搪塞。
好吧，八个满编军团，起码八九万人……嘴里突然有些发苦，直到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场战争是如此地清晰可见迫在眉睫，似乎连空气中都开始充盈起了钢铁和血火的味道……我很清楚，八姑父绝对不会向风暴斗篷投诚，而他的决定又将关系到我的最终立场……
那么，我还能像以前那样继续左右逢源吗？
她没有停下来等待我作出回应，仿佛并不担心我会拒绝，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你本人……
我本人怎么了？想在我这里挖出一些龙裔的秘密么？我正在暗自警惕，她沉吟了片刻，却略显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我相信，你将来很可能会因为种种理由而前往蓝宫……而且不止一次。我完全不希望你去，但我不会现在就告诉你具体原因——唯一可以明确说明的一点就是，我的这个意愿与战争本身无关，我并不是在担心龙裔加入阴郁堡麾下的可能性。当然，至高王也不能干涉龙裔的个人自由，我不会强迫你接受我的意见，这只是一个严肃的忠告——对你而言，接近艾莉茜弗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拜访一下小寡妇又怎么了，难道她还能吃了我不成？好吧，用不着你说出来，姐完全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独孤城——抓根宝嘛，人见人爱的天际第一打手……啧啧，不担心我站小寡妇那边？你还真敢说，这话你自己信么？再说了，要是真有这个信心，你干嘛还特意强调这一点，这不是反而“提醒”了我吗？
更搞笑的是，这妞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绝不强迫我，这不同样只是一句漂亮话么？之前搞了那么大的阵仗强行把我留下，现在又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像指使仆人一样打发我跑腿，这些做法难道还不算“干涉”和“强迫”？
不过，看着那双散发着无穷压迫、仿佛冰封之海的眼睛，直觉却告诉我，她并不是在提前挑拨我和小寡妇的关系，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也不屑于玩这种低级手段……也许这其中真的别有内情？
真是的，有问题就好好说出来嘛，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某种线虫纲动物……
——感谢您的提醒，无论如何，我会记住这个忠告。
我自然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作出明确的承诺。再说了，就算我现在答应了她，也没法保证就一定能一直遵守下去，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各种不得已，谁又知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呢……等到战争真正打响的时候，她还有那个闲心来追究我有没有遵守某个无关紧要的约定么？
总之，我其实等于什么都没有说——记住归记住，实际要如何做就是两说了。
当然了，话又说回来，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倒是非常相信，她应该没有什么恶意，也不是存心想要误导欺骗我。不同立场之下，不同的人对同一事物的判定往往截然相反，这是一种相当普遍的人之常情——大概在她的眼中，小寡妇的那个小朝廷天然就是邪恶、暴政、腐败、帝国走狗傀儡、对内残忍对外怯懦……等等标签的代名词吧？在这种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她略一点头，右手两指微不可察地轻轻朝外一弹，连手腕都没动，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很好！一完事立马直接逐客，连留饭的客套话都懒得说，我可以说一句拔那啥无情嘛……嗐，有什么好吐槽的，这本来就是人家的风格。
我苦笑了一下，还是保持着礼仪鞠躬告辞。
——那我就先告退了，大人。感谢您抽出时间，和您的交流使我获益匪浅。
她没有任何回应，我便直起身准备转身出去。
——现在你可以叫我拉拉了，薇娥……薇娜。
我顿时站住了。这还真是……突如其来啊，直接就叫我的昵称，也不先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哪怕是象征性的……当然，我心里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根本不是真正的贵族，所以并不会真的在意这点。
总之，她既然这么说了，大概就意味着我已经获得她的“友谊”了吧？还好，比我想象的要轻松。
说起来也是，这姑娘虽然乍看上去是一副超级高冷范，却并没有或者不屑于在面上表现出过分的强横霸道胡搅蛮缠，她身上只有唯一一种极具锋芒的特质怎么都掩盖不了，当然，也许同样是不屑于掩盖——非人的极端自信。我注意到，整场谈话中她都没有使用过“也许”、“大概”、“可能”、“或者”、“我猜”这一类的“贵族常用词”，每一句话几乎都是肯定句式……给我造成的压力的确很大，却并没有多少引人反感的意味。
不过……真的要这么叫她？拉拉这个词……我已经预感到尴尬癌下一秒就要发作了嗷……
——薇娜，你应该走了。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她又加了一句。好吧好吧，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再磨蹭矫情下去说不定她会和我翻脸的。
——呃，好的，我这就告退了，感谢您不计较我的无礼，拉……拉……大人。
在这一瞬间，我仿佛体会到了莱妹与我初见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