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水扫地的道仆在意识来人时,影子已轻飘飘到了眼前。
她抬起头。
来者身着藏蓝外袍拢着火赤里衫,左手捧着面铜镜,金滚边的领口松松虚掩,露出平直精致的一点锁骨,显出几分难得的诱惑。以至于道仆刚抬起头,衣衫不整的‘美景’便撞入眼中,看得她脸色一红,急忙垂下了眉,目光扫到那墨绿腰带悬着的玉佩后,顿时恭道:“阁下”
来者却不曾察觉她的羞怯,只是从喉间应了一声便径直缓步经过,宽长衣流动,不知是不是被薰过香料,扫过的空气间都隐约带着点香气。
脚步声在道仆身后延续一段后忽又消止,清亮嗓音响起:“今日,城主来过否?”
道仆匆忙转过身恭敬回道:“卑仆还不曾见到城主殿下,许是还未来过。”
闻言,那人默了默,似是沉吟了一霎后才又道:“若是城主问起,且说我今日不想见她,出去走走。其余的,不必多言。”
“诺”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道仆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不禁松了几分
九州尚道,修道界渊源浩远,海纳百川,修行者更是纷繁若星河,但依照着修为大致可以分为三位九阶十二层次。
九阶暂且不提,但说这三位,是为修者,道君,仙尊。
虽说世间修行之法万千,既有纳日月星辰朝辉之灵于体成道的,也有以杀戮鲜血祭道的,甚至还可以风雷雨雪谴于己身从而锻道的,但万变不离其宗,都需着无数的时间与努力,且这每一阶层之间的突破对那天赋与气运的要求极为苛刻,至于脱凡升仙甚至还需度过九层天罚。
这也导致了不同层次间的修道者的身份地位也格外悬殊,毕竟千百个修道者里也不一定能有一个修者,而能达到道君层次的更是万里挑一,至于绝顶的仙尊,即使在整个九州亦是屈指可数。
方才那人,看着年纪轻轻,却已是个真真切切的仙尊。故而即使在这‘天下第一城”她只是一介客卿阁主,却依旧有着极高的地位。
所以,这人要她转述的话,她一个字都不能遗落。
想起刚才那句话,道仆忍不住又是一声苦笑。
她没有资格拒绝那人的要求,也没有那个胆子不转述那人的话。
虽说同在白糸台城里生活,也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但对于道仆而言,那几位存在就是生活在云端上的神仙,未曾有一刻弥散开笼罩在周身的云雾。
凡人不懂仙人们的厮缠,只是觉得仙人怎么做到如此凉薄,又为什么至今不曾真正离去。
再次摇摇头,道仆继续埋头打扫。
作为万年大城,白糸台城主的府邸自是极尽华美的,但这一片的屋阁大抵是因在偏僻一角的缘故,家具陈设甚是简单,并没有多少物件。即使完完全全彻底擦拭打扫一遍也不用花费多少时间精力。
花了半个时辰洗清了地面,道仆开始打扫屋阁。
就在打开某扇门的瞬间,她发现屋里黑暗中,似有一道人影坐在案前。以为是哪个小仆躲在屋内偷懒,大声喝道:“何人!”
“是我。“
低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震得她心里一凛,但也令她认出了屋里的不速之客。连忙单膝跪下,恭声道:“卑仆失礼,见过城主。”
屋内的人并不在乎她的失仪,而更关心其他事:“你今日,可见过阁主?”
“卑仆,大抵半个时辰前有幸见到阁主。”
不知是自己没什么资格见到城主的缘故,道仆感到诚惶诚恐。
“她,又出去了?”
要回答原话吗?
道仆稍微迟疑一下,只答道:“阁主只说要出去,然后卑仆便不知其踪了。”
这么答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传闻,那位阁主尊上性飘泊随意,时常用过午膳后就忽而不见人影,留下大长老和少城主对着如山的文札空瞪眼,而后过几日差不多日入时分再又不知从哪飘回来用晚膳,好似就从未出过门的样子。这么几年下来,就连她们这些弟子道仆亦是见怪不怪了。
左右几天就会回来,那些话,应该不必说了吧。
屋内的人却猛地抬起了头,像是被扎了心一般,隐隐朔朔间好像眼眶都红了一圈。
“出去……了?”那语气中透着诧异。“只是出去了?,没有其他话?”
“…还有一句,不想见您”
“…”昏暗中,屋里的人脸色好似白了一瞬,忽而迸发蓬勃威势,犹如大山般压下来,但下一刻,似乎被刻意的收拢,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后呢?她可有携着什么?”
身边空气已是寒了许多,道仆无意识地开始发抖,虽说城主素来便是眼神严肃凌厉,不苟言笑地冷厉模样,可这气场着实恐怖,她本能的心生畏惧,努力在脑子里绞尽脑汁回忆,她颤声答道:“阁,阁主走得时候似乎带了一面镜子。”
屋里的人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一撅而起,面容突然撞入光中,把道仆吓的退了一步。
虽然在竭力压制多余的表情,可那张冷肃的容颜上的怒意鲜明的可怕,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
若不是她道行低微,无幸参与二十余年前大道围捕蛮荒恶龙的大圣举,那么她大概会说城主现在便若那头猝不及防被一箭射中逆鳞的孽龙般,暴怒地可怖。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