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屏踽踽地走到灵玄身边，柔声道：“别生气。”
苏大壮好奇地看向灵玄平和恬淡的表情，并不能看出一丝恼怒的情绪。
灵玄幽如深潭的眼底掠过一丝银芒，简单地答道：“我没事。回琼华的洞府中去吧，此处几乎没有灵气，你待在灵境之中比较好。”
苏大壮注意到灵玄并没有否认生气的事，于是更卖力地盯着她的脸，想要看出那细微的不同寻常。
“我就在这儿待一会儿。”云屏小心翼翼地跟灵玄讨价还价。
灵玄没再说什么，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雨幕出神。云屏也不打扰，就这样并肩站着，看着相同的风景，回忆中的温存与幸福盈满全部身心，纵然风狂雨骤也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她们之间始终存在着某种默契，但一旁的苏大壮作为多余的存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明白此刻开口必然会惹人不快，但他已经难受的快抓耳挠腮，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那个，云屏姑娘，琼华仙长的洞府是有什么神妙的宝物吗？怎么能移动得如此之快？”他强行找了个话题，不敢去问灵玄，就对着比较熟悉的慕云屏说。
哪知慕云屏毫无反应。
他又不死心地唤了一声，“云屏姑娘？”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慕云屏这才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说。
“呃……”苏大壮没好意思再问，含糊地说，“没，没什么。”尴尬得不行，只能又试探着向灵玄问道，“仙长，这个什么什么仙阵还能支撑多久？”
灵玄倒是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少则一两日，多则十日。”
这么久……这种多余人的感觉，他可是一刻都忍耐不下去了，干咳了一声，“我去周围勘察一下地形。”说罢，逃难似的跑进了雨幕中。
然而他在昏暗的岩石阵中越走越是胆战心惊，岩石的巨大阴影中仿佛有什么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回灵玄她们身边，发现这两个人竟仍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态，似乎未曾动过，对他的返回也是视若无睹。
天狐忍无可忍地说：“你们二位，从以前开始就这么闷吗？”
“嗯？什么？”云屏面露惊讶之色，“什么闷？”
有灵玄在身边，苏大壮安心了不少，“我是说，两位就这么站着，不聊点什么吗？”
云屏好奇地看着话痨天狐，“聊什么？”
从前，瑶光跟灵玄有时会相依相偎着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因为她们相伴了两百多年，太懂得彼此的想法，与她们之间的灵犀默契相比，言语很多时候显得苍白无力。不过现在的情况，跟三百年前显然不同，灵玄心扉紧锁，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再度叩开她的心门。
苏大壮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想了想才吞吞吐吐地说：“比如，遇到的有趣的人活着开心的事……之类的。”他心里本来也没底，恰好又对上灵玄的目光，越发心虚的说不出话来。
“有趣的人，开心的事。”慕云屏倒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甚至还小声念叨了一遍。
“莫要胡说。”灵玄不轻不重地申斥。
苏大壮心里直打鼓，“是。”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不过这次没有持续太久。
灵玄突然对身边的慕云屏说：“回去吧。”
“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云屏带着几分耍赖意味地恳求道。
灵玄这次坚决地摇了摇头，语调严肃不容置疑地说：“回去。”
云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来了吗？”她四下张望，却没有任何发现。
灵玄不答。
此时，白凌霜也从洞府中出来了，第一句话便是让慕云屏立刻返回灵境洞府。
“让我跟你们一起。”云屏央求道。
白凌霜柔声道：“你眼下修为有限，洞府里更安全些。”
云屏倔强地摇了摇头正要尝试说服好友，灵玄却淡淡开口说道：“你留在这里只是负累。”简短却直击要害。
云屏还来不及感到挫败伤心，白凌霜那边立刻炸了，“灵玄，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并不冷酷，却也毫不和善。
“就算是事实，你不会说得委婉点吗？非要这样刺激人？”白凌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话语的伤人程度，其实跟灵玄的不相上下。
“委婉？怎么委婉？她什么时候乖乖听话的？”灵玄依然不急不躁地说着，“无谓再作拖延，赶紧让她回去。”
“不用你教我们做事！”白凌霜边说边祭出天罗宝伞，将慕云屏笼罩在伞下，安排妥当后才赌气道，“瑶光想怎么样，由她自己决定。”
话音刚落，暴风突然在一瞬间停止了。
天地间除了沙沙的雨声，便没有其他声音。阴沉压抑的云层似乎变高了些，周围不似刚才那般晦暗，而可怕的是，原本透明的雨滴，不知何时变得像血一样的殷红，落在泥泞的荒地上，不仅肮脏且散发出浓重的腥臭。
“啊！怎么回事，我的护体灵光怎么不管用。”沉不住气的天狐大呼小叫起来，那血雨毫无阻碍地穿过护体的灵光障壁，落在他的身上，衣服上已是血迹斑驳。
慕云屏因为有天罗宝伞的庇佑，并未沾染一丝血雨，但也不禁动容，招呼天狐道，“快到伞下来。”
苏大壮如奉纶音，不假思索地躲到了伞下。宝伞护佑两人，虽有些局促，却也勉强够用。
白凌霜虽不受血雨的影响，却也自觉地停止拌嘴，凝神戒备。
灵玄抛出一道咒符，耀眼的光芒将岩石阵照的亮如白昼，隐藏在岩石阴影中的邪祟鬼魅无论怎样腾挪躲闪，终究还是纷纷显现出来。
这些鬼魅有男有女，大约四十多人，每一个都是面色铁青，眼神涣散，眼角还带着干涸的血泪。他们大部分都衣冠齐整，且所穿戴的衣冠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物，可见出身家世应该不凡，也有几个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的，但体格却异乎常人的紧凑健壮，显然是相当霸道厉害的体修。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各自的岩石阴影中，被光照亮后发出愤怒的低吼。
“这些是什么人？我刚刚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他们是何时聚集过来的？”胆小的天狐甚至不敢高声说话。
“这些人好像哪里见过。”慕云屏小声嗫嚅道。
灵玄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大部分都有元婴期修为，最差的两个也已金丹圆满。”说着随手在将数道符箓布在己方周围，符箓化为蔚蓝的冰晶深插入地面，冰晶表面闪着金色的电弧，连成一道时隐时现的防线，铺天盖地的血雨不能侵入分毫。
白凌霜收起了宝伞，“似人而非人，声息心跳全无，这些都是炼尸吗？”大敌当前，她暂时收敛了对待灵玄时的厌烦与不耐，沉静地与她交换意见。
“很像炼尸，身体有用药物处理过的痕迹。而且有几个似乎还活着，不过看起来灵智已失，与行尸走肉无异。”灵玄敏锐地洞悉对方的情况。
“会是问天尊派来的吗？”
“试试便知。”说罢朝着那群邪祟走去。
白凌霜则继续留在原地，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慕云屏忧心忡忡地看她远去，因自己的软弱无力而倍感自责。
“你无需心忧，”挚友看出她的心思，“能伤到灵玄的，这世上没几个人。”
“但对方是问天尊，三百年前，他的修为已是惊人，更何况……”
“你也说了是三百年前。”琼华仙子望向灵玄的背影，眼里带着莫名的情绪，“灵玄也已不是三百年前的灵玄。”她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同寻常，匆忙掩饰道，“你从前明明是最相信她的，而且是毫无根据的盲目信赖，怎么如今倒自寻烦恼起来。”
云屏苦笑道：“我，毕竟死过几回了。”
“瑶光，我不是……”白凌霜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好友，心中深自悔恨，又忍不住将这份恶劣心境迁怒于灵玄，“每次都是因为灵玄无能保护你，她真是废物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