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那白袍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但从开门人恭敬的语气来看,这个人在夙夜阁中的身份地位定然不低。
这一行五人只管穿过弯曲黑暗的长廊往深处去走,约莫过了数十息才看见那隐约的昏黄灯光。
那开门人瞧见灯光便立时站定了,他手中举着蜡烛,眉眼间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疲倦,但那双眼被烛光所照反而显得格外有神,只见他对那白袍人说道:“尊上已在屋中等候您多时。”
白袍人比划两下,那开门人回道:“这三位客人定会安排妥当,等尊上和大人您交谈完毕,自会与这三位再见。”
这话说完,白袍人便又对那三人露出微笑来,那笑里面带着些歉意。
摩库罗同薛单三人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行了礼同那白袍人道别,随后目送他离去了。
“好了三位,接下来的路还请诸位守我这儿的规矩。”等那白袍人离开后,开门人对着三位躬身道,“还请三位将双眼蒙上,好带去见我家阁主。”
薛单二人闻言却是一愣,可摩库罗没有什么怨言,只是自然伸手接过开门人手中的黑布,对着那两位少爷道:“我这是托了二位的福了,二位还不知,这是夙夜阁中的规矩,我在此先恭喜二位了,这次要见的人只怕是阁主了。”
于是那两个青年有些诧异,转头去看开门人,开门人轻笑道:“正如这位先生所言,不过若是您二位不愿蒙上黑布,夙夜阁也不会强求,现下便送二位出去,之后几日在黑市的吃穿住行及人生安全便由夙夜阁全程照管。”
看来不论答应与否,这都是绝好的条件了。
但这两个人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将双眼蒙上,可是他们又不好在别人的地盘问出口,于是便将目光一转,去看摩库罗。
摩库罗在黑市里摸爬滚打这么久,却如何看不出这两个青年人的心思,便说道:“我知道这事情定然不是这么容易就决定的,但是二位,不论如何,这两件事都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去吧!去吧!毕竟夙夜阁的阁主并不是什么能轻易见到的人物。”
说完他便率先将眼睛一蒙,站在那里。
那开门人便将目光转向那两个青年道:“还是原来那句话,二位若是不愿,夙夜阁是绝不勉强的。”
薛少尘愣了愣,于是扭头低声对单不秋说道:“要去么?”
单不秋也问:“要去么?”
薛少尘有些心动:“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啊。”
单不秋道:“你不怕出事?”
薛少尘顿了顿,转头去看摩库罗:“言娘子介绍的人,不论如何,我都是信得过的。”
于是单不秋道:“那就去吧。”
薛少尘也接过那黑布道:“那便去吧。”
于是这三个人都在眼上缚上黑布,那开门人一个个检查过去,又听见耳边吹了一个呼哨:“三位,委屈些了。”
紧接着三个人感觉道有人走过来各自架住他们的一条胳膊,扶着他们走路。
那黑夜里一切都是这么静谧,只能听见走动的脚步声和烛火燃烧时噼啪声;走了约莫数十息,便能嗅到极为葱郁芬芳的花草香味,显然已走出了弯弯扭扭的长廊,转进了一座花园里;他们扶着这三个人继续往前走,显然已经走进了另一处长廊,那和煦的微风轻抚面庞,草木的芬芳气息已经远去了。
不久他们三个人听到吱嘎一声,随后被牵引着跨过高高的门槛,感觉道双脚踩踏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那些架住他们手臂的人才放开他们的双手,周围沉寂了一会,三个人心中都蠢蠢欲动想要揭开那蒙眼的黑布,却踌躇着不敢擅动。
但终究有人揭开了那黑布,露出一双眼去打探这华丽富贵的屋内。
薛少尘睁大了眼好奇地观望,他已经算是修真界中顶级的名门世家子弟,却仍不免被这屋内豪华奢侈的摆设陈列所惊。
四壁上都挂着书画,只一眼便能瞧得出是名家手笔,书法笔力入木三分,画作气势巍峨磅礴。而在画下的几案上左右摆放着几把刀剑,有的外形炫目华丽,有的低调朴素,但刀剑上所蕴含着的庞大灵气却表明这不是死的,而是有活着的剑灵蕴藏其中,这种刀剑在一般宗门大户中都算是了不得的珍宝法器,现如今却如陈列品一般被随意摆放在屋中几上。屋中照明用的是极为精致华丽的灯具,如同漂亮的藤蔓一般盘踞在廊柱和墙上,显得古朴自然且大气,极为美丽。而脚下一开始便踩着的地毯也是极为柔软华贵的织物,薛少尘的脚陷在其中,仿佛被少女用手轻轻托握住一般,只感觉到惬意舒适。而正对着三人的堂上则悬挂着极为朦胧的蚕丝帷帐,只能看见隐约的摆设和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轮廓。
“贵客来此,我却只能这样迎接,实在是抱歉。”
这个人说一口极为流利的官话,声音轻柔温和,是个光听他说话都觉得极为舒服的男子。
于是剩下的二人也将蒙眼的黑布摘下来,从他们的表情中也能看出,他们定然是惊叹的。
“你既然要见我们,却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单不秋被这蒙眼带了一路,心中本就有些不快,又见那人藏头露尾,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当即便少爷脾气发作,开口质问,拦都拦不住。
薛少尘和摩库罗都心下一急,想要去阻止他口无遮拦,却已经拦不住了。
但那神秘人却不恼,只是依旧轻声回道:“这是在下原因,只是不便说明,还请少阁主见谅。”
他这话前头说的温温柔柔,后面一句少阁主,却刺得薛少尘和单不秋脸色俱是一变。
“你怎么知道的!”
