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改变主意了？”灵玄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不管对方是否改变主意，都似乎在她的预料之中。
苏小九用力吞了口口水，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才不至于临阵脱逃，“多承你的厚爱了，我老人家主意已定，要拜琼华仙子为师。”
“很好。”灵玄回过头。
“你在做什么？”小九好奇地凑过去看。
船舷破损处的木材竟然奇迹般地长出盈盈的绿叶，伸出数根藤蔓触手，逐渐纠缠在一起，将原本破损的缺口弥合起来。
天分极高的灵狐瞪大了翠色的眼眸，洞悉藤蔓中灵气的流动转变，似有所领悟。
“你还有什么事？”灵玄问她。
“嗯。没什么事，我很闲。”小九专心致志地看着，随口说道，“就想问问，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灵玄缄口不语。修补完船舷，便安静地站着，看着逐渐增厚的云层、渐趋平息的风暴，以及曝露在视野之中的灰茫大地。
小九虽然不像苏大壮那般啰嗦，但却跟他差不多的好奇，更比他胆子大，所以白凌霜的冷漠疏离并不能令她退却。
可灵玄的冷漠跟白凌霜不同。白凌霜的冷漠，虽然一时令人受挫，但心仍是暖的，不至绝望。灵玄则截然不同，她的态度是那样温和包容，可面对着她，尤其被她的双眼盯着，会令人从心底生出刻骨的寒意，这种寒意带着深深的敬意与更深的恐惧。
苏小九壮着胆子说：“你是若钧真人的弟子吧？你师父那么厉害，一定飞升了吧？”她将从本体那儿继承来的碎片记忆，用自己的想象力加工串联，拼凑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现实，“飞升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从此就不会痛苦，不会死？”天真的眼中是歆羡与憧憬。
灵玄目视着远方，根本不理她。
苏小九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联想到之前苏大壮因为话多而被扔出房间的事，觉得心有余悸，便谨慎地跟对方拉开点距离，“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灵玄叹了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反问：“你怕死？”
苏小九心里一凉，以为她要动手，尾巴都夹紧了，“你……你想做什么？”
这次轮到灵玄诧异了，看她紧张戒备的样子，心下了然，“天狐族不是最擅于洞悉人心吗？我好意想收你为徒，你却辜负我一番诚意。所以，你猜我想做什么？”说罢故意森然一笑。
小丫头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往底舱跑去，刚想呼救，却听到灵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跑什么？”
“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对毛茸茸的橙红色大耳朵也惊得现出原形，脚步踉跄从船舱滚下了底舱，脑袋重重地撞在地上。
白凌霜开门正想怒斥灵玄作妖，却发现苏小九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在做什么？”
苏小九立刻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的小腿，惊恐地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灵玄的身影。
“怎么了？”慕云屏和苏大壮也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快让她进来吧。”
白凌霜提起她的后领，朝着底舱入口瞥了一眼，然后返回了房内。
“没事吧？”慕云屏柔声问道。
苏大壮端着饭碗，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些真诚的关心。
苏小九觉得被冻结的心脏，稍稍暖和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白凌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灵玄真想痛下杀手，白凌霜会阻止吗？她们应该是朋友吧，虽然关系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你在甲板上跟灵玄说了什么？”白凌霜的修为，自然也可洞明一切，但她跟灵玄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彼此，并不相互窥伺。
