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人直到刚才为止，都很有默契地通过白凌霜传达自己的意思，避免正面直接交谈，此刻却只能呆站着相顾无言。

僵持了好一会儿，灵玄才开口道：“为何不告诉琼华，你的残魂早已转世为人？”

最大的秘密被轻易洞悉，少女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便释然道：“我不想她太担心。”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裂魂的？”

“我不记得了。”少女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轻颤。

“天柱那边祸福难料，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跟琼华一起回高昌国吧，公主和飞廉说不定也在那里。”灵玄虽不精于卜筮之道，但以她目前的修为境界，对天道有着敏锐的感知力，足以令她趋吉避凶。

然而就是这体贴的言语，瞬间勾起云屏心中属于秋悦柔的那份苦涩，“你又想把我丢给别人吗？”

灵玄心里“咯噔”一下，习惯地抿了抿嘴唇，干巴巴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因为瑶光是最懂得灵玄的。云屏精神恍惚了片刻，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我想跟你一起去。”她单刀直入地说——省去了一切不必要的理由和解释。

面对少女灼灼的目光，婉拒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灵玄微垂眼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随后，她用着低柔幽沉的语调缓缓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是，妥协了。

云屏心中一片柔软却又泛着丝丝酸涩，“你怎么唤我，我便叫什么名字。”她说罢，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魏离渊也好，秋悦柔也罢，甚至慕云屏……她已经无暇再纠结这些。

她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不该再招惹灵玄。偏偏那天晚上，灵玄带着飞廉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舟中。她心中充满矛盾，纵然精心伪装不想再与对方有瓜葛，却骗不过自己的感情。那份被压抑许久的思念，如洪水般吞没了她，她越是努力镇压，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得不屈服于命运——她与灵玄的命运，那早就被牢牢捆绑，并且是她们自己心甘情愿地痴缠在一起的命运。

灵玄静静地听她说完，又静静地离开了船舱，没有做任何表示。

第二天，岑一清、林果兄妹二人先行离开。岑一清被灵玄派去高昌国查访飞廉和优昙华公主的下落，而林果兄妹则带着灵兽返回九仙教总坛。

“仙长，在下修为浅薄，去天柱会不会……不太合适。”因为能懂兽语，所以苏大壮被留下负责照顾獬豸的分魂。尽管他不太情愿，可迫于灵玄和白凌霜的威压，也不敢直接说自己不想去。

灵玄对他贪生怕死、首鼠两端的脾性很了解，倒也不过分为难他，只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深入险境，到了天柱附近，就让你折返，去高昌国跟一清会和。”

狐妖稍稍放心。

“这么废物的狐妖，要来做甚？”白凌霜一见他那胆战心惊的怯懦样子，便觉厌烦。

灵玄耐心解释道：“有他跟獬豸交流，天柱的位置更确切些。且天柱附近可能有人正在行不同寻常之事，咱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静观其变为上。”说着，为了安抚胆小的狐妖，她又拿出一块古朴的木牌递到他面前，“这是传送符，如遇危险可以立刻发动，它会把你送到云莱山腰的传送阵处。”

苏大壮欣喜地接过，口中称谢不止。

白凌霜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便拉着身边慕云屏的手，“我们走吧。”

“去哪儿？”灵玄诧异地问。

“去我的座驾。”白凌霜懒得与她多言，不由分说地拖着慕云屏就走。

“凌霜，不是说好一同前往的吗？”慕云屏着急地想挣脱，却无能为力，求助地看向灵玄，发现灵玄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根本无意阻拦，便以为她们俩瞒着自己，私下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禁又气又急。

白凌霜头也不回地说：“是一同前往没错。不过……谁要坐这家伙的破船。”

明白了好友的打算，云屏只得勉为其难地跟着她暂时离开。心中自我安慰着，这样也好，毕竟绮罗似乎还未想好该怎样面对，留点时间和空间给她……也好。

灵玄目送她们离去后，又呆立着出神。

苏大壮则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仙长的这位道友，真是不容易相处呢。”

“琼华她……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是说她坏话。”八面玲珑的狐妖不敢得罪她们中的任何一位，虽然被白凌霜呵斥，心中有些不痛快，却也只能陪笑说，“就是脾气有点喜怒无常，高人可能都这样吧。”

灵玄没有接话，显然也并不打算继续话题。但苏大壮是个碎嘴子，一说起话来就收不住。他继续试探着开启话题，“我看云屏姑娘的气度神色竟跟往日判若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没什么变故，不过是幻灵符的伪装罢了。”

“幻灵符？在下从未听说过这等符箓。”苏大壮好奇地问道，“不瞒仙长，我天狐一族对于变化之道颇有心得，如此神妙的符箓想必是仙家之宝。”那表情既有对自己能力的信心，又有对珍奇异宝的憧憬。

原本心不在焉的灵玄被他的话语逗得一笑。

天狐不受灵雾幻术的影响，他清楚地看到灵玄宛若仙子临凡的清浅笑意，感觉眼中的世界都焕然一新，“不知仙长因何发笑？”

“唔，”灵玄笑容微敛，“那灵符是我四处云游时无意间制成，一直也是用来嬉戏取乐而已，并不是什么仙家重器。”

幻灵符能自内而外地改变一个人的气度，却并不能彻底改变人的形貌，从幻化伪装的角度来说，并不实用。只不过瑶光的残魂是夺舍重生，所以幻灵符才能发挥巨大作用成功瞒过了灵玄。

天狐谄笑道：“仙长过谦了，若非一门宗师，怎能自创灵符？以仙长之能，飞升指日可待。”

灵玄虚无一笑，不以为意。从灵舟的养魂木中召出獬豸分魂，温文有礼地说，“此次去往天柱还需仰仗二位道友引路。”

小小的獬豸分魂恭敬地点头低鸣，苏大壮也收起谄媚的笑容，正色道：“我等定会尽心尽力辅助仙子。”

苏大壮边和獬豸交流，边熟练地调整灵舟的方向，启程赶路。

灵玄也不干涉，在船舷处席地而坐。灵舟刚行驶没多久，便收到了白凌霜的传音：“你的船能不能开快点？！”

“呃……那我把灵石全部装上。”

“别浪费时间。”白凌霜不客气地催促。

“好。”灵玄听话地招来苏大壮，拿出一袋灵石，吩咐他嵌入船周围的几处机枢符文中。苏大壮一看袋中都是极其精纯的高阶灵石，忍不住啧啧羡慕。一切就绪之后，甲板前端出现灵光璀璨的符文阵，整个船体也急剧收缩变得狭长如梭，船身两侧伸展出银灰色的双翼，整体缓缓升上高空。

苏大壮观察着船体的变化，兴奋得说不出话来。灵玄吩咐他进入符文阵中便可操控船行的方向，他立刻雀跃地跑了进去，神念微动，灵舟朝着一个方向飞速而行，冲力太猛令他始料未及，整个人踉跄着跌出了符文阵，灵舟又逐渐停下。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作出沉稳的姿态重新回到符文阵中，这次他不敢托大，乖乖地盘膝而坐再度掌控灵舟。船儿速度比从前不知快了多少倍，畅快的驾驭了片刻，便觉得空中风压大得令人窒息，只好减缓速度。

这一慢，灵舟上空立刻又传来白凌霜不耐烦地声音，“灵玄，你忽快忽慢的，是有什么病？”

灵玄如梦初醒，也不反驳。漫步回到船舱，在桌面的图文凹槽中嵌入灵石，打开了甲板的灵气护罩。

苏大壮周围的风压顿时消散，便试着再度加速，这次没有任何阻滞，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