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之后,薛少尘就派人去打听去了,但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加之秘境开启时间将近,他自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将想法转移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去了。
但他依旧心中有一个执念,不知为何想要借由赵瑞儿来探听得到那夜的斗篷女子下落,于是就派人注意起赵瑞儿的行踪来,可直到秘境开启当天,这两个人都没有再出来见面过。
薛少尘便怀抱着疑惑前去参加秘境了,他同单不秋两人都换了一身朴素的装扮,贴上一两撇胡子,涂黑了自己的脸,这样叫镜子一照,就再也看不出他是原来那个人了。
而更叫薛少尘同单不秋庆幸的事便在于今次的秘境开启,薛家同明云阁并没有派人参加,这也就减少了两人被自家宗门中相识之人认识的概率,唯一有些需要头疼的便是要躲开其他名门世家之中曾有过客套交际的人,但好在那些人高高在上,并不怎么拿正眼去瞧他们两个普普通通的修士,却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但单不秋却不是甘于寂寞之人,他二人隐在人群中,只是微微侧身去看前方的剑秋白。
原来也不知怎么的,长生门与天极宗竟凑巧成队站在一起,剑秋白站直了身子抱着剑正同天极宗领队的那个人说话,只是那个人并不怎么搭理剑秋白,倒叫剑秋白觉得无趣,随后便也规矩站着了。
薛少尘盯着赵瑞儿看了一眼,但深深地那一眼,像是要把她的相貌牢牢记住一样。
但这一切都被人群右侧突然出现的骚乱打破了。
先出现的四只并排的风行兽,这种灵兽比起马来跑得更快,但是却比马更加娇气昂贵,便是饲养一只都要花上不少钱,且豢养者必定珍爱非常,只在重要时候或者有要事办的时候才会用一用它,可现在却一口气出现了四只,还拿来做拉车这样的粗活,叫人觉得暴殄天物了。
而驾车的马夫看着很年轻,左不过三十来岁,但他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那举止神态并不想一个仆役,而像是一个王侯,带着一种自信和强大。
他驾驭的那辆马车也不平凡,任何人瞧到的第一眼,便会觉得这马车舒适极了,是的,不是昂贵奢华,而是舒适,等富有到了一定程度的人,便不会再在意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转而向更为实用的方向去装饰自己的所有物了。
那驭兽的车夫技艺娴熟,停、进、顿、走,将这四匹风行兽训得服服帖帖,驾驭起来如臂指使,他轻轻一扯那缰绳,马车便在远离人群十来尺的地方停了下来,那车夫将下车凳摆好,众人便瞧见了一双白皙且漂亮的手伸手拨开了车帘。
那女子穿一身藕粉色的衣衫,身上裹了一件金丝绣纹的浅粉色缎面斗篷,带着帽子,连头部都遮住了。
而随着这个女子下来的是另一个黑袍人,穿着一身暗云纹织锦袍,暗红色的腰封束在腰间,显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一头黑发收束齐整,面上戴着一块用整块白色暖玉雕刻而成的恶鬼面具,从耳后延至下颌,恰巧挡住了半张脸,隔着面具也只能瞧见她粉色的唇,她的那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有光,叫人不敢直视。
那黑衣女子的腰后横着一把臂长的刀,整个人立在那里,便已经格外引人注目了。
紧接着,先黑衣女子下车的粉衣女子,也将兜帽摘下,却没有像黑衣女人一样戴着面具,反而露出她那张天真漂亮的脸来,轻轻一笑,唇边便显出两个酒窝,她比起那黑衣女子更加和善可亲,叫人喜欢,但那双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初看这姑娘可能觉得她很好骗,但第二眼便知道,这也是个惹不起的人。
这二人一出场,众人便私下小声议论起来,也不知她们是什么师门,也不知她们是什么流派,一番交头接耳下来,竟无一人认识这两个人。
仿佛这两个华贵人物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倒叫人心中生疑。
众人之中有人有心想问,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人胆敢上前,面面相觑起来,十分尴尬。
而恰在这种时候,单不秋立时转过头去看薛少尘,却发现薛少尘也在看着自己。
他二人不需说话,只对视一眼,便知道彼此心中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一个戴着面具,但另一个却绝不可能叫他二人认错,那漂亮的长相和独特的气质,只怕见过一次,便一直忘不了了。
那个粉色衣服的女孩,正是薛单二人在黑市谒帝楼中见过的人,那个中间包厢的主人之一,泓儿。
而另一个人呢?
薛少尘绝不可能忘记那双眼睛,别的人看到一个人最先关注的可能是脸,但只有这个人她的眼睛如此锐利夺目,反叫人忽视了她的容貌了。
不会有错,不会有错!
