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不休的蝉鸣掺入急促的脚步声，钟信子抬头看向光芒四射的门口，唐淑仪领着几位穿白大褂的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槛处。

"信子，她们是校医院义务值班的学姐，"唐淑仪手扶门框，胸口不断地地上下起伏，“交给她们吧。”

钟信子点点头，起身将意识模糊的黎色堇交给其中一位学姐。忽然变化的怀抱和气味让黎色堇皱起眉头，肢体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试图挣脱新的怀抱。

钟信子下意识向黎色堇的头顶伸手，又猛地僵在半空，最后悻悻地捏拳放下，红唇轻启，清脆的铃音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黎色堇，跟着这几位学姐去校医院，做完工作我去看你。”

听见钟信子的声音，黎色堇如得到安抚的婴儿，手脚的动作停了下来。

几位学姐手忙脚乱地把黎色堇抬到担架上，然后抬起担架，消失在光线构成的海洋。

察觉到同事散发出担忧的气息，唐淑仪眨眼动细长的睫毛，隐藏在西装下的白皙玉臂夹住钟信子的手臂，淡淡地安慰：“我们可是在医科大学啊，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吧。”

几分钟前的场面清晰地在面前闪过，钟信子扶住额头，胸前到小腹的衣服上刻满皱褶。

“怎么了，不舒服吗，”唐淑仪趁机将身体进一步贴近，“要不要我帮你跟学姐请假？”

闻言的钟信子转动被汗打湿的脖颈，视线内出现一双注满关切和温柔的眼眸，几滴尚未流下的汗珠乖巧地沾在修长微卷的睫毛上，不禁让钟信子一愣。然后下一秒，一抹狂喜划过唐淑仪的眼角。黎色堇自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刻，但并未多想。

“淑仪，热。”

“啊，抱歉抱歉。”

少女用右手扯称自己皱巴巴的西服，轻轻地晃动左臂，表达自己的感受。唐淑仪立刻松手，换上抱歉的笑容。

“走吧，比赛要开始了。”

◆

刺眼的阳光穿过窗帘间的缝隙，在黎色堇发白的面容划出一条亮痕。坐在一旁的良宜欣神情紧张地用水果刀削苹果。

原先计划去看看黎色堇的良宜欣走到休息室门口时发现自己的同事钟信子正在和黎色堇交谈。她没有选择站在门旁等候，而是慌手慌脚地躲进路旁的草丛。等树叶被太阳强烈照射而散发的气味冲入鼻腔，当事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止很奇怪——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自从发现自己对黎色堇动心后，良宜欣举止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上课频繁走神，几次下楼梯险些摔倒。那个夕阳点缀的赛场，黎色堇自信闪亮的眼神和飒爽的英姿翻来覆去地在良宜欣眼前播放。

现在更是为了留下照顾黎色堇，向学姐撒谎，说自己有点中暑。良宜欣本能地想排斥这种行为，但胸口持续的酸痛还是让她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人生前十八年从未拿过刀的良宜欣战战兢兢地用锋利的刀刃削去最后一点果皮，吊在咽喉的心稳稳地放下，回神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第一部作品，然后脸颊绯红地快速放到盘子上。

削得太小了。

心生尴尬的少女瞟了眼垃圾桶里黏连厚厚一层果肉的果皮，淡粉的唇瓣互相抿住。

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可能追得到黎色堇呢？

呼出肺部包含沮丧的空气，良宜欣眼神复杂地拿过下一个苹果。

做不好就多做，熟能生巧。

残留有些许果皮的水果刀开始了新的工作。

“啊……”

轻声的呻吟从黎色堇齿间漏出，随后她抬起沉重地眼皮，又在感受到强烈光线刺激后眯细双眼，用插着输液管的右手遮挡直射瞳孔的阳光。

“色堇，不要乱动，”见到心上人苏醒，良宜欣努力压制内心的雀跃，立刻把水果刀和未削完的苹果放在纯白的床头柜上，急忙起身拉紧窗帘，“我去叫医生。”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黎色堇顺着输液管，目光呆滞地看向药液剩下一半的吊瓶，右手传来的冰冷和微微拂面的空调风让她不得不将右手塞回被窝。

苏醒不久以及药物的效果，黎色堇的大脑有些混沌。她只记得在休息室里，自己突然开始浑身发抖，然后是各式各样的疼痛，接着躺到钟信子的大腿上……

试图回忆晕倒前的事情让大脑不堪重负，针扎似的疼痛涌现，太阳穴两侧的青筋微微凸起。

值班的医生不久来到黎色堇的床前，进行一阵检查后，医生叮嘱黎色堇几个注意事项，随后离开。

“黎色堇，吃个苹果吧。”

“谢谢。”

黎色堇微笑地接过良宜欣犹豫许久才拿起的削好皮的苹果，不紧不慢地吃着。良宜欣没有出声打扰，荡起水波的眼眸静静地观赏自己认为赏心悦目的一幕。

“实在是不好意思，”黎色堇把果核扔进床边的垃圾篓，“又麻烦你在医院守着我。”

“没有没有！我是自愿来的，而且在这里呆着很开心……”

受到仰慕之人感谢的良宜欣一激动，藏在心里的兴奋一下子脱口而出，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话听上去十分怪异，可一时想不出其它的表达，最后羞坐在椅子上，上齿咬住下唇，脸上的粉红蔓延到耳根。

“哈哈哈，宜欣，你和我堂妹一样，是个好孩子。”

不经意被逗笑的黎色堇嘴角上扬，上下睫毛合拢，头发随着笑声轻度地上下起伏。

得到黎色堇夸奖的良宜欣脸上的粉红加深为淡红，左手手背挡住嘴巴，眼角上扬，尴尬和不安顷刻间消散，跟随黎色堇笑出声。

“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顿饭，算是感谢。”

听见黎色堇说话，良宜欣睁开眼的瞬间，发觉头顶传来一点压力和温暖。视线随之上移，良宜欣与黎色堇温柔和缓的眼神对上，心脏无自觉地漏掉一拍。从手臂飘来的淡淡的柠檬香味让少女的胸腔变得燥热。她很想扑到黎色堇的怀里，贪婪地呼吸这令她着迷的味道。但良宜欣清楚，自己和黎色堇的关系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要慢慢来，不可以吓到心上人。

尽量压下窜上来的欲望后，心里只剩下无法言说的欣喜。她认为，自己已经卖出了一大步。

最起码，她从黎色堇那儿得到了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