单不秋当即大声说话,似乎想要强压住心中不安,他们此番出行,是不被旁人所知,便是这身边向导也只知道这两个人是修真界中了不得世家的人,今次却被这初见一面的点破,心中如何不气不恼?
却见那神秘人只是轻笑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夙夜阁不会知道的?”
薛少尘三人立时愣住了,不禁开始想这个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可那神秘人继续说道:“来我阁中,不论何人,俱是客人,这点请三位不必担心,我阁中只做买卖,不管来人是谁,哪怕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富贵中人,只要来了此处,便都是以贵客待之。”
紧接着神秘人又道:“今日三位在闹市中助我阁中之人擒人,实在是感激不尽,那货物今日从我阁中逃出去,若是不抓回来,我今次这笔买卖便要告吹了。”
他口中所言,竟是没将那虬髯汉子当做人来看。
薛少尘好奇心起,便又问道:“你们阁中竟也卖人的吗?”
神秘人道:“那个屠羊么?他算不得人,不知三位可曾听过‘两脚羊’么?”
薛少尘道:“羊不都是四只脚么?何曾有两只脚的羊?”
神秘人轻声道:“哪里不曾有?老瘦的男子叫饶把火,年轻少艾的或是妇人唤做不羡羊,而那幼年童稚的小二在他口中又被称作和骨烂,这两条腿的人放在锅中一煮,却如何不叫‘两脚羊’?”
这话一说完,那两个年轻人脸色当即大变,这人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他们却如何不知那两脚羊是什么了?
摩库罗站在堂中,脸色微变,却一动不动,而薛少尘只觉得腹中翻滚,头晕目眩,单不秋仰头看天,闭着眼睛,强忍着不叫自己去想那神秘人的话。
接着薛少尘又想到刚才那个虬髯男子被神秘人称作屠羊,当即抬头去问:“你说那个汉子名唤屠羊?”
神秘人道:“是,几位猜到了是吧?这屠羊是个诨名,那恶人原来叫耶冉遮,是大陆西面地界的一个人,后来游历到我们这儿的凡界,在凡界遇到了饥荒,他彼时为求生,迫不得已吃过人,却不想却吃人上瘾,有幸踏入修仙之道后,这几年来仗着一身修为无法无天,无恶不作。本来嘛,这人犯了什么事同我夙夜阁也没什么干系,妙就妙在此人得罪了我一个客人。”
坐在帷帐后面的人声音不急不缓道:“那客人找到我这里,出了大价钱要买这个人的性命,说是要活的,当然,我阁中自然出手,本来抓住了囚在那里,却不知怎么逃了出去,我阁中自然派人去追,若非三位出手相助,只怕人没抓到,我还要损了一员好手。”
这人说话悠然,言语间全然是不在意,一副金钱交易的市侩商贾嘴脸。
随后他话锋一转道:“三位既帮了我大忙,我夙夜阁不欠人情,赏罚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谢,三位只管说各自的请求便是。”
摩库罗闻言大喜,他要求简单,只是简单提了,那神秘人便无不应允。
而薛少尘同单不秋将自己的想法一提,却见那神秘人一顿,随即道:“此事难也不难,只是……”
单不秋问:“只是什么?”
神秘人犹豫道:“二位要的东西,只怕没这么简单,我需得遣人去问问。”
随后他轻轻击掌,便有一个人悄无声息从一旁进来了。
“你去帮我问问尊上。”
那人领命,又如方才一样悄然离开。
这话一说,三人心中俱是一震,原以为此人便是夙夜阁的阁主,原来还有人在他之上吗?
薛少尘少年人,心中有问求解,便是直言道:“方才领路的说是让我们来见夙夜阁的阁主,原来阁下并不是吗?”
他这话问的直接坦率,问完了才觉得不妥,于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而那账中人却是笑了一声道:“阁中诸事自是我与另一人协同来管,却不知何时我担了个阁中之主的名字了?”
这话中之意,原来他并非这夙夜阁的阁主,但他权势地位超然,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恰在这时,那方才去传话的人又回来了,传话人附耳对神秘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退下了。
神秘人抬头对着三人笑道:“二位贵客的要求自是可以应允,只是我主说了,若要求这两个名额,原来不论出多少价钱都是换不到的,但看在二位帮了大忙的份上,我主说只要二位帮两个小忙,那这两极秘境的名额便可双手奉上,不过,二位若是不肯,自然也是无妨,只请二位出了阁去,在黑市之中的吃穿住行所有花销都包在夙夜阁身上,这也权当是谢礼了。”
薛单二人愣了愣,随后单不秋开口道:“什么‘小忙’?”
那神秘人顿了顿道:“说是小忙,自然是小忙,少阁主,听闻明云阁再过不久便要开一场拍卖会?”
单不秋道:“这是自然,只是没有邀请函,那拍卖会的场子谁也进不去。”
他这话里带着些傲气,颇为自得。
神秘人又问:“那少阁主要帮的小忙很简单,你的名额,要用这拍卖会的邀请函来换,不知阁下觉得如何?”
单不秋目不转睛盯着帷帐中人,随后轻笑,自有一份骄傲:“这个简单,我手中有一个名额,分你一个便是。”
神秘人朗声道了一声好,便又转头去看薛少尘:“薛少家主这件事,也是一个小忙,只是不同的是,我家主人要的是一个人。”
薛少尘道:“什么人?”
神秘人轻声道:“薛家的众多仆役里,有一个侍药小童叫做枫桥,是我主人一位故旧遗孤,是薛家客卿方采苒的人,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薛公子换得他来,这两极秘境的另一个名额定然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