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的两人正沉默着围炉烹茶——严格来说是灵玄负责围炉发呆，慕云屏负责忙碌烹茶。
真是一点都没变！看到灵玄那散漫却又温润和煦的呆样，白凌霜就觉得眉梢直跳，拳头跃跃欲试。
苏小九还跟在她身后在锲而不舍地做最后的努力。隔了一段距离，苏大壮只恨手中没有一把瓜子，可以让他边嗑边看热闹。
灵玄被声音吸引，也转过头来打量。
“我再说一次，不收，滚！”面对灵玄，白凌霜的脾气比刚才恶劣了不少。
“怎么了？”云屏边照看着小八卦炉的炉火，边好奇地询问。
灵玄显然是听明白了苏小九的用意。虽然她给了灵狐拜师的机会，然而灵狐却并不领情，反而是追着想要拜白凌霜为师。一般人多半会以此为耻，甚感羞辱，可灵玄却宠辱不惊地笑道：“既然灵狐想拜在琼华门下，我也无话可说。”
云屏恍然，“从师之道虽说是缘分，的确也该尊重弟子的意愿。”她无意识地替灵玄圆场，又问，“凌霜要收新弟子吗？”
白凌霜觉得自己是被灵玄算计了，可偏又挑不出什么破绽来，只能态度强硬地继续拒绝：“不收。”她在八卦炉边的蒲团上落座，又朝着灵玄的方向怒斥了一声，“滚！”
苏小九继续游说，“只要仙子肯收我，我必坚守正道，不受邪魔引诱，全心修道，光大师门。”
“你根本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就敢跪下拜师，真是不知死活。”白凌霜冷冷地训斥。
“是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胖丫头苏小九狡黠地说。
看热闹不嫌事大，灵玄在一旁替白凌霜“明示”道：“你师父琼华仙子，是九仙教现任教主。九仙教总坛在瀛洲岛，是一座海外仙岛，岛上盛产美酒，更有……”
“灵玄，你闭嘴！”白凌霜气急败坏地呵斥。
苏小九顺竿爬，“弟子愿加入九仙教，谨遵教规，孝敬师长，友睦同辈，望师父收留！”
灵玄含笑不语。
一定是灵玄在算计自己。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企图，但一定是这样没错！这家伙压根没想过要收这小狐狸为徒，只是借这个由头故意挑事，然后把麻烦推到自己身上，一定是这样！可怜的琼华仙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奈何她不得。
慕云屏微皱起眉，“师徒之间讲究个缘分，若凌霜不愿收你，你也不可强求。勉为其难，终不得长久。”她不忍见好友为难，便帮着劝说小九放弃。
白凌霜感激地看向挚友，心说，果然没有错交这个朋友，瑶光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白凌霜的一再拒绝，让苏大壮心中又是替小九惋惜，又隐隐有几分安慰。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不仅卑鄙，还很阴暗，于是连忙为小九找台阶：“小九何必如此执着。要我说，灵玄仙长也挺不错的，你要不重新考虑一下？”
慕云屏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番说辞，极有可能将麻烦重新引回灵玄身上，她不确定灵玄有什么打算，只能好奇地看着昔日最熟悉亲密的爱侣。
灵玄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大壮。
其实话一说出口，苏大壮就意识到自己得罪了灵玄，此时对上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更觉毛骨悚然，那平和深邃的目光比白凌霜清冷肃杀的眼神更为可怖。他吓得不知如何挽回。
而一旁的小九也毫不领情，甚至还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只有白凌霜怔了一下，当看到灵玄露出像吃了个苍蝇的表情，她顿时笑逐颜开。常年冰冷自持的人，一旦展露出笑颜，那种冰川瞬息消融，春风扑面而来的妍丽媚态，在场的所有人都真实感受到了。
“此事容后再议，先品茶可好？”灵玄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好。”云屏无条件地附和。
白凌霜也勉强点头同意。
