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灵玄将慕云屏安置好，白凌霜一言不发地看着。

灵玄转头见白凌霜盯着自己，淡定地说道：“她没什么大碍，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天禄已经飞升了？”

灵玄在桌边坐下，泰然自若地回答：“不错。”想去倒茶，发现茶具里空空如也，只能干坐着直面白凌霜灼人的目光。

“本命白莲已经飞升，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天禄是灵玄用神魂精血培育的双生莲之一，与她的命魂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断然没有本命法宝得道飞升，而主人本体却滞留尘世的道理。

“双生莲本就是瑶池仙品，破劫飞升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白凌霜对她这种半遮半掩不干脆的态度，非常不耐烦，“你是在愚弄我，还是已经听不懂人话了？我问的是你为何还留在人世。”

“你是在关心我？”灵玄似笑非笑地迎上她的目光。

白凌霜被噎得一愣，“你…你也配？！”

灵玄和煦地笑道：“我自有分寸，琼华无须担心。”

“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灵玄笑而不语，算是将这件事暂时糊弄过去了。

“你想想怎么跟瑶光交代吧。”

正说着，榻上的慕云屏突然“啊”地一声醒转，然后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急急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些炼尸。当年血魔受到重创，我就是跟他们一同去讨伐九幽来着。”

她说的是百余年前，灵玄跟九幽两败俱伤的那一役，九幽负伤逃逸，当时新婚不久的秋悦柔跟着一众修士赶去追杀，之后便再无音讯。

见她情绪激动，白凌霜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榻边，柔声安抚，“莫急，你想起了什么，慢慢说。”

“唔，当时我们遭遇了问天尊和心魔七殇，他们将九幽囚禁了起来，然后……然后我就记不起来了。”云屏抱歉地笑笑。

灵玄眼底闪过一丝异彩，她装作沉思的样子闭上双目，再度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宁静。

“炼尸、千红窟、锁仙阵、问天尊、七殇……这是想做什么？”白凌霜喃喃道。

“别忘了，还有数量庞大的走尸和不周山天柱。”灵玄在一旁补充道，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白凌霜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知道了什么，就干脆说出来。打什么哑谜？！”

“不知道啊。只是觉得考虑周全些，可能会更好。”明明一副运筹帷幄的悠然表情，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恶的灵玄！

白凌霜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果眼神能杀人，灵玄早就被烈焰焚烧成灰了。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忍着气说：“这些邪魔有何打算，强行去猜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等底下平静些再去查看一下便是。”然后突然目标一转，向灵玄道，“反正还要等一段时间，眼下不妨讨论你的事。”

灵玄笑容微敛，她知道白凌霜想旧事重提，而当着瑶光的面，确实会让事情变得棘手。她尝试带偏话题，“收个徒弟罢了，这点事就不劳费心了。”

白凌霜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一针见血地说：“谁管你收徒弟，我说的是天禄的事。”

慕云屏也反应过来，“是啊，为何幻灵请神术请到的会是天禄？”

“那当然是因为……天禄飞升了。”她无意识地伸手想倒茶，突然想起刚才已经确认过茶具都空空如也。

“别想偷奸耍滑。失去本命法宝会使元神重创，修为大损，这是众所周知的。天禄飞升，你却还好好在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番质问之下，灵玄依旧表情淡然无动于衷，一旁的慕云屏已是心急如焚。

“你没事吧？”忧心忡忡地问。

“我看起来像有事的样子吗？”灵玄知道如果不给这两人一个交代，这件事肯定还是会被揪着不放，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天禄飞升前留下了分身，所以，我虽修为受损，但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只要继续修炼几年，还是能回到从前境界的。且因为有分身在，所以才能召唤天禄助我脱困。”

两人都看出灵玄在隐瞒什么，但她的解释偏偏又很合情合理，让人无从反驳。

云屏心中明白，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修为一时受损也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

瑶光对灵玄的态度一贯如此，迁就纵容。白凌霜见她又一次蒙混过关，心中有气又不便当着瑶光的面发作——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云屏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笑着说：“凌霜方才那一剑荡魔之威，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那混乱的天象，怕是一时半会儿消散不去，所幸周围无人居住，不然难免会受牵连。只是要委屈琼华在我这灵舟之上，盘桓数日了。”灵玄有意无意地说，像是在埋怨她不顾后果，以蛮力破阵。

愤怒的目光与灵玄的相撞，空气中似乎有火花溅起。

“既然还要等几日，那要不……烹茶如何？”云屏没想到灵玄会故意挑衅，连忙岔开话题。

“甚好。”灵玄不假思索地赞同了。

“我去甲板透透气。”白凌霜则生着闷气拂袖而去。

甲板上，灵狐正浑身冒汗地努力疗伤，小脸红扑扑的，汗水蒸腾成薄薄的白雾萦绕在她周围。

苏大壮见了冷傲孤绝的琼华仙子，只被她瞪了一眼便觉浑身冻结，再也不敢随意开口。

白凌霜独自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回头见苏小九仍在入定，且面露痛苦之色。百无聊赖之下，便走过去查看情况。

“灵玄的封魔雷会残存在体内，若不先驱散它，强行疗伤只会加重伤情。”她没有丝毫感情地提醒。

苏小九连忙改变策略，尝试驱散体内残存的雷劲。但她受伤不轻，刚才疗伤又不得法，此刻伤上加伤，灵息已无以为继，身上电芒只一闪，便“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小九。”苏大壮伸手想过来扶她，却被白凌霜止住。

白凌霜闪电般出手，扣住她后颈两侧风池穴。

苏大壮物伤其类，又身为族长承担着庇佑同胞的责任，于是急忙求情道：“仙长，她只是灵狐苏红缨的分身，此生并无大错，求您手下留情。”说着想过来抱腿哀求。

“滚一边去。”白凌霜一脚将他踹开。精纯灵气透过风池穴进入灵狐体内运行一周天，渐渐的，环绕在苏小九周身的白雾中有金色的电芒闪动，由弱而强又转弱，最后消散无踪。

大壮见灵狐表情松弛，便知白凌霜并无加害之意，也就放下心来。心说：这位琼华仙子看似冷酷不近人情，恐怕是舟上三人中最温柔心善的。

功行完毕，白凌霜松开手，自己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转身又向船舱走去。

“仙子留步。”稚嫩清脆的童音，胖胖的苏小九站起身，快步抢到白凌霜身前，扑通跪下了，“苏小九仰慕仙子道法通玄，请仙子收我为徒。”

苏大壮惊得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居然可以这样的吗？这小丫头不愧是天狐族灵狐的分身，修为姑且不论，这脸皮的厚度够可以啊，连惯于逢迎、长袖善舞的现任族长都自叹弗如。

白凌霜居高俯视，随后面无表情地绕过她，继续朝船舱走去。

“求仙子收我为徒。”苏小九再度抢到前面，一脸诚挚地跪下哀求。

“不收，滚。”明确拒绝之后，再度绕过她。

苏大壮刚刚在心中为白凌霜贴上“温柔心善”的标签，此刻，他默默地将“温柔”划去。

苏小九不依不饶，还想故技重施，但这次却无论如何都抢不到白凌霜面前，只能跟在她身后继续纠缠。

苏大壮也跟着进了船舱，围观好戏。

白凌霜对灵狐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回到慕云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