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便马不停蹄地行了半个月。

期间，灵玄又尝试联络风飞廉，无果，只得再度联系上清羽。清羽此刻正焦头烂额地处理王都的异兆，飞廉与优昙华失踪的事，他只能尽力让人去查。

“什么样的异兆？”灵玄想起张无梦的预言。

“王都这几日一到后半夜，天顶穹幕便会笼罩奇怪的光晕，宛若流水般浮动，照得整个王都如同白昼，到了破晓时分又消失不见。我去探查过，无形无质，不知是什么。”清羽的声音听来有些浮躁，“我只能扩大搜索范围，然后就在周边的几个村落里都发现了奇怪的阵图。年代看起来很久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动，我实在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我已经让大王将这几个地方人暂时迁离，除此之外倒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灵玄隐隐觉得不安，“你立刻派人去方圆谷请木野狐散人，她或许会知道。”

“方圆谷在哪儿？木野狐散人，我没听说过呀……”

“在大周东境的海域的岢岚岛上。我会先通知她做好准备。”

“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这边人手实在不够用，能不能请这位道友亲自来一趟？清羽必备厚礼以待。”

“她……等闲不能离开方圆谷。”灵玄也有些为难，随后下定决心地说，“我让易奇带缀星阁弟子亲自跑一趟，你也派一名使者同行。”李易奇是灵玄的侄孙辈，也是缀星阁现任阁主。

与清羽联络罢，灵玄立刻发出了缀星阁特制的千里传音符，向李易奇寻求援助。她本是受人之托照管缀星阁，原不想有太多瓜葛，现在却不得不庆幸，尚有门派的力量可以调用。

李易奇回复得很快，没有任何异议，欣然地领命而去。

舟行无事。

灵玄偶尔也会指点天狐与獬豸分魂修炼，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无所事事地坐在舱中，呆望着远处云卷云舒，变幻莫测的风景。

进入蛮荒之境一段时间后，因为越来越接近天柱，天候也变得异常。有时终日不见太阳，萤绿的光幕满天；有时烈日高悬炙烤大地，连续数日不休。

按照獬豸估算应该快到天柱附近时，他们遭遇了一次风暴。顶着暴雨狂风赶了三天三夜的路，风暴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懒散的灵玄终于起身吩咐苏大壮找一个挡风避雨的地方停下灵舟。

“仙长，这点风雨并没有太大影响，为何要停下？”天狐好奇的问。

灵玄摇了摇头，“只管找地方停下便是。”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想找到避雨的地方着实有点困难。所幸灰黄的天际出现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土丘，如同一座巨大的城堡，越是靠近，越是能清晰地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锐啸与呜咽的声音，仿佛厉鬼的咆哮。

“就那里吧。”灵玄这样指示。

苏大壮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听命行事。灵舟接近后才发现，这些土丘竟是一个个巨大的岩石，长年风吹日晒，形状大多陡峭而诡异，岩石上被风蚀出大大小小的孔洞，那凄厉的鬼叫声便是暴风从洞中穿过时发出的。

灵舟在一处翘凸的岩壁下停驻，灵玄跟苏大壮下了灵舟。几乎是同时，地面一阵异响，从土里缓缓升起一座颇具规模的仙人洞府。苏大壮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凌霜和慕云屏从洞府中走出，心中直呼大开眼界，不知如此巨大的洞府是怎么跟上轻巧迅捷的灵舟的。

“这雨里有古怪。”灵玄伸手接住坠落的雨滴。

白凌霜也神色凝重地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沉默不语。

灵玄朝天狐说道：“大壮，问问獬豸咱们的方向可对？”

獬豸的分魂被安置在一个小木盒中,由天狐随身携带着。

“大强兄说方向没错，它曾路过这里。”

“那也就是在它经过之后才布置下的阵法。”灵玄若有所思地说道。

“明知是个大阵，你还一头撞进来。”白凌霜的语调照例含嘲带讽。

灵玄淡淡笑道：“你也明知有人布下阵法守株待兔，那还跟过来作甚？”

孤高的琼华仙子冷笑道：“你是那只自投罗网的蠢兔子，我可不是。我只是来看你出丑的。”

