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默医生，早上好。”莱茵生命的后辈们仍然十分精神地向赫默打着招呼，只是赫默没有好好回复的热情罢了。“好。”一个字就草草了事——但如果不是饥饿折磨着她，赫默是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的。

发生了那样荒唐的事，又和主任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从白面鸮那里得知自己已经没有科研能做，没有地方能去之后，把学术看得比命还重的赫默一蹶不振很久了，平时对于矿石病的医学治疗也不得不在白面鸮的监督下才会保证进行——虽然之前也是如此，但赫默却早已不同往日。曾经意气风发，如鱼得水的科学家，现在像搁浅在旱地上一样不堪。熟知她的同事们偶尔在莱茵生命遇到她，看见她颓唐的样子，甚至不知道是否该打招呼，也就装作过客，从她身边走过，不再拍拍她的肩，不再留一声问候。

赫默一个人坐在餐厅角落的座位上，眼神空洞，只是木木地把面包塞进自己的嘴里，如同冬日冻结的水流，她的咀嚼缓慢凝滞，干燥的口轻分泌的粘液让本就困难的下咽更加雪上加霜。没吃几口，赫默慢慢放下举在嘴边的手，把还剩下一大半的面包拿在手上，站起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不自在，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这样。“赫默医生，请等一下。”听到有人跟自己搭话，赫默本能地想逃离，但很显然她不能这么做。“缪尔赛思主任，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她回过头，希望通过话术尽快结束这次对话。但其实这并不必要，因为缪尔赛思在说完第二句话之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去一次塞雷娅原来住的地方吧。”她这样说道。看着缪尔赛思离去的身影，赫默显得有些纠结。但她还是一个人走到塞雷娅房间门口，伸出手握住门把。却突然愣神了。

还是......算了吧。赫默叹了口气，松开手，微微低着头往回走，时不时咬一口另一只手上抓着的面包。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咔哒声。她背靠着紧闭的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今天也是一无所有的一天。这样想着，赫默站起身走到床边，躺倒在床铺上——平时的她一定会坐在书桌前，但现在无论是电脑还是自己收藏的文献，甚至是普通的纸和笔，都被男人一股脑全数收走了，留给她的就只有冰箱，烧水壶这样的生活家电。

真的什么都不剩啊。想到这儿，赫默自嘲般地笑了笑。闭上眼，她想睡一觉来打发时间。

不知为何，眼前却浮现了塞雷娅担忧地看向自己的眼神。果然，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这只是心理学上最为简单的事实之一而已。赫默在床上侧过身，面对着墙面，希望这样能睡得快一些。

但塞雷娅的脸还是频繁的出现在赫默的脑海里。“好烦人。”根本无法入睡的赫默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把眼镜重新戴好。“都怪那个缪尔赛思，跟我提她干什么。”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因为睡不着，她还是打算听一次缪尔赛思的，去塞雷娅那里看看，没准她的书架上会有能拿来研究的书。于是，赫默再一次来到塞雷娅的门前。深呼吸之后，她打开门，走了进去。

很干净利落的房间——这是赫默的第一印象。房间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书桌上没有一点灰尘，椅子也端正地放在书桌下；床上的被子叠得工整，同枕头一起放在床的一角上；衣架上的衣服是按场合分类排好的，笔挺没有任何褶皱；墙上的挂钟分秒不差，仍然恪守职责地行走着——直到这里，塞雷娅房间的陈设都与赫默想象的没什么差别。但当她突然看到了书桌前的墙上钉着的那两张照片时，却不得不愣住了。塞雷娅会有伊芙利特的照片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

“为什么，会有我呢......”赫默取下自己的那张照片，认出是自己刚来莱茵生命不久的那时候。“那种时候？塞雷娅甚至都没有见过我几面，为什么......”看着照片里努力工作的自己，她脑海里塞雷娅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呢？”赫默显得有些遗憾。“我可是个学者啊......工作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注意到你呢。”

“但现在我连学术都做不了......已经不能算是个纯粹的学者了吧。”赫默放下手中的照片，低着头咬着嘴唇——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了，论谁都不会好过的吧。“我现在不算是学者了啊......现在也不同以往了。”突然，赫默的眼泪落在照片中的自己脸上。“现在没有了工作，你又去了哪里呢......”

一滴，一滴，又一滴，泪水不断地落在塞雷娅的书桌上，把它染得斑斑点点。“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你消失不见了呢......”赫默还在哭泣，却听见门那边传来了胆怯的脚步声。

“那个，赫默医生，你还好吗？”伊芙利特正站在门边，不安地搓着手。“我去了你的房间但是你不在，缪缪说你可能在这里，我就，过来找你了......”台灯温黄的灯光下，赫默的眼角闪着晶莹。“赫默医生，你没事吧，眼泪流出来了。”“啊，抱歉。”赫默赶紧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有些手忙脚乱。“伊芙利特，你找我有什么事......”话音未落，伊芙利特就冲上来一把抱住了赫默。

“伊芙利特？你干什么？”“缪缪说抱住难过的人会让她心里舒服很多。”虽然赫默有些抗拒，但伊芙利特并没有松手。“我没......”“赫默医生，你是想塞雷娅了吗？”“怎，怎么可能啊......”赫默显然被伊芙利特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她就这样走了，我又为什么要想她。”

尽管赫默的语调仍然平淡，但是伊芙利特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好像落了一滴水。等她回过神来，她把赫默抱得更紧了。“谢谢你，伊芙利特。”“因为赫默医生保护过我，所以我也要保护赫默医生。”听到这话，赫默似乎有些不解。“我？保护过你？”“是啊，就是你那天......”此时伊芙利特突然想起缪尔赛思说过的话。“不能在赫默医生面前提起那天她和结构科主任争吵的事哦，她可能会受刺激的。”

“嗯？”“啊，不，没什么，反正你就是一直在保护着我啦！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伊芙利特突然自顾自地生气起来了。“是么......总之，先回去吧。”赫默站起身，笑着向伊芙利特伸出手——就和塞雷娅，缪尔赛思和麦哲伦一样。“对了，那个，就是，我以后能和赫默医生住在一起吗？”

“如果你不介意晚上没有电视看的话，过来吧。”赫默看着伊芙利特有些害羞和期待的样子，又笑了——加上刚才的笑，这就是她这几天中所有发自内心的笑了。“耶！赫默医生最好了！”伊芙利特抓住赫默的手，高兴地蹦蹦跳跳。

“以后，叫我赫默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