薛少尘确信,此人正是黑市之中自称岚客的女子。
此人一出现,便犹如薛少尘对赵瑞儿的无故探询一般,激起了薛少尘的好奇心,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他势必会上前同这两人交谈相认。
可现在人多嘴杂,加之他同单不秋此次来都是瞒着家中之人的,这种情况下上前相见,无异于冒犯不说,还会叫他们两个年轻人的父母接收到这个消息,反倒会毁了这次难得的游玩。
于是他克制住自己,任凭这两个人与自己相隔站着,但是又下了决心,只要进到秘境之中一有机会,便上前相见。
而这念头一起,便再也遏制不住了,只是薛少尘没想到的是,直到秘境时间过了大半,将至结束,他都没有再遇到过这两个人。
于是他也只能暗暗压住心思,专心同单不秋在这里探索玩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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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时候,人类总会恐惧和害怕。
因为没有了光线,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物尽可以隐藏在黑暗里尽情肆意地窥视那些没有防备的弱小生物。
因为恐惧黑暗,所以人类发明了火,来驱散黑暗。
单不秋同薛少尘现如今正坐在一棵大树的火堆旁发呆休息。
“你觉得好玩吗?”
薛少尘伸手用树枝拨弄着火苗,试图让火更旺点。
“说实话吗?”单不秋用脚踢踢脚下的落叶和碎石,发出碾磨声,随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我们真的不该来这地方。”
他们两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素来都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曾真的这般独自出行,没有任何侍从仆婢,现下这般什么都要自己做主,自己动手,起初两日新鲜是新鲜了,但随后的滋味就不是这么好受了,这才怀念起家中的好来,理解到自己的长辈不叫自己来此是什么原因。
薛少尘闻言笑道:“前两日你不是还颇有新鲜劲,摸鱼摘果玩得很起劲不是?”
单不秋抓了把落叶便去丢他,薛少尘被他丢了一脸土,也随手抓了一把丢回去,两个青年人你追我赶,瞧见对方都是一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模样便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而薛少尘笑了一会,猛地停了下来,去用脏兮兮的手去捂单不秋的嘴,惊得单不秋连忙拍开他的手,呸呸呸了几声骂他:“你干什么!刚摸过什么东西就来捂我的嘴!”
薛少尘嘘了一声,随后环顾四周,只能瞧见一片阴沉的暗色,月光并不明亮,透过树丛照射进来反而更显得这林子阴森可恐,影影绰绰,有些中心烂掉的树被这光一照,就像是张大了嘴想要去吃人的怪物一样,被这无端的猜想所震慑,也被薛少尘严肃的表情动作所惊到,单不秋也不管脏还是不脏,只管用自己的手捂住嘴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几乎发起抖来。
而就几乎在同时,有一阵极为细小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东西踩碎了落在地上的枯枝和碎叶,发出喀嚓声,而你要知道,这幽深无人的野外,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找地方歇息了,而声音的制造者,几乎可叫人笃定,绝不是什么能和你有话好好说的人了。
于是这两个青年立时屏息以待,从一旁的枯枝堆中拣出几根丢进火堆里,发出噼啪的脆响,让火烧得更旺,同时不约而同摸出防身的武器站了起来,背对着站立,手心渗出汗来,不敢张嘴呼吸,以至于心跳都快了几分,在沉寂的黑夜里都要叫人听见了。
“你说会是什么?”单不秋低声去问,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他虽然平素纨绔不正经,但在这个时候却不是什么畏畏缩缩的胆小鬼,因为他的朋友也不是什么胆小鬼,勇敢的人便是死去也要战斗至最后一刻。
“我不知道,但是小心点。”薛少尘的目光沉静稳重,直直得射进黑暗里,仿佛能看穿一切,洞察一切,他无所畏惧地站着,于是也给了自己的朋友无与伦比的勇气。
那踩碎落叶的声音逐渐逼近了,在黑暗中走路的那方从容不迫,闲庭信步,更像是一个逗弄自己猎物的猎人一般淡然。
黑暗里藏着太多不可被探索不叫人知的故事和秘密。
“如果,我说,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不会再来这种鬼地方了。”单不秋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竭力叫自己不要流露出脆弱的感情来,可额上豆大的汗珠已经拆穿了他伪装。
“真巧,我和你想的一样。”薛少尘盯着那片黑暗,握着武器的手心已经都是汗,他非常担心会打滑。
但总不能就这么徒然站着。
那脚步越走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响。
两个青年本来是背对着彼此相互依靠的,现如今却一同面向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死死地盯着,只待那个潜藏在黑暗里的猎人一出现,便给予它致命的攻击。
来者越来越近了!
在那个身影朦胧地出现在光与影的交接之处时,两个青年人立时跃身而起,同时往前方的黑影攻去!
“怎么?二位就是这么欢迎自己的朋友吗?”黑暗里突然响起声音来,那声音镇定自若,非常平静,紧接着那声音的,是在火光之中显露出一张戴着白玉面具的脸。
那人的眼神锋利尖锐,像是能看破一切,她面不改色地轻轻侧身,就躲过了两个青年的合力一击,双脚迈进了火光里,而跟在她身后的是另一个藕粉色衣衫的女孩,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两个青年。
薛少尘和单不秋同时大吃一惊。
来人正是岚客和泓儿。