“呃，就是……我告诉她，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一定要拜您为师。”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苏大壮白了她一眼，在他看来，拒绝灵玄收徒的好意已经很失礼了，这货居然还巴巴地跑到人家面前做出这样的宣言，也太不会做狐了！简直不配做狐！
“怎么会突然摔了？”慕云屏掏出锦帕，替她擦去血迹，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唔，走得快了点，一不小心就……”
莽莽撞撞的，哪里有半点灵狐的样子。苏大壮更看不上她了，将手中的碗递给慕云屏，“慕姑娘先尝尝这道蛋羹吧。”
慕云屏道谢接过，尝了一口，赞美了一番。即便是道再寻常不过的蛋羹，对于不通厨艺的她来说也已经难能可贵了，何况，苏大壮的手艺也是真的不错。
“这是什么？”苏小九第一次闻到食物的香味，馋的直流口水，竟然忘记了刚才心中的恐惧，“为什么这么香？”用力猛吸了两口。
“你老人家修为这么高，应该能餐风饮露了，怎么还馋东西吃？”天狐含嘲带讽地说。
“那我从来没吃过嘛。”灵狐坦然地说，又腆着脸地问苏大壮，“还有没有，给我老人家也来一碗。”
“你从哪儿学来这涎皮赖脸的一套。”真丢狐族的脸。苏大壮无比嫌弃地看着她。
“给小九也来一碗吧。”慕云屏替她求告，“只因你手艺非凡，饭菜色香味俱全，她被勾起馋虫也无可厚非的。”
苏大壮虽然习惯恭维别人，但被别人恭维却还是让他心中美滋滋的。更何况，这一路行来他对慕云屏已是刮目相看，虽然并不清楚她与灵玄、白凌霜三人之间的羁绊，只觉得慕云屏此人无论在地位尊崇的优昙华公主那里，还是在修为高深的两位仙子这边都很吃得开，想必是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手段。于是对她的态度也就愈发谦恭。
当下，半嗔半喜地从锅中取出另一碗，递给灵狐。他本来炖了三碗蛋羹，自己一碗，另外两碗用来讨好白凌霜跟慕云屏，如今他只好拿出给自己准备的那碗，恭恭敬敬地奉给白凌霜。
白凌霜却并不领情，摇头拒绝了。
“师父不吃吗？”小九问。
“我不是你师父。”白凌霜瞪了她一眼。
“那我帮您吃。”说着就要去接苏大壮递过来的碗。
苏大壮立刻缩回手，质问道，“不是给了你一碗了吗？”
“吃完了。”灵狐理所当然地回答，再次伸手去夺，“我替我师父吃。”
“你是猪吗，吃这么快！不行，这是我的。”天狐护食地将碗举高。
矮小肥圆的胖丫跳起来去够，“你刚刚还说要奉给我师父的。”
“仙子都说了不是你师父，你怎么脸皮如此之厚。”
“你给不给？”语气中是浓浓的威胁，碧绿的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不给。”
灵狐的野性被激起，露出獠牙、挥舞着利爪就朝苏大壮扑了过去。可她圆胖的身子刚刚腾空，就被一只手牵住，悬在半空中。她凶巴巴地回头，发出威胁的呼呼声，却发现抓住她的是白凌霜，顿时耷拉下耳朵和尾巴，露出摇尾乞怜的样子。
慕云屏被她的样子逗得一笑，不过还是说，“小九，不可以抢夺别人的东西。别人愿意给你，你该心存感激；就算别人不给，你也不该有任何不满。”说着，看向一旁的苏大壮，然后很不客气地“噗嗤”笑出声来。
原来苏大壮刚才被灵狐凶蛮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撞到榻边，碗脱手飞出又准确地扣在了自己头上，嫩黄的蛋羹糊了满头满脸。
“谁让你不乖乖给我，现在可好，大家都吃不成！”苏小九没好气地指责他，满是惋惜地看着鲜嫩可口的蛋羹就这么被浪费了。
苏大壮有点恼羞成怒，又不好发作，“我想吃可以再做一碗，至于你，休想！”
苏小九一愣，尽管她还不懂“想吃饭不能得罪厨子”的至理名言，此刻却意识到，连白凌霜和慕云屏都要仰仗苏大壮才能吃上人间烟火，仅凭自己是决计搞不定的，只好求助地看向白凌霜。
白凌霜冷着脸把她放在地上，警告道：“再闹就滚出去。”
小九又觑向慕云屏。
云屏摆手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办法。
苏小九把心一横，再度暴起扑向苏大壮。
这次连白凌霜都没来得及阻止。
“你……你做什么！”苏大壮惊惧地看着她，“救命。”
小灵狐眼冒绿光捧住他的脑袋，伸出血红的长舌一阵狂舔，将残余的蛋羹统统卷进口中。
天狐的呼救声在下一刻变成更大的惨叫，“非礼啊！！！！！”
慕云屏跟白凌霜都扶额，没眼看下去了。
小九吃完，便抹嘴离开，得意地宣布：“我老人家已经吃腻了，不稀罕了。”
苏大壮整个人都石化了，再也无力跟她争辩。
云屏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正为难间，灵舟突然一沉。
白凌霜立刻警觉起来，“你们呆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罢身形一闪，便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