苏大壮松了口气，灰溜溜地就想离开，却被慕云屏挽留品茶。
“呃，也有我的份吗？”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地反问，那语气委屈巴巴地惹人怜惜。
云屏俯身将茶碗递到灵玄手中，又起身朝两只天狐微笑颔首，示意他们落座。
灵玄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将全部注意集中在茶碗，细观细品。
“真好喝，云屏姑娘烹茶的手艺天下无双。”苏大壮接过茶碗，立刻一饮而尽，然后迫不及待地开始常规表演，“据我看，这茶叶和煎茶之水都属寻常，但经姑娘之手后，茶色鲜亮，韵味悠长，别有一番风味。不知姑娘的烹茶之道从何处学来，真是令人钦佩不已。哦，请再给我一碗。”在等待对方斟茶的工夫，又继续殷勤地说，“待此间事了，大壮愿能跟随姑娘学习烹茶之道，到时还请姑娘你不吝赐教。”
因为他没完没了的念叨，灵玄的表情变得哭笑不得，已经忍不住想起身堵住他的嘴了。
幸好白凌霜及时喝道：“闭嘴！”
苏大壮连忙干笑着不再开口。
灵玄感激地看向白凌霜，得到对方一记爽快的白眼。她自失一笑，继续沉入自己的世界，安心品茶。
苏小九跟着白凌霜有样学样地品完一杯，苏大壮已经干完三碗。反观灵玄的茶碗中竟然还剩小半，她仍慢条斯理地品着。
苏大壮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连忙体贴地对灵玄说：“仙长，茶都快凉了。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让云屏姑娘给您换一杯吧。”
凝神品茶的灵玄，宛若被人从熟睡中强行唤起一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怒。
“不可。”云屏惊叫阻止已经晚了。
下一刻，苏大壮昏头昏脑地出现在甲板，全身像是要散架一样的疼。
“你下手还真狠。”舱内白凌霜也没有太过惊讶。
灵玄像没事人似的继续饮茶，“由你动手的话，我怕他至少要卧床三个月。”
白凌霜冷哼一声，并不否认。
“只是一点小事，何必如此。”慕云屏觉得苏大壮无辜，又不忍责备灵玄。
“他太啰嗦啦。”
“谁让他那么啰嗦。”
势同水火的两人很难得的达成一致。
见慕云屏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白凌霜知道以好友天然的正义感，不太能接受这种以大欺小的事，“是不是惹你不快了？”她柔声问道。
“嗯。”慕云屏坦白地承认，“他本是天狐之身，烟视媚行是他的本性，不该因此轻视、迁怒于他。”
琼华瞪了灵玄一眼，“我可没动手。”果断跟这讨厌鬼撇清关系。
灵玄饮尽杯中茶，一推茶盏，客气地道了声“多谢”，便起身离开了。
慕云屏的情绪更加低落了，“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没有的事，是那家伙小气。”白凌霜很自然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灵玄身上。
灵狐小九在一旁附和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白凌霜好气又好笑地轻斥：“你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
“我老人家差不多两百岁了。”她习惯地摆出老气横秋的姿态。
“老人家个头！”白凌霜捏了捏她柔嫩圆润的脸颊，发现手感很不错。
“弟子知错，师父您老人家息怒。”灵狐揉了揉被捏红的脸，立刻收敛自己嚣张的态度，将“老人家”的尊号拱手让给对方。
“我也不是老人家。”琼华没好气地又捏了一下，有点上瘾。
“是，师父息怒。”苏小九乖巧地将“老人家”的尊号去掉。
“我最不喜耍滑头的人。”
“是，弟子再也不敢了。”
白凌霜彻底无语了。慕云屏在一旁见这小灵狐聪慧狡黠、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心情稍稍好转。
“我去看看灵玄做什么去了。”琼华站起身，发觉小狐狸颠颠地晃着尾巴打算跟着，便沉声命令，“别跟过来。”
苏小九讪讪地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