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正值难得的盛世,街市田间都是一派太平繁荣景象。
大周的新天子一方面严刑厉法,整饬吏治,另一方面又宽赋减税,与民休息。兼之连年丰收,百姓富裕,物资充足,向来积弱的大周军队更是多次打退了巫咸国的入侵,人心振奋,颇有扭转乾坤,威加海内的架势。
作为大周帝都的上京,更是物华天宝,人文荟萃,英豪辈出的福地。
繁华的市井,酒楼饭肆林立,小商贩沿街叫卖,声音或粗豪或纤柔,各含着特殊的地域音韵此起彼伏。街道两旁张灯结彩,火树银花,鱼龙光转,明明是夜晚却亮如白昼。此时正值俗世的上元佳节,为祈天官赐福,家家户户都焚香祝祷,年轻男女们借着赏灯的机会,与有情人相约出游。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真个热闹非凡。
初出茅庐的少年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惊奇不已。各种精美小吃,新鲜的小玩意都让他流连。
他的师父云淡风轻地跟着。注意到她的人都仿佛隔了层薄雾看到她的容貌,但那短暂又朦胧的映像在脑中转瞬即逝,没留下半点痕迹。
“师父,您看这个。”风飞廉指着地摊上做工不甚精致的木偶虎,“像不像易奇师侄的傀儡虎?”
李易奇是缀星阁现任的阁主,算来应是灵玄仙子的侄孙辈。
见徒弟一脸天真的样子,灵玄但笑不语。
少年也并不期待师父的回答,弯腰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贩摆弄着木虎的四肢。小贩当然希望能哄住眼前的少年,做成一笔生意。
见徒儿盘桓不去,灵玄柔声说道:“飞廉若是喜欢,可用师父给你的铜钱买下。”
哪知少年摇了摇头,直起身,握住师父的手快步离开。
“怎么,不喜欢?”师父有点惊讶。
“银钱还是省着点花吧,咱们也不富裕。”少年一本正经地说。师父教会了他如何使用银钱交换所需,又将身上仅有的一小袋散碎银两铜钱全部给了他,可得好好规划一下如何使用。
灵玄被逗得粲然一笑,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身旁不远处一个柔柔的声音飘入了耳中。
“见着你,我便觉得心中欢喜。”
笑容倏忽消失,她猛地刹住脚步,少年的身形跟着一顿,回身好奇地望向仙师。
“师父……”飞廉犹疑地唤了一声。
短暂的失神,灵玄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去寻那声音的出处,反而慈爱地摸了摸徒儿的头发,“飞廉如此懂事,师父甚感欣慰。”
师父心中有事,可自己也不便询问,只能打岔地说道:“逛了一整日,徒儿有些饿了。”
“那就找间酒楼用饭吧。”
其实去饭肆就可以,飞廉想着,不过既然师父想去,那就去吧。
跟着师父径直走进街边的醉仙楼,跑堂的伙计热情地招呼他们,在人声鼎沸的大堂角落坐下。
“两位想用点什么?”伙计点头哈腰地赔笑问道。
“飞廉想吃什么?”
“烤羊腿,獐肉饼,莼菜鱼片羹,还要一碗菜肉馄饨。”师父早已辟谷,飞廉也就不客气地只点了自己想吃的。
灵玄饶有兴致地问跑堂:“能醉仙的酒,是什么酒?”酒与茶都是她的嗜好物。
“小店特色,醉生梦死。”伙计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今日就品一品这醉生梦死的滋味。”
“好嘞,一共是一两三钱银子。”竟是要先付账。
飞廉心疼地掏出钱袋,准确地挑出一两三钱碎银交付。
店家特意称了一下,分毫不差。
“您二位稍候,马上就起菜嘞~”尾音拉得长长的,透着商家特有的喜庆劲儿。
等待上菜的时间,飞廉小声问道:“师父,醉生梦死不是仙家才有的灵酒吗?”
灵玄轻哂,“什么稀罕物?许是同名罢。”
“哦,欺世盗名的假酒还卖这么贵。”少年不满地嘟哝道。
“飞廉,银钱于你我修道之人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你怎可如此执着。”
“是,弟子知错。”虚心地接受师父的教诲,心下却想着,虽说修行之人幕天席地,餐风饮露都算寻常,但难得的红尘试炼,他可不想因为没钱而风餐露宿,回去定然会被那群师侄孙们嘲笑。少年人特有的自尊与羞耻心,让他无法如师父这般超脱。
“钱不够,再去挣就是了。你手里的这些,便是为师当年初入红尘,悬壶济世换来的。”灵玄笑着宽慰他。
“原来如此。”少年眉头舒展,若是银钱可以挣来,那倒无需再操心什么,“若钱不够,自有弟子代劳,不敢劳动师父大驾。”
“自然。”
简单的回答,却给了风飞廉莫大的信心,能成为师父的依靠,这真让人跃跃欲试。
店家渐次上菜摆桌,奉上一个白瓷青花的自斟壶和两只小酒杯。
“菜上齐了,客官请慢用。”
风飞廉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觉得每道菜都很合胃口,“为何店里做的饭菜都比我做得好……”有点不甘心地叹了口气。跟随师父五年,饭菜都是自己解决的,他也曾让师侄孙们带了菜谱来参详,可厨艺始终裹足不前。以前没觉得什么不妥,但出来之后吃的每一道菜,几乎都比自己做的强,这打击不能说小。
“要知道这庖丁解牛也是道。你若想学,为师可以替你另寻名师,学个一年半载,或有小成。”
“师父辟谷以前,可擅厨艺?”
“明知故问。”灵玄轻斥弟子,皓腕轻转自斟了一杯,粉唇微启,仰首一饮而尽,仪态端方,动作优雅,全然一派仙人之姿。奇怪的是,周围竟无人注意。
“好喝吗?”见师父饮了一杯后面无表情,飞廉好奇地问。
“一言难尽。你不妨自己也饮上一杯。”说着,将自斟壶递了过去。
飞廉接过酒壶,也给自己斟了半杯,学着仙师的样子一饮而尽。须臾之后,声泪俱下,鼻涕横流,脸涨的通红,额头冒出毛毛一层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喝那么急作甚?”灵玄一脸无奈地掏出丝帕替他擦拭。
“我看师父您喝得痛快,便想……”
“傻徒儿,有些事情,师父做得,你却做不得。”
“唔……”飞廉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这哪里是什么醉生梦死,根本是‘饮了就死’。”
灵玄但笑不语,替他布菜,安静地看着他吃下,自己也不再去碰那壶酒。
酒楼大堂突然炸了锅。
不同于刚才的热闹嘈杂,食客们像是突然被什么点燃了,兴奋地夺门而出,朝着一个方向奔赴而去。甚至跑堂的伙计都站到了门口,伸长了脖子朝着一个方向眺望。
“发生什么了?”飞廉边吃,边好奇地问师父。他太专注于进餐,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灵玄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专心吃饭。”
“哦。”少年的心早已飞向了外面的热闹,耳朵竖得尖尖的倾听嘈杂的人声,然而听得云里雾里。匆匆将桌上的食物吃下,便立刻放下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师父。
“吃饱了?”
“吃饱了。师父,高昌国的公主是什么?为何大家都要去看?”
“你想看?”
“想。”
“那便一同去看看,虽然未必真能见到。”说罢牵起少年的手腕,随手捻个缩地成寸的法诀,转瞬间两人便身在通往皇城大道的某个街口,人群拥挤盲目完全没注意到突然多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