慕云屏见两人又要闹僵，连忙圆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是迷路了吗？”她跟苏大壮的修为与眼前的两人相差太远，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了解。

她一开口，灵玄立刻陷入沉默。

白凌霜则缓和了冷硬的语气，对她解释道：“这应该是用魔功催动的潇湘夜雨锁仙阵，一旦有人催动灵力，此阵便会发动。”

“潇湘夜雨锁仙阵。这名字，有点熟悉。”慕云屏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那样子困惑又有些着急。

灵玄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提醒，她猛地恍然道：“问天尊！”说罢，立刻转向灵玄，笃定地说，“是九幽的得力部下，问天尊。”

经历过三百年前魔劫的修士，对问天尊这个名字都不陌生。他本是精怪之身，却没人知道具体是何种精怪，因为没有人能逼迫他现出真身。血魔肆虐时，身为灵修的他竟然协助九幽搅得人间天翻地覆，血流成海，而九幽也借此顺利突破化境，进入渡劫期。

灵修界曾组织过一次对问天尊的围剿，虽然最后重创了对方，但参与围剿的修士们也死伤枕藉。对此，灵玄与瑶光都印象深刻，因为两人当时都参与了围剿。那时灵玄元婴初成，而瑶光金丹圆满，两人都对自己颇有信心，觉得即便不能顺利灭杀问天尊，至少自保还是没问题的。结果那一役，在锁仙阵的威能下，修为已臻化境的问天尊凭借精怪本身丰沛的灵气，将大部分围攻他的修士击杀。灵玄被重创碎魂，瑶光肉身坏灭只余元神。为了救下几近魂飞魄散的灵玄，瑶光以残余修为凝结分魂，凭着两人之间深厚的羁绊，在灵玄的师傅若钧真人的协助下为灵玄凝神聚魄，而她自己则真元耗尽重入轮回。

这段前尘往事，白凌霜虽未亲历却也刻骨铭心，“问天尊竟然还在世间。前度剿灭血魔，并未见这魔头出现，我还以为他已经……”她深深地凝视挚友，沉声道，“今次定要让他偿还血债！”

灵玄倒是很平静，默然注视着阴郁灰茫的岩石群。

“你对这阵法有印象吗？”白凌霜对于阵法之道一窍不通，只能去问慕云屏。

慕云屏摇摇头，“我仅能想起这阵和问天尊的名号，至于其他就力有未逮了。”她想问灵玄，但见她又是神游太虚的模样，就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三人都没注意到身旁苏大壮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大，纤瘦的身躯微微颤抖，显得又害怕又激动。他双拳紧握，眼圈发红，咬牙切齿地说,“问天尊！就是他，胁迫我的同族助纣为虐，害得我族即将得道的灵狐身死道消,致令我天狐一族天涯漂泊、再无容身之所。我绝不会原谅他，绝不！”

“问天尊并不在附近。”灵玄不置可否地说。

苏大壮既感愤怒，又暗自松了口气。他确实对问天尊满怀愤怒，但也明白自己的修为不够看。毁族的仇恨固然大，但好好的没人愿意自取灭亡。

“你故意闯入阵来，到底想作甚？”白凌霜不满地问。

灵玄安抚式地笑道：“琼华稍安勿躁，我说了，这雨里有古怪。问天尊将锁仙阵设在此处，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你知道如何破阵？”

“锁仙阵原本是用来隔绝天地元气，替还没准备好应付雷劫的修道之人拖延时间。此阵耗费甚巨，依我所见，应该已快到强弩之末，咱们只需静等对方自己出来便是。”

苏大壮如醍醐灌顶，“难怪从刚刚开始，我的灵气一点都没有恢复。”

“所以静观其变即可，不可妄动灵气。”

“是，仙长。”预感到之后可能会有一番大战，向来话多的苏大壮也安静下来。

“我们去洞府中等，有什么情况你自己应对，不过别忘了喊我们出来看热闹。”白凌霜说着，示意好友跟自己一同返回洞府。

慕云屏迈出了一步，却又钉在原地，“我…我等一下再回去。”眼神中带着恳求的意味。

白凌霜知道她有话要跟灵玄说，也不勉强，嘱咐她小心，然后体表灵光一闪，身形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